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5节

    下汲卤筒到底，静置，提绳，树族长哈哈大笑起来，“重了，重了。”
    汲卤筒被提出筒口，竹桶接上，一倾，倒出一筒淡黑色浑浊的水来。
    众人围了上来，叽叽喳喳议论开，这水这么脏，晒出来的盐还不得是黑色的啊。
    “不要紧，我们还得过滤。树族长，你接着舀吧。”简华道。
    “好，听大巫的。”树族长一咬牙，再次下汲卤筒。
    一筒筒的盐卤水被提上来，足足盛了十一个大竹筒，每个都是脸盆大小两尺多高。
    “底下没什么水了，提不上来了。”树族长摇了摇头，“大巫，我们这就回去晒盐吧。”
    “好，我们再顺便砍些大毛竹拖回去。”简华笑着拜托道。
    “听见没有，再砍几棵大毛竹拖回去。”树族长高声吩咐道。
    晾了一整夜的沙土放进昨天编好的浅篓中，两边稍高中间较低做成鸟窝状，再把十多个浅篓子叠在一起，架在一个木架上，下面盛放一个干净竹桶。
    拎回来的盐卤水，用勺舀了从上面淋下，看着水流渗透过一层层沙土和竹篓，从底下滴出透明的水珠来。
    “干净了，干净了，这下晒出来的盐应该是白色的了吧。”
    众人欢呼起来。
    积得小半桶盐水，换上另一个竹桶，简华把这桶盐水倒在一旁放置的大竹片里，每一个竹节中都倒上薄薄一层。
    “大巫，怎么不倒满啊？”树族长奇怪道。
    “这样晒的快一些，我们先看看盐的质量如何。当然，以后看天气不错，也可以倒满，等上两三天也就风干了。”简华说着，把剩下的盐水全都倒进一个节槽内。
    树族长不停点头。
    十一竹桶的盐卤水，经过过滤，晒了六根大竹片，在树部落空地上排得满满当当的。
    竹节槽内水波粼粼，反射着阳光，好像金子在跳动。
    树族长搬了个石块，就这样坐在一旁，看着，守着，好似眨眼间这些水全都能变成白盐一般。
    简华见族长夫人拿了浅篓，正想把里面黑乎乎的沙土倒掉，忙把她拦住了，“这些沙土可以重复用。”
    她接过浅篓，找了块平地，把沙土倒出来，摊平，“把沙土晒干，以后还可以留一桶盐卤水，不时淋湿，再晒，有结块的就碾碎，淋一遍晒一遍，下次再过滤盐卤水，这水里盐就会更多。”简华抬头，见族长夫人认真听着，又道，“就是一竹节的水中，能晒出两把盐来。”
    “大巫，你是说这些土晒干，再把盐卤水泼在上面，再晒，再泼，到时晒出来的盐会更多。”族长夫人惊喜道。
    “对，就是这样，这样能节省晒盐的时间。”
    “大巫，你知道的真多，这些都是神明的神喻吗？”
    “呃，是神明的神喻，神明还说，树部落如果不是生活过不下去了，不要轻易跟别的部落交换，用盐交换。”简华趁机再打预防针。
    “啊，真的，神明真这样说？”族长夫人惊道。
    “是，盐是每个部落都想要的东西，别的大部落要是知道你们有了盐，肯定会来攻打你们树部落。真要交换，也要走得远一些，远到其他部落不知道你们部落在哪，比起盐和交换，部落族人的性命才是最要紧的。”
    族长夫人怅然若失，手上辗土的动作也变得缓慢了。
    简华安静走开，余她一人慢慢思考吧。
    因着夏季日头烈，不到半日，那倒了薄薄一层盐水的竹槽干了。
    “大巫，快来看，快来看，出盐了，出盐了。”树族长等着最后一滴水干，猛得跳了起来，大声叫嚷道。
    简华放下手上的竹条，依言走了过去，竹槽中一层白色盐花，真是稀薄的一层，稍不注意都会忽略过去，她拿了事先准备好的刮板，小心归拢，合着能有三四克盐吧。
    “好少啊。”她叹了一声。
    “大巫，一点都不少了，我们先前晒的，那么一大锅水，也就比这个多上一点，真得不少了。”树族长笑开了花，猛点头示意他说得没错。
