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七】

    【二十七】
    他到底什么时候回来？
    万一他不回来呢？
    这些话，杨皓宇也想知道答案。
    杨睦文被无罪释放回来，表示柳韶庭已经成功为杨家洗脱冤屈。
    然后呢？为什么还不回来？
    难道就这样被困在宫里出不来了吗？
    他真的一辈子再也见不到人了吗？
    「少爷！杨少爷！您没事吧？」
    一旁兴掌柜和农夫都一脸担忧，杨皓宇这一路上都不说话，彷彿在想什么重要的事。
    「阿，抱歉，我没事，你请继续……」
    「好的。」农夫和兴掌柜继续讨论今年稻米成长的品质和价钱，杨皓宇也想专心，却一直感到头昏脑胀的。
    「你知道京中大事吗？辰王爷谋反，被皇上下令斩首示眾！」
    「斩首示眾？何时的事啊？」
    「昨日跟着大人一同前去的人说的。」
    「唉，这王爷好好的不享福，跑去谋反什么的。」
    巡视的侍卫边谈话边走过杨皓宇身边，他猛然一愣。
    「兴掌柜，我突然想起还有事，你们先谈。」杨皓宇连忙交代，直往县令家衝。
    此时的县令大人文重杰正神色凝重的与护卫和文清山交谈。
    「站住！你是什么人？这里可不是一般人可以来的地方。」
    「我有事要找县令大人！」屋外传来吵闹声，文清山立刻就听出来是谁。
    「皓宇？你怎么来了？」
    一看到县令大人的公子亲自出来认人，侍卫也赶紧放人通行。
    「清山，我听到消息说，辰王爷昨日被皇上下令斩首示眾，是真的吗？」柳皓宇直扑上来抓着人问，文清山将人带进屋内。
    「是真的。」文重杰听到他们的对话，「皇上查出那批辛香料里的毒来自辰王爷的府上，宋家是共犯，今日下令要恢復杨家一切资產和土地。方才已经派人去你家撕封条，现在应该已经到了。」
    「是吗？那太好了！」一听到杨家可以恢復，杨皓宇不禁笑了，「这表示韶庭成功了。那他呢？平安吗？是不是还在宫里？」
    这名字让文重杰和文清山都沉下脸。
    「皇上判辰王爷两个罪名，意图夺权窜位，另一个是杀害皇上手足。」文清山艰难的说出，杨皓宇顿时有如青天霹靂般愣了。
    「杀害皇上手足……」
    文重杰点头，一脸沉重，「卯王爷在一个月前，为保护皇上遭到刺客行刺。虽不是伤在重要的地方，但根据治疗的太医说，刺客的箭头上抹有奇毒，这毒不会立刻发作，而是慢慢摧毁五脏六腑，最终破坏脑部而死，通常中毒者活不过一个月。恐怕早就……」
    杨皓宇完全愣的没有反应，只感觉一道雷劈在自己身上，胸口一闷，从嘴里咳出一口血，视线一晃，直接往地上瘫倒。
    「皓宇！皓宇！」
    「来人！快叫大夫！」
    原来，你已经先去了吗？
    对不起阿，我马上就会到的。
    「相公，相公！醒醒啊！相公！」
    耳边传来熟悉的呼唤声，他还想再多听几声，却感到自己嘴里被灌入温热的液体。
    「什么东西这么辣？」他睁眼看着，一双手递来碗。
    「是薑汤，良嫂说薑汤能暖身开胃。」
    「喔……是你煮的吗？」他边用汤匙搅拌边问，对方传来笑声。
    「对啊！相公你赶紧喝，养好身子后，我们一同出去玩啊！」
    杨皓宇看着，却没有想喝的意念，「娘子，你想去哪儿？」
    「我想去的地方你不能去。」那个身影站起身，「为了爹、为了娘，为了梅院，你要活下去，为你自己活下去。」
    「娘子？你再说什么啊？娘子？韶庭，你给我回来！」
    「韶庭…韶庭……」
    杨皓宇不断梦囈，缓缓睁开眼，看到游眉儿哭泣的脸，还有秦妈等人不安的表情。
    「娘……」
    「宇儿！我的孩子！」游眉儿喜极而泣，连忙抹着脸，「你在县令大人家吐血昏厥，大夫说你是气鬱攻心又过于疲劳，得暂时好好休息。」
    「我还活着……？」杨皓宇坐起身，握着自己的双手看，脸上充满绝望和死气，「可是娘，韶庭在等我。」
    「什么？」游眉儿看着对方诡异的样子，心里满是不安与恐惧。
    「韶庭在等我，我要去找他。」
    他们已经从文清山口中得知柳韶庭的死讯，她几乎快哭晕过去，要是杨皓宇也死了……
    「那我呢？你想丢下娘吗？」
    「娘现在有爹陪着，您不寂寞的，但是韶庭只有一个人，我要去陪他。」
