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5 章

    江逸回头看了他一眼，面无表情，无悲无喜，只说：“安静点儿，好好听着。”然后又回答他说：“没人打我，从头到尾都没人动我。”
    “我不知道他们把我带到了哪儿，印象中应该是一个废弃的厂区。”
    “他们把我关进了一个没有窗户的屋子里，房间里没光，应该也没床和桌椅之类的，我记不清了。只记得门是铁的，还生锈了。”
    “我被关了四天，每天会有人打开门缝把一碗饭和一瓶水放在地上，然后再关上门，这个过程每次会维持一秒。这一秒是我唯一能见到亮光的时间。”
    “那个屋子里没有马桶，我想上厕所只能在房间里。整整四天，我吃饭，睡觉，上厕所，吐……全部都在那里。”
    “第五天天不亮我就被放出来了，我发着烧，身上没力气，他们就拖着我走。隐约中我听到他们说起江硕，我才知道原来竟然是他安排的。”
    “他原本不止是想关我几天而已，只是他倒霉，他去接我的那辆车上被我爸装了隐形摄像头和录音设备，他无奈之下才放了我回来。”
    “我回去跟我爸妈闹，让他们报警他们不肯，说他是哥哥，只是受坏人挑拨才做了错事，让我原谅他。”
    “我让他们惩罚他，他们也不肯，说哥哥高三了，还有半年就高考了，高考结束以后就让他出国。”
    “但其实他们很早就安排好了，就算没有那件事江硕也是要去国外读商科的。”
    “我没办法跟江硕生活在一个屋檐下，我天天失眠，晚上不敢睡，看见吃的就恶心，看心理医生也没多大用，最后被爷爷接到了他那儿。”
    “从那个时候开始我就在爷爷身边长大，他一直对我很好，我也一直很依赖他。把他当成我唯一的亲人。”
    “但高三的时候，他也在背后捅了我一刀，虽然刀不是他亲自捅的，但却是经过他默许的。”
    “所以，我不相信任何人。”
    江逸依旧是那副面无表情的样子，从头到尾语气都波澜不惊，像是在讲别人的故事。
    故事讲完了他才扭头看向唐晓秋，神色淡漠道：“我不相信任何人，尤其是感情。我很早就说过，我没有认真谈恋爱的打算，不是在跟你开玩笑。”
    “我跟你说这些也不是为了让你可怜我，大可不必。我至少比你有钱，不需要你可怜。”
    “我只是想让你看清楚我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每个靠近我的人，只要敢背叛我，哪怕是有血缘关系的亲人、父母兄弟都没用。只要让我有一点不舒服，我都会跟他断得一干二净。”
    “这才是真实的我。”
    他看着唐晓秋说：“我有一堆毛病，小心眼，锱铢必较。挑剔，龟毛，神经病。脾气暴，人冷心硬。什么好脾气、好人缘、亲切随和都他妈是演给外人看的，简单来说，就是装的。”
    “你看到的一切都是假的，我不是你心里认为的那样。这回懂了吗？”
    唐晓秋始终看着他不动，等他终于说完以后才终于出声说了第一句话：“懂了，你是怕我被你的脸蛊惑。”
    还没等江逸有反应，唐晓秋就突然诡异地笑了，他看着江逸说：“我自己长得也不差，毕竟是你亲口封的神仙小哥哥，还不至于这么颜控。”
    说着，他突然凑过去亲了江逸一口，随后僵硬地笑着说：“本来想抱抱你的，怕你不愿意再推开我，所以就先亲一下吧。”
    不待江逸回答，他的眼睛蓦然红了，看着江逸哑着嗓子问：“小逸，我能抱抱你吗？”
    江逸回头看他，隐隐皱眉：“你可怜我？”
    “不是。”一滴眼泪悄无声息地从唐晓秋眼角滑落，他轻声道：“我心疼。”
    江逸呼吸一窒，瞬间愣住了。
    唐晓秋伸手把他拉进自己怀里，声音低哑着问：“所以你才怕黑，不肯挂窗帘？”
    “所以你才不吃酸的，不吃荤油，也不吃有腥味的东西？”
    “所以你才不肯坐电梯，不论多高都要跑楼梯？”
    “所以你才买复式挑高的户型？”
    “所以你才喜欢落地窗，喜欢大露台？”
    “江逸。”抱着江逸的胳膊越收越紧，他听见唐晓秋哽咽地声音，听见那人在他耳边，声调极其压抑：“我心疼。”
    讲那些事情的时候江逸并不觉得难受，可偏偏唐晓秋的一句心疼让他心里百味陈杂。
    “过去了。”他说，“我不在意。”
    这是江逸一贯的风格，只有做到铁石心肠，才能无坚不摧。
