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7. 絳红于暗夜中喧嚣浮华

    浓墨般的夜色，将星光暗藏在云雾中，风霜霜捎来凄凉悲切。
    两侧灯火时明时灭，衬了一地赤色，显得诡譎不已。
    江琰站在街弄巷道中，却没有一丝丝的惧怕。
    多久了，他没再入此梦？似乎是自纪枢雨出现以后，就没再出现这红轿子。
    故他那日哪说错了，纪枢雨果真为黑莲花，替他驱鬼避邪，就连倪筠薇也没再瞧见过。
    但不知为何，今日却又入了这梦境。
    且那一盏盏的红灯笼，在他出现后火炬燃得更旺，原本阴暗的巷道也逐渐能瞧的清楚。
    红艳炽光于夜色中，熠爚如星芒，仿若正引领着他逐步前进。
    江琰好奇的观望四周，古朴的木造房屋和招牌，其中还掺了几间洋房，外头停放着復古老爷车。
    这场景彷彿回到了民初那纯朴恬静的年代。
    缓步走着，江琰总有种熟悉感，脑中似乎闪过了什么，却怎么也抓不着。
    他并不纠结，也许有些事情忘了就忘了吧，此刻的他只想穿过前方浓雾找到那红轿子。
    驀然，一阵熟悉的铃鐺声自远处传来，江琰停下脚步，双眸直直盯着声音处。
    有着诡异重瞳的双胞胎再度现身，他清楚的感觉到，这对孩童原本面无表情的小脸，似乎正掛着若有似无的浅笑。
    轿子于他们后方穿过雾浓，清晰的映入江琰眼帘中。
    两侧红灯笼在风中摇曳着，红光衬着轿子的絳红，将它浮华邪艷的美于暗夜中喧嚣着、张狂着。
    那抹红似要燃烧整座城镇，才愿意将它刺目危险的存在藏起。
    就在江琰覻的有些愣怔之时，赤色珠帘的后方，于里头凝望着江琰的男子，将他那白皙几近无血色的手穿过帘子，停在江琰面前，骨节分明的细长手指，朝他勾了勾。
    江琰没得犹豫，双脚已不受控制地向前步去，当他来到轿子前方，换作平时早就伸手想拨开帘子瞧瞧里头男子的庐山真面目。
    但此刻，他却莫名的有些害怕，究竟怕了什么他也不清楚。
    似乎是一种将真相揭发后，他不愿去面对的那种沉重感，故他始终杵在原地，没有动作。
    男子倒也不恼，他轻声啟唇，「过来。」
    江琰略为震惊的抬眸，这嗓音也过于熟悉？
    似乎是于上次的恶梦中，拯救他离开梦境的那道声音，却又像是那位不知廉耻的学长，纪枢雨的嗓音……
    这引起了江琰的好奇心，默默地抬起手，当他的指尖快碰着男子的手心时，却又犹豫了。
    男子却依旧耐心的没收回手，两人就这么僵持着。
    「怕我？」过了半晌，他带着笑意问。
    江琰怔了怔，老实答道：「对。」
    「……别怕。」他温声哄着，「把手覆上。」
    「你会伤害我吗？」江琰小心翼翼问着。
    他发出一声低笑，发出的嗓音似漫不经心却又答的坚定，「不会伤害你。」
    江琰咬了咬唇，决定放手一博。
    当他的指尖碰着了男子的手心，却被他冰寒的体温震的一阵激灵。
    他的温度好冰，江琰在心中想着。
    男子收拢手指，将江琰的手紧紧勾住，接着稍稍使力，江琰被他带入轿子中。
    前面的双胞胎忍不住回首偷瞄了一眼，感觉到轿子里的人递来凛冽目光这才赶紧又收回视线。
    江琰先是撞在男子的胸膛上，本该能听见鼓动着的心跳声，耳边却只有他微弱的呼吸声。
    但他也没多大的诧异，早就知晓此人定不是人。
    江琰先前已有多次猜测，也许是魍魎鬼魅之类也说不定。
    他想抬头看清这人的真面目，却被压着后脑勺始终动弹不得。
    江琰心中谩骂了声，不仅嗓音相似，连举止都和纪枢雨相差无几。
    就这么让人瞧不得？
    就在他胡思乱想之际，男子忽然双臂微微用力，并将脸埋入江琰的颈间，贪婪的汲取着他身上独有的气息，感受着他身上传来的温暖。
    「小兔子，我终于寻到你了……」
    他的嗓音略微低沉暗哑，隐约间似乎还挟带着些许悲伤感。
    而男子的忧愁似乎宣染了江琰的情绪，心似乎曾被什么撕扯一般，那般疼痛的叫人深刻难忘。
    但他忆不起任何和男子有关的过往回忆，他甚至连自己小时的印象都模糊了。
    江琰忽然有种感觉，他怀疑着自已究竟是什么？
    为什么男子屡次会出现在他的梦境中，是否正在向他暗示什么？
    还有那声“小兔子”，他不觉错愕，反之熟悉异常。
    这不是失忆，那又是什么？
    江琰想问的太多，一时之间也不知该从哪儿问起，况且他还被他搂在怀里，甚至连他的相貌都还没能见着。
