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75 章

    四年的大学生涯匆匆而过。
    陆川和何云峰在江枫林雅苑附近的小区合租了个不大的两居室，租金不算太高，上下班也方便。
    朱霖近些年越发稳重，性子里那些跳脱的部分更多地转化为灵动，心思沉稳，处事灵活。霄翼科技成立后，就跟着正式入职开工了。
    梁辰本硕连读刚好四年毕业，六月从m国回来以后直接被梁父强逼着回家相亲去了，预计到九月中旬才能到青阳。
    而小鱼则留在m国继续读博，同时兼职霄翼科技的唯一编外人员。
    唐晓婉一年前考到了b市的z美院，再开学就该上大二了。
    现在放暑假，在一个画廊当助教，教小朋友画画，有时间就去霄翼帮着处理一些行政事务，倒也不闲着。
    唐教授也已经到了退休的年纪，又被学校返聘回去接着任教。和以前一样，大部分时间还是待在学校里。
    这日，霄翼科技难得放了一天假，陆川和何云峰窝在江逸家里玩着江逸新买的最新款游戏机，江逸和唐晓秋则各自窝在沙发上刷手机。
    江逸看了眼手机上的时间，扭过头看着唐晓秋问：“伯父不是说今天要给你妈庆祝生日吗？你差不多该回去了吧？”
    唐晓秋点头应了一声，然后扭头问江逸：“你跟我一起去吗？”
    “我就不去了。”江逸犹豫片刻，还是拒绝了。
    “平常过年过节的去一趟就行了。阿姨今天生日，我就不去她眼前晃，惹她不痛快了。一会儿你走的时候帮我把礼物带过去。”
    提起邓琳，唐晓秋不免叹了口气。
    跟江逸在一起这么久，邓琳对江逸还是没有好脸色，不是避而不见，就是冷嘲热讽。
    他无奈叹道：“她不是不接受你，只是接受不了我的性向。不管她怎么看我们都在一起四年了，以后还会在一起无数个四年。你不用太在意她。”
    江逸拍了拍唐晓秋的大腿说：“我知道。”
    “我也不是在意，只是今天伯父和晓婉都提前留好了时间，肯定是想给阿姨一个生日惊喜的，我去了再坏了阿姨的心情就不好了。”
    他笑道：“没必要不是？”
    唐晓秋抿了抿唇，没有说话。
    江逸又问：“晓婉这会儿家教应该快结束了吧？你要不要去接她？”
    “不用。”
    唐晓秋握住江逸放在自己腿上的手说：“我爸今天上午十点以后就没课了，他说他去接晓婉。”
    江逸点了点头，说：“学府路那边不是在修路吗？修好了？”
    “没，还在施工呢，开学前应该就能通路了。”唐晓秋答。
    江逸扭头看着他说：“那你爸去接晓婉多不方便，还得绕路。不然你去接她吧，让伯父直接回家就行。”
    唐晓秋揽着他说：“我给他打过电话了，他说平时他也没怎么去接过晓婉，不是她自己回去就是我们俩去接。”
    “难得他今天有空，他想接就让他接吧。”
    “也行！”江逸点了点头，接着又问：“那你今天晚上还回来吗？”
    “回。”
    唐晓秋起身准备拿礼物出门：“我回来得晚的话你就别等我了，困了就早点睡。”
    然后又对专注打游戏、彻底把他们当空气的两个人说：“你们晚上就别走了。”
    “小逸晚上怕黑，学府路那边还在施工，万一动到电线家里停电的话，你们就帮我照顾下他。手电筒和小台灯每个房间都有。”
    唐晓秋还想再说什么就被江逸一把捂住嘴往外推：“你快闭嘴吧！”
    坐地上打游戏的两个人习以为常地摇摇头，继续打游戏。
    然而，他刚走到玄关，口袋里的手机就突然响起来，唐晓秋看了眼来电显示接起来就喊了句：“爸，接到晓婉了？”
    “你好，”电话里传来了一个陌生男人的声音：“你是机主的儿子吧？”
    爸的手机怎么会在别人手里！
