PO18文学 > 综合其它 > 殿前御史 > 殿前御史 第100节

殿前御史 第100节

推荐阅读:皇后葬身火海,疯批暴君一夜白头狗洞谋士夫人被迫觅王侯网游之超级掌门人冬日宜喜欢至尊修罗聊斋之问道长生嫁权贵:三爷野性难驯长生之路继室她娇软动人

    次日鸡鸣,天际晨光未亮,她便张开双眼。目光扫向门窗,无丝毫光亮。她起身拉开那扇残破的木门,听到猎猎风声。
    天边,第一缕阳光终于落下。
    荒庙前,二十七人整齐列阵,风过衣摆猎猎作响。
    从银州城外山寨,至鹃啼镇外荒庙,无一人缺席。
    她由衷笑起,旋即郑重抱拳,迎着不断倾洒的阳光,向他们庄严作礼。
    回到土屋,个个激情洋溢,只差当场斩木为兵,攻进京城。她心中喜悦,一面应和、一面安抚,等到众人情绪暂时平定,方将自己的安排说出。
    “起事并非儿戏,将来迎击千军万马,只有我们肯定不行。要召集人马,我就不能在这儿久留。好在这些薄田虽贫瘠些,但每年种菜种麦的收成,足够你们维生度日。我走时,只带小白一人即可。从前晏别枝虽教过你们排兵布阵,却都是五城兵马司的路子,多用于守城、巷战,不适于来日起事的攻城掠地。阿宝留下,可以带你们学习兵法、日常操练。至于时机何时到来,此刻我也说不准,但凡事预则立,做好准备,才能有备无患。”
    文素不舍道:“阿喜姐姐要离开我们吗?”
    “留在原地,就只能原地踏步。”她温声回答,“前路生死难料,倘若我出师不利,死在外边,你们留在此处,也不会被我牵连。”
    文素不禁垂首抽泣。
    经几番争辩,众人最终被她说服,留在原地等她消息。隔日,她带着白双槐启程,庄宝兴和齐七、文素一同,送行二十里地仍不愿回。
    道边烟柳垂丝绦,她停住脚步,折下柳枝:“送君千里,终须一别。回去吧。”
    三人低声轻叹,旋即再三道别。转身分别前,庄宝兴蓦然忆起,又问:“娘子,那些信呢?”
    自抵鹃啼镇落脚以来,每隔两日,便有银州城来信,是张湍所书。
    ——她从未拆过。
    “你代我收着吧。”
    “这事,不告诉张大人吗?”
    “他终归是要回朝复职的。”她挽着柳枝,“我与他所求,注定殊途。”
    张湍想要家家户户团团圆圆,可她回朝注定要起战祸,与其将来为难,不妨就此别过。何况,那些分别的话,她好似已说不出口。还是悄悄离开吧。等他觉察时,早已天各一方。不得常相见,不知相思苦。不知相思苦,便可心无伤。
    夹道垂柳飞絮飘扬,如烟似雾。她带着白双槐,走进迷雾中,向着前方去。除她之外,无人知晓,她要去往何方。
    因有意走访各地民情,两人未乘车马,一路步行,四月底才到陵北边界。趁她歇脚时,白双槐四下查看,恰寻到名樵夫可问问路,得了消息便忙不迭回去告知赵令僖:“娘子,再向前就进红鹿平原了。”
    “沿着红鹿平原与原南交界走吧。”她擦擦额上汗珠,“稍绕远些,但好在稳妥。”
    “娘子要去永苍还是东岭?”白双槐仍觉好奇,一路上,她只带路前行,却从未提过目的地。
    向东横穿红鹿平原便是永苍,永苍之东即是东岭。永苍有粮,禾丰粮仓便在永苍,若要起事,粮草军需必不可少。而东岭被世人称为蛮荒地,夏日湿热,瘴气丛生,冬日严寒,冰封千里。除却州府夏城稍显平和外,其余地带环境恶劣,高山深峡、密林沼泽应有尽有。朝中常将派去东岭为官视作贬谪流放,凄苦不亚于漠海边疆。
    但东岭夏城,有前三皇子赵令徵。
    赵令徵自幼痴愚,先皇不喜,故而养在东岭夏城,格外拨出二百精兵常驻夏城,以作护卫。
    她喝口冷水,将水壶递给白双槐道:“永苍。”
    “是要去禾丰?”