    “也对，刚才的盐水本就不多，况且还是头道盐沙过滤的，以后盐的浓度肯定会越来越高的，得的盐也会越多的。”简华自我安慰道。
    “对对对，以后盐肯定会越来越多的。”树族长张着嘴巴大笑起来。
    “真出盐了，真出盐了，这么白的盐，跟那石头缝里滴下来的水晒出来的盐一样好，一样白啊。我们部落有盐了，有盐了，有许多盐了。”
    树族人大笑着欢呼起来，就像中了特等奖一样。
    简华慢慢退出，然后找到木野的身影，走过去，牵过他的手，把头靠到他身上，默默看着眼前欢呼的人群，心情有些低落。
    “木野，你说，我是不是做错了？”
    木野低头，抬了右手，轻轻把她鬓边垂下的发丝捋到耳后，然后抚摸了下她的脑袋，低头在她发顶上亲了一口，低语道：“你刚来有熊部落时，帮助我们族里捕捉了那样多的大鱼，足够我们度过那么冷的寒日了，要是隆常和花舞没有野心，有熊部落应该还是好好的生活，甚至生活的更好，所以你帮助我们捕捉大鱼没错，错得是隆常和花舞的野心，所以你帮助树部落采集盐也没有错，要是树族长有了不该有的心思，那就是他错了。”
    简华被他的话逗笑了，轻轻捶他一记，“你总是向着我的，为我说好话，可在利益面前，又有几人能熬住呢，我想想都觉得害怕。”
    “其实树部落还是可以跟走荒族交换的，走荒族祖祖辈辈跟各部落做交换，他们可以说是北方的有盐部落交换给他们的盐，这样应该会好一些。”他道。
    “嗯。”简华握紧他的手，点了点头，“我们走的时候，再提醒提醒树族长吧，希望他能熬住诱惑。”
    “树族长不是一个没脑子的人，你放心吧。”
    希望如此吧，简华轻叹了口气。
    第116章 竹筏行路
    三日后, 第一批盐全部风干收集完，简华估量了一下, 十一竹桶盐卤水，得了三斤左右的细白盐。
    这个量真是很可观了。
    只要盐井一直出盐卤水，一年能晒出毛一千斤的盐来。就算去掉寒日, 去掉各种天气不利因素，五百斤盐也是有的。
    哇，这可不是一点点的小利了。
    简华把这个结果跟木野讲了。
    木野独自一人思索了很久, 最后找到简华，很是郑重说道：“简华，我想把这些盐交换过来。”
    “啊？”
    “跟狼族一起。”他接着道，“我们用这些盐交换人口。”
    简华望着木野, 望着他眼底的灼热和决心, 她没有犹豫，道出这样一句。
    “好, 我支持你。”
    木野一下双眸弯弯，上前把简华搂紧了, “谢谢你。”
    这绝对是从心底里发出来的感谢，简华扭捏一下, 有些脸红的靠在他怀里，小声道：“其实五百斤盐也不算多, 我们到了秋季保存肉干也要用掉好多盐呢。真要换人口，我们炎族的陶罐可比盐还要好使。”
    木野在她唇上亲一口，仰头哈哈大笑起来, “也对，我们炎族的陶罐可是神器，就当帮树部落一个大忙了。”
    “人家要不要你帮忙还是两说，我们啊，还是不要想得太好了，还得看树部落肯不肯交换呢，不管怎样，我们部落用盐，可一定要交换下来。”简华推开他，笑道。
    “嗯，你说得对。”他笑。
    木野独自去跟树族长谈得交换，简华没有干预，也没有多说什么。
    一个男人的成长，得经历风雨，特别是一个部落的少族长，将来要当族长的人，这些事情就该由他来做决定。
    又住了十多天，简华和木野带着四皮袋子的盐，还有五竹筒蜂蜜，由柱勇士、直哈勇士带着一队人护送离开。
    树族长带着老族巫、族长夫人一直送出了好远。
    简华背着的筐篓里放着她的医药箱和五竹筒蜂蜜，而木野和勇士们则扛着一扇由两层各十二根大毛竹编成的竹筏子。
    紧赶慢赶，在四日后赶到了流水部落，大竹筏子下水，稳稳浮在了水面上。
