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节

    以她在黑鸦峰下见到的那批追赶队伍，没有五十也有三十人，听说这还是一半男子人数。所以得把敌人往百数算，丢石击敌就靠得人数多。
    人数一多，石头滚落下去威力就大了。
    除了看守部落的有些不高兴，其他族人精神都很振奋。简华特意再跟守卫宣扬了下看守部落的重要性，见他们果真重视多了，带领一百多族人朝着峡谷出发了。
    春意暖融，鸟儿在林间鸣叫，草叶柔软，柳枝轻摆，阳光在树叶间跳动，脚底下硬实，赶路轻省不少。
    到得傍晚时，已飞速抵达玄武岩峡谷口。
    众人站在峡内，抬头望向两侧山峰，人人心惊不已，此乃神喻，赐给他们一个抵挡外敌的天险。
    “简华，我们是在一侧山头上埋伏呢，还是两侧都要有。”木通开口问道。
    简华挠挠脑袋，一侧两侧差别应该不大吧。
    “两侧都要有，防止他们逃跑。”木野冷静接话道。
    “木野，那你领一队，我领一队，我们比比到时谁杀的敌人多。”羊鞭挥舞了一下石斧，哈哈大笑道。
    “好。”木野应。
    一百多人均分了两组，简华随着木野一队往山顶攀去，很快在山腰处找到一个即能落脚，又能隐藏的平坦地。
    趁着月色，把山体各处的石头如脸盆大者一一搬了过来。忙到次日午间，平地上已集满了小山堆般的石块，简华累得腰酸背痛，靠在石块上大喘气。
    “等下我和黑狼他们去引蛇族人过来，你和草叶阿婶、香她们一起回部落去吧，这里打打杀杀，血乎拉的，我怕你见了害怕。”木野走过来，蹲到简华面前，用手拂开她脸上的乱发，抹了汗，柔声说道。
    “不，我要看着。”简华摇了摇头，心中不知是何滋味，即将到来的战争，毕竟因了他，要有许多人送命，“如果能救，我还可以救救他们，我的医药箱都拿过来了。”她指指放在草堆间的那个铝合金医药箱。
    “不行，这次你听我的。”木野板起脸，没有回旋的余地。
    “我想等打完了，还要去那个黑鸦峰下看看，一般乌鸦生活地，应该会有谷物类的东西，它们爱吃这种东西，我想去看看。”
    “那等结束了，我再带你去。”
    这次木野异常坚决，找了金猴送简华和一些女人回去，简华背上医药箱，乖乖跟着走了，等到出了木野的视野范围，她说服金猴带着女人们又绕回了玄武山峰，编了草衣伏在山峰顶上观看起来。
    “简华，木野知道了肯定会打死我的。”金猴心神不安，不停劝说着。
    要是这帮女人出了事，他只能以死谢罪了。
    “你不怕我现在就打你。”简华捏拳在他面前比划小拳头，笑道。
    女人们偷偷笑。
    金猴叹了口气，谁能想到平时那么淡然的大巫也有这样调皮不听话的时候，简直跟小娃子不相上下嘛。
    没有等待多久。当夕阳如血，半挂在山峰凹处，简华看见木野、雷猛、黑狼、羊鞭几人如在脚上装了风火轮，带着一溜烟尘飞卷了过来。
    他们头也没抬，一路冲过了峡谷。紧接着就是一大批野人，挥舞着木茅石器追赶而来。
    “来了，来了。”有女人紧张小声喊道。
    简华心头急跳，见着四百多米的峡谷，一下拥进了五六十人，好像满满把整个峡谷都铺上了。
    “快投，快投石头。”又有女人紧张喊道，“快要跑出去了。”
    简华握了握拳，手心中一片湿意。
    当最后一个黑鸦族人跑进峡谷范围，一声轰隆响起。
    恍如惊雷，卡拉拉枝折树倒，无数石块从两侧山峰上滚落。
    简华在一瞬间睁大了眼睛。
    第一块跳动的石头砸下，落到一个野人的脑袋上，血花飞溅开来。
    惨叫声慢了一拍在山谷中嚎呼响起。
    如同大水冲塌的蚁穴，又如同地狱盛开了血莲……
    趴在山顶上的女人们一动不动，一下呆如雕塑。
    简华的双手在微微颤抖，她的心中荒凉一片，亲眼见到自己制造的屠/杀/现场，爷爷在她小时一直淳淳教导的，人命至重，有贵天地，不停在耳边回想。
    她哇的一声，一下吐了出来。
    草叶大婶一把扶住简华，把她脑袋压到自己胸前，拍抚着她的后背，不停低声道：“按木野他们这么快回来，这些蛇族人已经过来了，如果他们不死，死的就是我们炎族人和卷羊族人。”
    “啊，有人跑上来了，打起来了。”金猴急道，“我去帮忙。”
    他一下立起，朝着山腰飞快攀爬而去。
    呼喝声，打斗声，跌落声，惨叫声，混成一道最无情的洪流，漫过山头，漫过天地，漫上人心头。
    木野、雷猛、黑狼、羊鞭等人飞奔而回，撞上扑出峡谷的蛇族人和黑鸦族人，互相轮起石斧，拼个势大力沉，你死我活。
    夕阳余晖给山谷凭添了一抹血红，几道哀嚎声后，整个山谷寂静如死。
    简华带着女人们慢慢爬到山下，撞进木野那双暗沉沉噬人的眸子中。
    “你怎么还在这里！”
    他一声怒喝，简华的身子猛得抖了一下。
    “我，我，来看看要不要治……”简华的目光慌乱扫过战场，残肢断臂，血肉模糊，早都没了生气。
    “大巫，我受伤啦！”