    “因何做此判断?”赵令僖含笑侧目,眼中带有赞赏。她确实要去禾丰县,却没想到白双槐竟能猜出。她将庄宝兴留在鹃啼镇,是因庄宝兴较白双槐心细,留在那里能帮她时时安抚那些兄弟。
    白双槐抱着水壶喜不自禁:“禾丰有粮仓,咱们谋事,可缺不得粮草。”
    闻言,她轻叹一声,摇摇头道:“如今加上我,我们才不足三十人,强行去禾丰粮仓只会走路风声。”
    “不是要粮?”白双槐低头细思,“那是……禾丰驻军?”
    “正是。禾丰驻军中有名主事,叫做方袭,是赵令律的门客。赵令彻谋权篡位,赵令律横死皇陵。方袭心中必有怨气。见着他,或许能谈一谈。”
    白双槐恍然,经赵令僖催促饮水解渴后,便又上路。
    再行两月有余,两人扮作夫妻进入禾丰县城,租了间旧屋长住。每日白双槐出门寻找活计,赵令僖则在家中织布等待。直至军中兵将休沐,进县城吃喝取乐,白双槐设法打探,大半月后才确定方袭现今仍在禾丰。
    赵令僖已织满一匹布料,交予白双槐贩与布庄,换来银钱尽数沽酒、买肉。次日清晨,两人带着酒菜到禾丰驻军外围,酒菜贿与守卫,只说家中缺钱,想在军中寻个差事。守卫见赵令僖虽灰头土脸,但听其柔声细语,不免心生怜惜,便说平常军中不缺人,只在年节时候会觅些厨子妇人帮衬,再过几日就是中秋,早两日去禾丰县城满裕酒楼等着,说不定会有机会。
    眨眼便到中秋,赵令僖如愿进入营地,伺机摸到方袭帐中。
    中秋夜,军中载歌载舞,饮酒吃肉,至子夜时分,两名士兵扶着醉醺醺的方袭回帐。士兵点灯倒水,看方袭摆手示意,方才退下。
    赵令僖藏身暗处,见方袭虽有醉态,但尚算清醒,这才幽幽开口:“《六韬》有言:‘智而心缓者,可袭也。’1方将军,可还记得此句?”
    方袭正要解衣,闻声警惕,刚要唤人,但听其所言,怔然愣神。
    他原名方律,得前太子赵令律赏识,招为门客。他心怀感激,便借口犯讳请太子赐名,太子察其品性才能,告诉他:“将有十过,中有智而心缓者,智而心患者可袭也。你是将才,可惜性情太柔。今后名之曰‘袭’,时常自省,自我告诫,来日前途无量。”
    此事他从未告知旁人。
    “你是何人?”方袭端起烛台,向着暗处探去。
    赵令僖从容现身:“不知方将军可认得出我?”方袭曾为东宫门客,她不能确定,对方是否见过自己。
    方袭举灯照去,火光铺上她的脸庞。虽形容落魄,衣衫朴素,但面容俏丽,气度不凡,且有些许熟悉。方袭苦思冥想,不久后,心中隐约有了答案。她的相貌与已故前太子赵令律有几分相似,多半是皇亲国戚。如此年纪,如此境地,又偷偷摸摸潜入军营,或许是先皇后表亲,又知太子赐名之言,或是得前太子妃之命前来。
    “面生。”方袭脸色未改,“我与姑娘,应未见过。”
    “虽不愿挟恩图报,但太子死得蹊跷,皇太孙处境艰难,不知方将军可愿施以援手?”
    方袭不动声色,反问:“太子于皇陵投缳自尽,哪里蹊跷??????”
