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8节

    幼童看模样三四岁，跪在草地上，身子摇摇摆摆，磕头东倒西歪的。可他一听老人的话，马上哇哇大哭起来，“阿耶，我不要离开你，我不要离开你……”
    “乖，跟着这个族巫去，你会活下来的，这个族巫是个好人。”那老者泪流满面，紧紧抱住小娃，轻声安抚他。
    “阿耶，那你也来，你也来。阿耶，你不要离开我，不要离开我……”幼童哭声凄惨。
    简华微微侧过脑袋。
    这老人是想让娃娃活下来，他自己已做好饿死的准备了。
    “你不要以为哭一哭，我们就会收留你，这娃儿也太小了，不好养活啊，小娃其实吃的也挺多的……”花珠越说越低声，她不由看向她阿姆，眼中带着祈求。
    花族长望向老人和小孩，似有不忍，可再看看眼睁睁注视着他们的这一群人，数着老人和小孩，手指脚指全加上，也数不清啊，答应一个，不答应那个，闹起来如何收拾。木野，黑狼等人可都出去打猎了啊。
    “谁想闹事，问过你羊鞭爷爷手里的石刀没有？简华，你想交换哪个，随你挑选，我看谁敢闹事！”
    羊鞭满不在乎，豪气冲天的粗犷嗓门大咧咧响起。
    他舞了舞脸盆大的石斧，站出两步，虎虎生威守在了炎族卷羊族人地盘前。
    那粗壮的大腿，有力的胳膊，如同一个铁塔般，很是让人安心呢，不见花族的女人们一个个笑嘻嘻地盯紧了他。
    他的这一声大喝，吓得那个幼童都止了哭声，更往他阿耶怀中钻去，钻到再无可钻，埋住脑袋一动不动了。
    在饥饿面前，在生死存亡面前，老人毫不犹豫把生的希望让给了幼童，也许这就是人性的善，就是人类延续下来的根本所在。
    面对这样的善，这样的凄苦，简华没法做到无动于衷。
    本打算来交换大会上换回有熊族人，有熊族人没有踫到，倒是先来了这样一批老人和小孩。
    简华仔细考虑过，黑鸦峰下的水稻快要收割了，到时留一半，再接着种植一半。还有，大湖那边广大的草场，草场上成千上万的卷羊，要想养活这些人，并不是件难事。
    谁说四十岁就是老人了，只要吃得好，营养跟上来，都还是壮年呢。
    种植，养殖都需要人手，这些老人正好合用。
    “花族长，我有养活这些人的办法，所以想把他们全都交换下来。再说，我也不忍心看着这些老人一点点饿死。”
    简华微笑着，转头对花族长说道。
    花族长的眉头狠狠跳动了一下。
    花珠已惊呼了起来，“什么，这些人你都要交换。这么多人，吃食物可是要很多很多的，就算部落里的勇士每天都出去打猎，也不一定能养活他们呢。”
    简华知道花珠的算法是每天吃烤肉，可她是想着，草籽、块茎、大米，加些肉类熬粥，吃上两三个月，他们身体想来也能恢复许多了，到时也可以跟着出去打猎，再说接下来夏季，秋季，都是食物丰富的时候，等到秋季卷羊迁徙走前，再好好屯积上几千斤肉干，加上冬季可以在大湖中捕鱼，橡树林有那么多橡果，食物并不会短缺。
    “尊敬的大巫，你一定要慎重考虑，我花族可以交换下这个老人和小孩，也会好好对待他们，剩下的这些人，有些太老了，你……”
    花族长语重心长的话语对上简华胸有成竹的微笑，哑然了。
    大巫的想法不是她能领会的，还是听大巫的吧。
    “大巫，我们花族也打了一些鲜肉，可以送给你用来交换。”花族长微笑起来。
    “那我就却之不恭了。”简华上前握了下她的手，笑道。