    一个卷羊族人如同得了荣誉勋章般，高举双手飞奔而来，他一只胳膊上被石斧拉了条小伤口。
    羊鞭恨不能拍死这个没脑子的野猪。
    木野抹了把脸，深深呼吸两口，压下想打她屁股的冲动。
    简华如同奉了圣旨般，马上打开医药箱，用药棉沾了碘酒给他伤口消炎，嘱他不要沾水。
    这么小的伤口，简直连包扎都不需要。简华忍着手痒，弱弱问众人还有没有受伤的。
    黑狼等人翻遍全身，只恨少条伤口来回应他们的大巫，解除她的尴尬。
    “好啦，这次我们全胜，没有人受伤死亡，这是最大的好事啦。”木通站出一步，哈哈大笑道。
    一时间，山谷内山呼海啸般响起了欢呼声。
    这样一面倒的胜利从来没有过，在上百年，上千年部落历史中都没有出现过。
    这是神迹，这是神女大巫带给他们的神迹！
    卷羊族长羊尾实在太激动了，他上前一步，扛起简华就抛上了空中。
    “啊……”简华惊叫下落，无数族人拥过来，接住她的身子，再次抛上天空。
    他们的大巫啊，带给他们胜利的大巫啊，守护他们部落的大巫啊……
    一遍遍的抛起，接住，尽快的欢笑，只有这样才能表达他们此刻无法言说的快乐。
    第48章 佛经超度
    简华啊啊啊大叫着, 她恐高啊！能不能不要再扔她了！
    木野看着她扭曲的表情, 摸了摸鼻子走开了, 是该让她得些教训了，竟然敢偷偷留在战场上, 要是有个万一……
    呸呸呸, 没有万一, 他一定要护好了她。
    简华感受着他们的狂喜，也许她是正确的, 在没有律法的年代, 在与险恶环境争活的时代, 只有保护好了自己, 才有怜悯别人的权力。
    等简华被众人接住停下时，她已晕乎乎东倒西歪找不着方向了。
    众人看着如此迷糊的大巫，再次高兴地哈哈大笑起来。
    “木通族长，事不宜迟，我们现在就追上去杀光蛇族人吧。”羊尾族长大声说道。
    “这天色晚了, 不好赶路啊。我们还是先去前头找个地方过一夜再说，这山谷里是不好待了, 血腥味太重。”木通环视一圈道。
    怎么, 这样就要走了，战场也不收拾一下。
    简华忙拦住他们，“我们得把尸体埋了，这样露在外面，不好。”尸体腐烂发臭, 容易传染疾病爆发瘟疫。
    “不用。”羊鞭大笑起来，“大巫，外头野兽多着呢，过一晚上，这些也就不剩下什么了。他们都服侍虎神去了。”
    简华瞠目结舌，这难道算是天葬吗，她是在小说里还有电视上看到过，说西藏那边现在还有实行天葬的，可这么多尸体，真没问题吗。
    “前头有条小水溪，大家先去那边洗洗，把身上血腥味洗了，再往前头去过夜。”木野提议完，伸手想帮简华拿医药箱，可看看浑身的血，无奈一笑。
    简华自己拎起医药箱，跟着队伍往前走去，却还是不放心地回头看了好几眼。她决定，等黑鸦峰回来，一定让他们把尸体埋了。
    ***
    “蛇牙族长，不好啦，族人全都死了。”一个满脸鲜血的蛇族人终于跑回了部落休憩地，腿脚发软，扑通摔倒在地大声呼喊起来。
    蛇牙两步抢出，一把揪起他，急问：“你说什么！”
    “都死了，追过去的人全都死了，我好不容易逃回来的。”这人哭丧着脸大喘气道。
    “这么多人，都死了？怎么死的，这才吃个烤肉的时间，不可能，你撒谎！”蛇牙怒喝。
    “族长，他们好像有神灵相助，从山，山顶上……”满脸鲜血伤了脑袋的蛇族人翻着白眼，艰难说下去，“山顶上滚下来好多好多石头，砸破脑袋都死了。”
    蛇牙震惊，手一松，蛇族人摔落在地，抖了两下腿再不动了。
    他也死了。
    “你起来，你给我讲清楚，他们怎么都死了，你给我起来。”眼珠暴突完全不敢置信的蛇牙再次把他拉了起来，拼命摇晃道。
    可这个蛇族人软着身子，随他怎么摇晃都不动了。
    “他死了。”黑蛇拉起蛇牙，缓慢说道，“我们不能在这里停留了，他们很快会追上来的。现在我们只有回蛇谷，那里才安全。”
    “不，我不回去，我要去杀光他们。族巫，你的蛇呢，让你的蛇去杀光他们。”蛇牙转而揪起黑蛇的蛇皮衣，大声喊道。
    “蛇牙，你冷静点，现在我们才几个人，打不过他们的，上次我们用蛇围攻卷羊部落你忘了，他们有对付蛇的办法。”黑蛇冷冷盯着他，嘶声道。
    蛇牙颓然垂下了手，他的族人，他要借此强大起来的族人，全都死了。现在蛇部落剩下的都是些女人和小孩，他这个族长当得还有什么意思。
    “我们先回蛇部落，总会有办法报仇的，现在被他们全部杀死才是坏事。”黑蛇又劝道。
    “我要去看看，我不相信，这么多人全都死了，我不相信。”蛇牙疯狂大叫，狂乱奔出。
    “快拦住他，快拦住他。”黑蛇急吼。
    花舞用兽皮把头脸裹得严实，一手抚在腰间的头骨上，站在一侧冷眼看着这一切。如细瞧，会发现她那非常宝贵的头骨已磕碎了一块，而她手上，一条长长血痕刚结了一层薄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