    “原来如此,我懂了。”她伸出双手,“请方将军将我绑了,即日槛送京师,也好借此向窃国逆贼表白忠心。”
    话音落下,两人俱沉默不语。
    她好整以暇地看向方袭,心中慨叹,对于方袭,赵令律倒未看错,无论品性才能。
    “你想如何?”
    “等方将军送我回京。”她扬声笑语,见方袭眉头轻拧,转了话锋又道:“或者,报仇雪恨。”
    “找谁报仇?”
    她的声音渐渐冷下:“太子、皇太孙、太子妃,还有我,仇家只有一个。”
    方袭听得明白,却犹疑不决。
    “智而心缓。”她徐徐道,“方将军,恩仇大事,不宜‘心缓’。”
    “我想知道,你是以何身份为太子报仇?又如何得知太子非自尽而亡?”方袭仍难决断,再三发问。
    她默了片刻。
    当年原南山火后,随行护卫尽被赵令律藏在禾丰军营,此事必是方袭经手。那些护卫皆认识她,如今不知是何去向,但只怕还有留在营中者。而赵令彻派人刺杀她的事,方袭亦不会全然不知。即刻表明身份,或者暂作遮掩,是两难之选。
    这片刻犹豫,叫方袭忽然警觉,退后半步,紧握掌中灯烛,随时可以出手将她擒住。
    “眼下,我无名无姓。赵令彻将我自宗族玉牒除名,并已昭告天下我被挫骨扬灰。”她抬眼盯着方袭,“方将军以为,我应是谁?”
    作者有话说:
    创业初期的阿喜:钱不能多花,走路全靠双腿,发展人员仿佛传/销。以及熟练地栽赃七哥。
    1《六韬?龙韬?论将》:多谋而优柔寡断的,可以突袭他。
    ? 第111章
    帐外传来整齐的脚步声,方袭瞬时吹灭灯烛。
    两人次第望向帐帘,室外火光镀上帐衣,晕染开暗红墨彩。隐约红光落进眼帘,映得两双眼睛在黑暗中熠熠闪光。
    等待脚步远去,赵令僖放轻声音:“看来方将军没想抓我,那我是否可以认为,方将军愿意为皇兄报仇雪恨?皇兄的狠心无情虽叫我难过,可眼光到底狠辣,看对了人。”
    “殿下待我恩重如山。”方袭沉声,“但方某,绝不做逆臣反贼。”
    “我依父皇安排,借假死藏身皇陵。其后皇兄用性命换我出皇陵,只要我做一件事——保谌儿上位。”她从袖中取出火折子,重燃灯火。火光照亮二人面庞,她的目光越过烛光望着方袭,愈显真挚诚恳:“我亲眼见到皇兄被弓弦绞杀,鲜血淌过脖颈染红衣领,往日怨恨在那瞬间仿佛一笔勾销。方将军说不做逆臣反贼,可也曾听命皇兄隐藏数百护卫,又岂非将者大忌?依我看,赵令彻才是那逆臣反贼,正直良臣正该拨乱反正、维护正统。”
    方袭愕然:“弓弦绞杀?亲眼所见?”
    “亲眼所见。”她摊开双掌,掌心弓弦勒痕未褪,与薄茧共成徽记:“我想解开那弓弦,可弓弦勒进血肉里,紧紧缠着筋骨,我怎么也扯不断。”她忆起那弓弦缠掌的痛,忆起那刻难以压抑的激动,热泪瞬时盈入眼眶,她抬手抹去泪花:“方将军,他得位不正,怎会容忍正统苟延残喘?昨日是皇兄,不知何日,就会轮到谌儿。”
    方袭不顾礼节,握住她的手指,仔细看她掌心疤痕。
    疤痕虽浅,却不难辨认。
    “公主是只找到了末将,还是已找过他人?”