    「那什么，我、我能问问题吗？」江琰思忖了下，决定啟唇。
    男子轻柔地抚摸着他的后脑勺，温声回应，「不行。」
    江琰：「……」
    搞毛啊，将他拉入轿子里莫非就只是要抱抱？
    江琰敢肯定这人和纪枢雨一样都是神经病。
    驀然，他的颈间传来一阵轻微刺疼，男子咬了他。
    江琰诧异的皱起眉来，闷哼一声。
    「小兔子，和我待在一块儿时，不能分心想他人。」男子霸道提醒着。
    「行，总得让我先知晓你是谁？」江琰趁机谈条件。
    男子自喉间溢出低笑，「别急，很快便知晓。」
    「不，我现在就要知道。」
    江琰闻言按着他的胸膛想起身，脑子里忽然一阵昏沉，在陷入黑暗前他气的不禁谩骂出声，「你他妈的别再搞神秘，否则以后就别出现我梦里。」
    男子闻言难得乐了，他轻轻落下一句，「等我……」
    黑雾再度瀰漫四周，江琰亦陷入沉沉昏睡，安稳的直至耳边下课鐘声响起。
    江琰惊的坐起身子，他这是睡着了？
    慵懒的伸直双手拉拉筋骨，外头薄暮馀暉温暖的倒映在他清秀侧脸。
    「阿叡，你怎么没叫我……」他转过头去，却赫然发现身边已无张叡的身影。
    不，正确来说应该是，教室里已空荡荡的无任何一人。
    「……什么状况？」江琰惊讶的低声囁嚅。
    当他背上后背包步出教室时，外头寧静一片，似乎全系的学生早已下课，教室的灯光亦都是暗的。
    所幸走廊的灯还亮着，及窗外微亮的天际，江琰才不至于那么惊慌。
    但他也知晓，眼前的这个状况是不合乎常理的。
    莫非他其实还在梦里？
    于是江琰用力的捏了下自己的脸……
    疼，超疼！
    「不是梦呀……」江琰无奈地喃喃自语。
    他凝望四周，似乎也没有其他什么可怕之物，于是迈开脚步，自背包中拿起手机，下意识地找到纪枢雨的名字，按下拨号键。
    响了三声手机便接通，对面传来了纪枢雨温润如潺潺细水好听的嗓音，慵懒的唤了声，「琰琰？」
    江琰心中骂了自己一顿，不是要联系张叡的吗？怎么就这么自然的拨了这个号？
    相处了近一个月，纪枢雨亦缠了他快一个月，加上上週那叫他震撼无比的告白，两人之间的关係似乎正悄悄地產生变化。
    所以，江琰将此举视为无意识的行为，并没特别把这人放在心里……绝对没有。
    「……学长抱歉，我打错了。」江琰飞快的道歉。
    「你在哪儿？还在系上吗？」纪枢雨充耳不闻，自顾自的继续聊天着。
    欲要啟唇时，顶上的灯光忽然明灭了下。
    江琰蹙起眉头，有种不好的预感涌上……
    他还是佯装镇定地回应着，「我在系上，要回家了。」
    但回应他的，却是让他有些毛骨悚然。
    只闻纪枢雨语带着急的问，「琰琰？听得到我的声音吗？」
    江琰在心中叹了口气，按照他看恐怖片的经歷，接下来电话就会变成杂音，然后ーー
    他不敢继续往下想，如临大敌般撒腿就跑。
    江琰飞快地按下电梯下楼键，当电梯抵达楼层，“叮”的一声打开门时，廊上灯光忽地全暗了下来。
    困惑之馀，他本能的警戒四周。
    当灯光明灭闪了下，他忽感体内的血液顿时凝结，冷意窜上四肢百骸，双脚像是被钉子钉住似的动弹不得。
    隐约中，他感觉门内站着一名女子，她的唇角缓缓勾起瘮人的弧度，娇声道了句，「找到你了。」
    但当走廊灯再亮起时，电梯里已无人影。
    江琰暗暗骂了声，「卧槽。」
    深吸口气压下心中升起的恐惧，赶忙踏步走入电梯。
    就在他欲要按下按钮时，隐约间他感觉到身后站着人，那均匀的呼吸声窜入他的耳膜中。
    想也不想，江琰趁着门快闔上时，飞快奔了出去。
    当他回首，门缝中有双睁地老大的眸子，直直盯着他？
    电梯门关上后，江琰脚步已在后移，因为旁边的楼层显示，依旧停留此地没有动静。
    他冷汗涔涔，身子一动改从楼梯下去，就在这时，廊间灯光再次闪烁。
    江琰似乎听到了一道脚步声，正从楼下传来。
    那脚步声有些刺耳，彷彿是高跟鞋重重踏在地上的声音……
    不断升起的恐惧已盘据了他的骨子里，冷汗涔涔的后背，在阴风阵阵中，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
    他现下只有一个想法，那便是……
    快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