    “可我在意。”唐晓秋抓着江逸的手贴在自己心口，哽咽着说：“你能感受到吗？我的心在疼。”
    江逸脸上的冷淡渐渐有了裂缝，突然，他伸手捧住唐晓秋被眼泪沾湿的脸，倾身吻了上去。
    朦胧斑驳的光影里，寂寥无人的江边长椅上，少年心里高高矗立的冰山，在另一个少年灼热的眼泪中快速消融。
    夜风习习，蛐蛐儿的叫声混合着稀疏的鸟鸣，夜间的风自江面拂过，与长椅上紧紧相拥的少年一起融进了静谧的夜幕之中。
    “小逸。”
    “嗯？”
    “我们回家吧。”
    “嗯。”
    唐晓秋先一步起身，面向江逸伸出了手。江逸盯着那只手看了片刻，抬手握住，起身，没有松开。
    唐晓秋笑了，转手握住他，两个少年在空无一人的街道上牵着手，感受着独属于他们的盛大。
    诸天星辰为证，我将与你并肩走向光明。
    “来电了。”
    才刚走近丁字路口，唐晓秋就看见了枫林雅苑里的灯光。他扭头看向江逸，问：“晚上能借我一间客房吗？”
    江逸突然转头看他：“你要住客房？”
    “不然呢？”唐晓秋笑着看他，“小逸，你还没想好，我怕我控制不住。”
    江逸抿着唇扭过头不看他，“随便你！”
    唐晓秋笑笑，牵着他往前走。
    回到家唐晓秋直接拉着他上了楼，“去洗个澡再睡，我去把厨房收拾一下。”
    江逸伸手拉住他：“明天让保洁过来就行。”
    唐晓秋忍不住亲了他一下，笑着说：“没关系，我来就好。”看透了江逸的想法，他微笑着说：“别担心，我不在意。”
    说完他又在江逸嘴上亲了亲，然后哑着嗓子说：“我下去了，你洗完就乖乖睡觉，我就在楼下，睡不着就叫我。”
    江逸再次拉住了他，看着他说：“你可以不下去。”
    唐晓秋呼吸一窒，连心跳都空了一拍，他猛地抱住江逸把他压到床上，身体紧紧贴着他，大口在他耳边喘着粗气：“小逸，感觉到了吗？别勾我。”
    江逸抬头亲了他一口，平静的眼睛如献祭般凝视他的双眸，片刻后，他轻声说：“我自愿的。”
    原本就摇摇欲坠的理智轰然倒塌，唐晓秋双眼猩红地抓住江逸的手腕至于头顶，俯身下来偏头咬住他的耳垂，“不许后悔！”
    粗重的喘息带着滚烫的热意喷洒在江逸的耳边，暗哑的呢喃低诉着最后的温柔：“放心，我不会伤到你。”一个个湿热的吻落在江逸的耳垂、耳后、下颌、脖颈、喉结……
    唐晓秋终究没有做到最后，当汹涌的浪潮渐渐退去，他仔细地擦干净江逸身上的浓郁，才又爬到床上把紧闭着眼睛的人轻轻拥进怀里。
    他偶尔低头亲吻着怀中那人被汗水打湿的头发，无限缱绻。
    “小逸，去洗个澡吧。”
    江逸浑身虚软地点了点头，带着浓重的鼻音哼着：“不想动，你帮我接水。”
    唐晓秋上瘾一般地在他头顶亲了又亲，呢喃着应了一声，这才起身走进主卧卫生间。
    他接了水，调好水温后直接就要去抱江逸，江逸连忙翻身起床，一咕噜跑进卫生间，迅速关了门：“楼下还有卫生间，你去楼下洗吧！”
    唐晓秋目瞪口呆地看着卫生间紧闭的大门，突然有点后悔刚才为什么没直接上了这小混蛋！
    不过，唐晓秋还是笑了出来，转身下楼进了厨房。
    他相信江逸心里有他，可他要的不止如此。
    夜深人静，唐晓秋躺在江逸家客房的床上，回忆着今天发生的事。
    江逸今天说的，他以前并非没有猜过，只是事情的真相还是远远超出了他的想象。
    一个心智成熟的成年人被关进密闭的空间里四天都会疯，更别说那时的他还只是个上小学的孩子。
    还有，按照江逸的说法，江硕那时候都差不多成年了，为什么会对自己的亲弟弟下死手？难道只是因为父母对他严苛，而对弟弟宽容？还有，他父母为什么会是那样的态度？
    上次在枫林雅苑门口，他见过江逸妈妈一次，看起来还算温和，那么，自己的儿子发生那种事，为什么会选择不闻不问？
    另外，下午班会时，江逸的反常又是为了什么？
    他相信江逸没有撒谎，只是也没有说完整吧？
    算了，不管他经历了什么都是过去的事了。
    以后不论如何，都有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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