    “方将军是第一人,也是唯一一人。”她丧气道,“事发突然,我未能获知皇兄旧部所在,只有方将军。是从赵令彻口中得知赐名往事,再自皇兄口中得知始末。这些年我过得不好,已经想好了,今日来若见到的是忘恩负义之辈,被抓回京城处死,也认了。”
    方袭看到她掌中薄茧,东躲西藏的人,难免要吃苦头。
    “末将并非忘恩负义之辈。只是小殿下如今被迫剃度出家,身在庙宇,而殿下旧部多已向当今皇帝效忠。”方袭再度掐灭灯烛,“末将在禾丰营中,也不好过。最近就请公主暂留军中,待末将稍作查证,自会给公主交代。”
    说罢,方袭将灯台放回桌案,向帐外去。
    她忽又开口:“还有件私事,想请方将军帮忙。”
    “公主请讲。”
    “数年前,原南山火,驿馆血案,除却百名护卫外,另有名女子被一同藏入禾丰营中,平日浆洗衣物、帮衬后厨。”她想起次狐,“名叫次狐。她在禾丰营中与名将士定下终身,后怀有身孕,被我宫中亲信救回。我想知道,她的丈夫姓甚名谁?现今是否还在禾丰营中?”
    方袭垂眼默声,良久后颔首回答:“末将会帮公主查明此事。”
    “她在宫中产下一女,如今养在大理寺少卿解悬府上。”她低眸轻笑,“她的女儿,比起解悬的女儿,要漂亮许多。”
    方袭未在应答,离帐而去。
    此后数日,赵令僖藏身营帐,一日三餐皆由方袭端入帐中。她不便在营中走动,换洗衣衫也成麻烦,以防被人察觉,只得穿着方袭新裁的衣裳。转眼入了冬,方袭看她畏寒,匆匆新裁几套棉衣,并着暖炉一并交到她手中。
    至腊月,方袭托人查探的事情有了回信,信中所言与她所述基本吻合,赵令律确是被弓弦绞杀后吊上房梁,假作投缳之象。
    信在方袭手中,逐渐皱褶,最终被他捏烂。
    “方将军,倘若你再纤瘦些,棉衣就不会有这么多缝隙透寒。”比照方袭身量裁出的棉衣宽大,她紧了又紧,绑了又绑,还是无法叫棉衣贴身,总有寒气钻过缝隙爬上她的肌肤。她叹息着甩开两袖,衣袖长出一截,空空荡荡,摇摇晃晃。
    方袭醒神,将信函送到烛火前引燃:“末将是武将,整日操练,比不得朝中文臣身量纤弱。公主不妨将自己吃胖些,撑起衣服,也就不冷了。”
    她瘪瘪嘴,看向方袭,目光嗔怪,片刻后泄了气道:“可营中这些饭菜,我每日吃上那么许多,衣带竟还渐渐宽了。”
    “公主这是受心事累赘。”
    “是啊。”她感叹道,“信上怎么说?方将军承诺我的交代,何时才能给我?”
    方袭反问:“公主有何打算?”
    “我在银州城外的山寨里,结识许多兄弟。他们现下在耕田种地,若能好好培养,说不定大有所为。方将军倘若愿意将他们招入营中,再好不过。”她将衣袖慢慢拉起,“另要走趟东岭,三哥手下还有二百精锐,我或能调动。”
    但在皇陵时,孙福禄与她吐露许多往事,其中就有东岭夏城这二百精锐。皇帝给她那枚“抱道怀贞”的闲章,就是调动这二百精锐的军令。
    “招纳新兵入营不算难事,末将可以处理。但东岭之行,末将无法随从。”方袭沉吟片刻又道,“希望公主明白,倘若只有末将以及这二百人马,轻举妄动无异于以卵击石。”
    “放心。我早已能坐在织机前,接连数个时辰穿梭引线不停。”她低笑一声,两袖已经挽起:“不过是等个好时机。”

本文网址:https://www.po18.work/book/22035/4016290.html,手机用户请浏览:https://www.po18.work享受更优质的阅读体验。

温馨提示:按 回车[Enter]键 返回书目,按 ←键 返回上一页, 按 →键 进入下一页,加入书签方便您下次继续阅读。章节错误?点此举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