    唐晓秋突然有一种很强烈的不好的预感，沉声应道：“我是，请问您是哪位？我爸的手机为什么会在你手上？”
    “我是环城路的执勤交警，我姓魏。”交警的声音严肃而锐利：“你爸在环城路与崇光路交叉口出了车祸，和一辆卡车撞到一起了。你过来一下吧！”
    手里拎的满满当当的礼物哗啦一下全部砸到了地板上，交警的话如同晴天霹雳一样砸到唐晓秋头上，放大的瞳孔不住得颤抖：“好！我马上到！”
    江逸看着唐晓秋一下变得煞白的脸色，连忙问：“出什么事儿了？”
    “我爸出车祸，和一辆卡车撞一起了！我得赶紧过去！”唐晓秋慌忙去江逸身上搜车钥匙却没找到：“车钥匙呢？”
    “在门口！”江逸一马当先冲到最前面，拿着车钥匙就往楼下跑：“快下楼我送你去！”
    陆川和何云峰听到动静，对视一眼，同时扔了游戏机，跟着一起跑了出去。
    四人同时到了楼下，何云峰一把抢过车钥匙：“我来开车，江逸你陪老大坐后面！川儿快上车！”
    何云峰一路超速到了车祸现场，现场已经被警戒线封了起来。
    唐晓秋一马当先跑在最前面冲了进去，却被警察拦了下来。
    他一眼就看到了唐教授的车，整个车头已经被撞得面目全非，车上地上还有大片大片的新鲜血迹。
    车头侧前方是一辆重型卡车，左侧车头也有些变形了。
    唐晓秋大口喘着粗气，声音不自觉颤抖：“警官，我爸呢？就是那辆轿车的车主。”
    交警这才放开抓着唐晓秋胳膊的手，回答道：“你是唐明哲的儿子？”
    “你爸伤得不轻，刚被救护车接走了，车上还有一个年龄不大的女孩子，你认识吗？”
    唐晓秋点点头，回答说：“那是我妹妹。我妹伤得重吗？”
    “不好说，还是得到医院检查以后看医生怎么说。”警察答道。
    “事故现场就是这样，你也看到了，据我们初步了解，应该是那辆卡车闯红灯强行拐弯，你爸的车躲闪不及导致的车祸，具体情况你可以随时去交警大队查看道路监控。”
    唐晓秋又看了眼车祸现场，急切地喘息着说：“好！我现在能先去医院吗？”
    交警点头说：“行啊，你先去吧！”
    随后又交代说：“刚才来的是三院的救护车，你去三院就行了。”
    “好！谢谢！”唐晓秋道了谢后转身就往回跑，四人连忙往三院赶去。
    一路上唐晓秋的手都紧紧攥着，江逸掰开他的手握在自己手心，安慰道：“别担心，伯父开车一向很稳也很小心，不会太严重的。”
    唐晓秋却摇摇头，说：“车头都给撞碎了！到处都是血，不可能没事！我就害怕他们……”
    唐晓秋的声音抖得厉害，眼睛里全是红血丝。
    江逸把手放在唐晓秋的大腿上来回搓着，低声安抚：“你先别慌！伯父和晓婉吉人自有天相，一定不会有事。”
    “我们还没见到人，你先不要自己吓自己！一定不会有事的！”
    唐晓秋死死攥着江逸放在自己大腿上的手，咬紧牙关，重重点了点头。
    只是手心里不断冒出的汗近乎直白地暴露了他强烈的心慌和恐惧。
    陆川也回过头对着唐晓秋说：“对呀老大，你先别急，我们马上就到医院了，说不定只是看着吓人，都是皮外伤也说不定。”
    “对！”开车的何云峰边开车边说，“不一定会有事！”
    唐晓秋沉声应了一声，攥着江逸的手，不停地做着深呼吸。
    很快到了医院，车刚停稳四个人就大步往急救中心一路狂奔，在导医台问清位置后，就转头像百米冲刺一样跑到急救室外。
    急救室的大门紧紧闭着，门头上还显示着手术中的字样。
    四个人并没有等多久，急救室的大门就从里面打开了。
    紧接着，一个穿着一身手术服的医生从里面推出了一个轮床，床上人的头和身体一起被整片白布遮得严严实实、一丝不漏。