    虽说在树部落的潭水中已试过，可直哈等勇士们到得此时还在惊叹不已，而流水部落族人更是好奇了，围在大河边上叽叽喳喳议论个不停。
    而简华此时关心的却是河水是否湍急，二十多米长的竹篙入水，能否戳到河底。
    她和木野上了筏子，二十多米长的竹篙直通下去，只留了四五米在水面上，简华啧舌，这水也真够深的。
    松开系筏的藤蔓，她在竹筏尾部摇撸，而木野撑篙，碗口粗的竹篙顶在肩头，从竹筏头部一步步走到竹筏尾部，抽出竹篙，投入水中，再次从竹筏头部一步步顶到竹筏尾部。
    木野赤着上身，身体黝黑精壮，目光注视着粼粼水波，坚定而又清明。
    简华一手握着细藤，缓缓摇着撸，竹筏在大河中，平稳往前移动了。
    岸边一片欢腾声，如同那日在炎族大湖里划船比赛一般热闹。
    简华木野，还有直哈等人在流水部落过了一夜，次日天明各自告辞。
    简华珍藏着没舍得吃的甜瓜，在树部落烂成了一滩臭水，此次，梅长老又送了她四个大香瓜，简华欢欢喜喜接了，又去流水部落挖了两大筐篓的红泥，全都搬上了竹筏，离开流水部落返回炎族。
    一路逆水而行，竹筏行驶缓慢，木野撑篙更是吃力，可比起在陆路上行走，翻山越岭，还是舒服了许多。两人头带竹笠，一个摇撸，一个撑篙，看着青山绿树在眼前流过。
    途中累了就停在岸边，找棵大树系了绳，休息上一段时间，木野更是前去打上两只松鸡，或烤或石锅炖了，细嚼慢咽吃上一顿，或是沉了捕鱼笼子入水，捕上两尾大肥鱼，烧个鱼头锅，香香美美喝上一口。
    要说最可恶的，那就是夏季的暴雨，河水上涨，不得行路，两人就找个石洞，歇上一天两晚的，务使盐袋和红泥不受潮。
    第五日上，俩人悄悄经过了春季交换大会的那块场地，也就是虎族所在地，没有惊动一人，第八日上，竹筏穿过两山峰夹角，水面更加开阔起来，水流也越发平稳。
    “木野，你看，这两座山峰，我们是不是到了啊，前头应该是有熊部落的地方了。”简华左右转着脑袋，一边摇撸，一边辨识着。
    “是，是到了，那片林子后面的山峰就是有熊部落的地方。”木野眯眼细看，高兴道。
    “唉，要弃舟登岸行走咯，这两篓泥背不动，我们留在有熊部落山洞吧，等下次来拿。”简华说道。
    “要不我们做个小木排，把泥拖回去。”
    “可惜了跑走的那匹大红马，不然这么点路，估计跑上半天也就到了。”简华想起大红马，就有些心疼。
    “现在有了这竹排子，顺着水流下去更快，不用八天，也许只要五天，或者四天，就能到流水部落了，到时我带着黑狼他们再跑一趟，去捉几匹马回来。”木野说得很是轻松，胸有成竹的模样。
    “好，希望马群还会跑回来。”
    “那边是块大草场，马儿肯定还会跑回来的。”
    竹筏靠岸，俩人把东西搬了下来，可再想把竹筏拖上岸，这就难了，就算简华咬着牙帮忙，可也拖不动二十四根大毛竹，没办法，木野下水，砍断捆毛竹的藤蔓，然后一根根把大毛竹扛上了岸。
    “木野，你再受受累，把大毛竹扛回山洞吧，放在外面，被雨淋，被太阳晒，很快就会脆掉的。”
    “先去山洞看看再说。”木野道。
    “好。”简华眼睛一转，就明白了他的意思。
    俩人背好盐袋，牵着手小心往有熊部落原来的山洞走去。
    树林间有一两声鸟叫，寂静无人，走出树林，原来有熊部落山洞前的那块平地上已长了半人高的杂草，看上去就是一片荒芜景象，只有黑乎乎山洞内几个原先的火塘处留下的黑灰显示着这里曾经住过一个部落。
    木野在山洞口坐下，呆呆望着眼前的一切。山还是那座山，森林也还是那个森林，可此地空空荡荡，一股子寂寥味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