    “真，真要交换，这么多老人，小孩，神明啊，我到底遇到了什么事，可阿姆，我心里怎么这么高兴呢。”花珠做个仰天长叹的表情，随即又哈哈大笑起来。
    “大巫，怎么做，你说，我来做。”她欢快道。
    简华让人把装满肉干的筐篓搬出十筐来，拿掉上面盖着的干草叶，一大块，一大块熏制好的肉干，一下吸引住了这些人的眼球。
    “神明，我看到了什么！”有人揉着眼睛，惊呼道。
    “好多肉干啊，神明啊，这是怎么做的！他们族有多少勇士啊，竟然能打到这么多肉干！”更有人露出惊骇表情来。
    “退后，退后。”羊鞭舞了下石刀，大喝道。
    骚动慢慢平息。
    “一个老人一大块肉干，一个娃娃更大的一块肉干。”简华伸手，从筐篓中拿出一块三四斤的肉干和一块四五斤的肉干，举在手里跟他们比划。
    待这些各部落的汉子看清了，她又说道：“这种肉干可以放很久，交换的人我们可以把制作肉干的方法一起教给你们。”
    等简华这句话落下，嗡嗡说话声如海浪般卷过。
    第79章 虎族的厌弃
    “我们交换, 交换。还有制做肉干的方法一起，一起。”
    大声议论过后, 传来的是这样的应答声。
    兴奋的，迫不及待的。
    简华举着肉干笑了。
    他们不要的废人，她要。
    “感谢族长, 感谢族巫。”那个老人拉着他的孩子又连连给花族长和简华等人磕头。
    他能活下来了，他的孩子也能活下来了。
    “族长，族长, 有大事发生了。”一个虎族人飞奔进虎吼所在的草棚，大声嚷道。
    虎吼啃着烤肉，睨了他一眼，砸吧着嘴巴问道：“什么大事？有盐族到了？”
    “族长, 那个炎族, 炎族……”这个虎族人喘着粗气，结结巴巴。
    虎吼怒, 起身踢了他一脚，“快说, 那个炎族又怎么了，打过来了？”他龇了龇牙花, 皱眉，“也没怎么他们呀, 我们的人倒是受伤了，该打，也是我们打过去, 他们还敢过来。”
    “炎族在交换人口，每个部落都发疯了，全都去了。”
    “交换人口？”虎吼心中一惊，丢下手上的烤肉，“快，我们快去看看，别让他们壮大起来。”
    “不是，不是，炎族交换的全都是老人和小娃，就是那种快要死的老人，还有这么大的小娃，不容易养活的，他们都要。”这个虎族人终于喘平了气，把手掌在腰间比了比高度，“现在各个部落把他们快要死的老人，还有没有阿父阿姆的小娃都送过去交换呢，一个老人这么大一块肉干，一个小娃这么大一块肉干，还教怎么制作肉干呢，这肉干可好了，听说可以放上很久，到了寒季也能吃。”
    这个虎族人紧接着展开双臂，夸张地做着这么大这么大的手势。
    “什么，你没弄错。”虎吼真正震惊了，“走，快看看去。”
    炎族场地上，人头涌动，围了里三圈外三圈，就像跳楼大甩卖。羊鞭带着族人维持秩序，弄出了一头脸的大汗。
    “我们先来的，你们后来的，在我们后面，我们在前面。”有汉子推推嚷嚷。
    他们怕什么，怕炎族的肉干要交换完了。
    “别挤，别挤，肉干还有呢。”简华扶起一个被挤倒的小娃，大声喊道。
    有感激流泪的，也有不舍分离呜呜哭泣的，但这哭声中还是喜意占了多数。
    那大块大块肉干，泛着肉类特有的深红色，深嗅一口，离得这么远，好似都能闻到肉香味。
    “阿姆的，你不早说。”虎吼往那族人脑袋上拍了一巴掌，怒喝道，“还不快回去。”
    被拍懵的族人眨巴着眼睛看向他。