    站在门口的唐晓秋陡然愣住了，他无意识地屏住呼吸，僵直的身体像被谁施了定身术一样，浑身僵硬的一动不动！
    直到推着轮床的医生扫了他们一眼说：“这位家属先让让。”
    江逸拉着唐晓秋的胳膊往旁边一带，让开了一条路。
    待轮床停稳后，医生又问：“你们谁是唐明哲的家属？”
    江逸从身后推了一把唐晓秋说：“他是。他是他儿子。”
    医生转向唐晓秋，看着他说：“你爸的伤势太重了，送来的时候就几乎没有呼吸了，断掉的骨头直接插进了肺里。我们已经尽力了，请节哀。”
    唐晓秋两眼通红，浑身僵硬地一步步走到轮床旁边，轻颤的手指慢慢掀开白布的一角往下，直到露出唐教授的整张脸。
    头顶上还有血不停地往外渗，在苍白的连一丝血色都没有的脸色和整片白布的映衬下，那腥红的颜色显得格外刺眼、触目惊心！
    唐晓秋松开指尖的白布，缓缓往上，然后小心翼翼地伸出一根手指放在唐教授鼻下。
    时间在这一刻流动得过于缓慢，被无限拉长的每一秒钟都让人头皮发麻，压抑煎熬。
    ……没有。
    除了几近凝滞的空气，再没有任何可以被人类感知的气流。
    呼吸停了。
    唐晓秋彻底僵住了。
    江逸几乎立刻察觉出不对，连忙上前一掌重重拍在唐晓秋的后背上，唐晓秋猛地咳出一口淤积在胸腔里的浊气，重新恢复了呼吸。
    顾不上江逸，唐晓秋弯腰看着唐教授，又过了好一会儿才出声轻唤：“爸～我是晓秋，你……醒醒？”
    抢救室的大门又被紧紧关上了。
    门外站着很多人，此时却安静得落针可闻。
    他弯着腰看着父亲的脸，低低地和他说着话：“爸，你睁开眼睛看看我。”
    “今天是妈的生日，我们说好了今天要一起给她庆生，你不是还说要送她一个……你准备了很久的礼物吗？”
    “时间快到了，你起来，我们回家好不好？妈还在家等你给她过生日呢！”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可是不论唐晓秋说什么，安静躺在轮床上的人都没能给他半点回应。
    终于，大滴大滴的眼泪连接成串，无声滴落在唐教授的脸上。
    医生要把唐教授推走了，唐晓秋的两只手却死死抓住父亲的胳膊不放。
    江逸走到唐晓秋旁边，把手轻轻放在他的后背上说：“晓秋，松手吧，让医生先带伯父走。”
    唐晓秋依然倔强地紧紧抓着唐教授，本就没什么肉的手背青筋暴起，江逸正想再劝几句，就见一直压抑着的唐晓秋突然情绪爆发，撕声大喊——
    “爸！你醒醒，你快醒醒啊！你别吓我……妈还等着你回家呢！！你快醒醒啊！！！……”
    “我求你了！你快醒醒，你快醒啊！！！”
    趁唐晓秋情绪极度不稳，江逸一把拉开唐晓秋，紧紧抱住他：“晓秋，晓秋我在！”
    崩溃的唐晓秋在江逸的怀里剧烈挣扎着嚎啕大哭，眼睁睁地看着医生推着唐父越走越远，直至消失在遥远的长廊转角……
    无数的光影在唐晓秋眼前闪过，忽明忽暗，时而五彩斑斓，时而漆黑一片。
    此刻的医院长廊格外寂静，除了唐晓秋撕心裂肺的恸哭外，竟再也没有任何声音。
    安慰在此刻开始变得多余，有些痛苦始料不及，避无可避，替无可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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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下午三点还会再更一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