    「不可以！」游眉儿紧张的大喊，杨皓宇却面无表情，「要不这样，你看得到他吧？你把他带回来，好吗？」
    「夫人？」一旁的下人都露出惊吓，难不成连游眉儿都疯了吗？
    「把他带回来……」看杨皓宇似乎在思考，游眉儿强顏欢笑，紧握他的手。
    「是啊！这梅院也是他的家。你告诉他，娘很想他，秦妈也想他，大家都很想他，所以你把他带回来，让我们都看看他，好吗？」
    杨皓宇看向周围的人，秦妈、铃儿、秋儿、良嫂、管家、连何大夫都目不转睛的看着自己。
    他缓缓闭上眼，点头。
    「好。」
    杨家的房產被归还，名下的商行也陆续开始营业。但碍于杨皓宇名下已有重复的商行，重新经营只会导致同行竞争相杀，杨睦文也不坚持，便把自己底下有重复到的商行全部併入杨皓宇名下的商行里，使那些商行得到更多资源和客源可以继续壮大。其他没有重复的，杨睦文也一一整合，最终只剩三家的小店铺，远比年轻开创时期还少。
    经过落狱的折磨后，体力大大减退，杨睦文自认自己已无年轻时的衝劲、也打算未来将这些產业全给杨皓宇，但杨皓宇已经有这镇上三分之一的店铺经营权，在其他城镇还有分店，实在不必再多分心力管太多小店铺。
    杨家慢慢兴盛，松院的门也终于打开。
    张雅蓁多了一些白发，不减以往热情的想伺候杨睦文，但杨睦文对她已有心结，对她的态度瞬间冰冷到了极点。长子杨皓全虽对梅院不管不顾，但毕竟他也是为了保家护子才如此，甚至接手照顾自己的生母，也算是一个可靠的男人。杨睦文对他不至于疏远，但也已没有以往的偏心和器重。
    至于杨皓双就更不必说，当两夫妻想回来杨家时，杨睦文气得破口大骂，甚至不允许他们搬回竹院，两人求助张雅蓁和杨皓全的帮忙。张雅蓁毕竟是亲生母亲，自己的儿子再怎么不堪，终究还是自己心头上的一块肉。冒着被休妻的风险，替杨皓双说尽好话。看在与对方夫妻多年的情分上，杨睦文只好退让一步，让两夫妻搬回竹院。但往后请安等等，杨睦文一律不见不闻，两父子形同陌路，张雅蓁原本想放下面子去梅院，请求游眉儿帮忙说服，但却被杨皓全拦了下来。
    杨皓全虽一直都冷眼旁观，对于真相只知道七八分，但也知道全靠那同父异母的弟弟杨皓宇撑下来，杨家才得以恢復往日生机。心里反倒对这样绝情的同胞亲弟感到可耻，本就不愿相助，一听到母亲要为了杨皓双游说游眉儿，他更觉得此举实在太过，便在松院大发一场怒气，连温丽欣也没法安抚。张雅蓁没办法，只好放弃这个念头。
    至于梅院，那日之后杨皓宇一直处于似睡似醒的状况。名下那些商行由杨睦文暂时接手打理，眾人都知道这个消息给杨皓宇会是致死的打击，即使能撑下去，也很难恢復以前的样子。
    游眉儿整日守护在杨皓宇身边，就怕他会做出什么事。但人总有极限在，秦妈非常担心游眉儿这样熬下去，身体迟早会撑不住，好劝歹劝才将游眉儿劝回房去。
    这个夜里，杨皓宇莫名觉得自己精神意外的好，脑子也意外的清晰，他看着一旁趴在桌上熟睡的秋儿，顿时觉得很对不住这些关爱自己的人。
    但这一切，都要结束了。
    学会轻功的杨皓宇轻松就跳上面对山头的围墙上，他与柳韶庭以前就曾在这里讨论许多事。
    北面茂密的树将梅院和宋家宅子分隔开，这里宋家宅子只是其中一间房子罢了，虽比杨家主院还小，但也不失色，接待客人还是很有顏面的。
    据文重杰的说法，宋家与辰王爷原本只是姻亲关係，受到连累顶多抄家充公，但做偽证陷害杨家被皇上视为辰王爷的共犯，整个宋家被连根拔起，宋卓平赐死、妻儿流放，所拥有的所有一切都被充公。
    这栋宅子也被充公拍卖，前几日被一名王家的贵族买下。杨皓宇看到屋簷下掛着一、两盏灯，显然已经搬进宅子，预计这几日就会过来拜访了吧……
    那又如何？杨家已经洗清冤情，主屋和财產都拿回来，主人杨睦文可以恢復一家之主的身分接待，不需要用到他。
    从怀里拿出那封已经被他看过不下数百遍的休书，手指在那红色指印上抚摸着。
    他知道游眉儿说那样的话，只是希望他活下来，但他自己却也带有一丝希望，说不定用心呼唤的话，可以将人从地府唤回来，届时他就能跟对方一起走。
    但是没有，连梦里都再也没出现过。
    既然如此，那换他去就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