    “还不快回去，把快死的老人，还有没人要的小娃子都拉出来，交换啊，把那制作肉干的方法学到手里，以后寒季谁还会挨饿啊。”虎吼转身就往回跑，“对了，还有虎毛那个老家伙，也给我交换了。”
    “虎毛大叔，可是老族长留下来，说让他照顾你的。”虎族人愣了愣，追上去说道。
    “谁要听他说话，每天在我耳朵边嗡嗡嗡，这不许做，那不能做，烦都要被他烦死了，还是交换出去，耳朵边清静，再说，难道没有了他，你们就认为我当不好这个族长！”
    “不不不，你当然当得好这个族长，族长。”虎族人满脸堆笑道。
    “还不给我跑快点。”虎吼大吼道。
    那虎族人的腿都能打上屁股了。
    没一会儿，虎族内部传来呜呜哭声，一些老人和小孩被拉了出来，什么都不许带，由强壮的族人带着他们往炎族走去。
    “陶管事，不好啦，炎族在跟各族交换人口呢。”
    年轻干瘦男人在草棚门口站定，尖着嗓子大喊道。
    以前能让他随时进去的草棚子，现在不让他随便进了，他的日子开始不好过了，虽然还没有族人对他强上，可动手动脚是免不了。
    都怪这个女人，哪不好去，来有陶族跟他抢什么男人，真是贱货。
    陶集在花那身上使劲，呼哧呼哧喘大气，翻身下来，拉好兽皮，也不管瘫在干草上的花那，掀起草帘就走了出去，瞪一眼干瘦男人，斥道：“乱嚷嚷什么，我本来还想多睡一会的，天还这么早呢。”
    早啥早，太阳都挂老高了。
    干瘦男人一把抱住陶集的胳膊，急道：“陶管事，不得了了，炎族正跟各个部落交换人口呢，他们有坏心思，你快去看看吧。”
    “啥，交换人口，我没听错吧。”陶集抓了抓耳朵，抬头又看一眼天上的太阳，还是在那个地方，没弄错啊，“他们拿什么交换，草籽，还是长耳兔，哈哈哈哈，他们有多出来的兽肉吗。”
    “是肉干，制作好的肉干，可以放上很久很久的肉干，最主要的是他们交换了就教怎么制作肉干呢，连虎族都去了。”
    干瘦男人跺脚，急道。
    陶集的一张脸渐渐阴沉了下来，他眯缝着眼睛沉思。
    “叫上人，跟我走。”
    “陶管事让大家跟他走，要办事了，快，快。”干瘦男人如同领了圣旨的太监，耀武扬威喝道。
    花那施施然倚靠到草棚柱子上，看着一大帮人吆喝着远去。
    闹吧，闹得越厉害越好，到时她心情好，就顺便帮木野他们美言几句，要是她心情不好，让陶集先杀了那个女人再说。
    “阿姆，我不让你交换，我可以打猎养活你的。”
    一个腰间裹着块破烂兽皮的少年紧紧抱住一个老妇人，哀声说道。
    “你养活，你自己都养不活吧。”虎吼踢了他一脚，怒喝道，“别磨叽了，早点交换好了，我还回去吃烤肉呢。”
    他骂骂咧咧，视线一直停留在炎族草棚顶上的那张虎皮上，颜色真光亮啊，比他身上穿了两代的虎皮要好多了，真想抢过来。
    少年抱着老妇人，一起被他踢倒在地，虎毛上前扶起他们，眼泪纵横长叹道：“老族长啊，我对不起你啊。”
    “废话真多！”虎吼不耐烦地嗤了一声。
    “阿姆，我跟你一起走，虎族我们不待了。”少年抹了把眼泪，爬起来怒声道。
    “虎族是你阿父的部落，你怎么能离开呢，阿姆一个人可以的，在族里也是拖累你，你就让阿姆走吧。”那个老妇人哭着说道。
    简华看着这一切，真想说一句，让少年也交换过来，可她还是强忍住了。
    有些决定，还是得自己下。
    “不，我也交换。”
    少年在瞬间做出个决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