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83 章

    中午，陆川和何云峰又来了趟医院，给江逸带了不少吃的喝的以及各种小零食。
    可当他们到了医院，却发现唐晓秋的状态还不如昨天，顿时急了：
    “老大，你的脸色怎么还不如昨天啊？是不是治疗没效果？要不我们再换家医院吧？”陆川说。
    “不用。”江逸说，“昨天晚上他又吐了一次血才会这样。我要的东西都带了吗？”
    何云峰连忙把手里拎的两个大盒子递给了江逸。
    江逸抱着其中一个盒子走到唐晓秋面前，问：“想知道这里是什么吗？”
    见唐晓秋点头，江逸笑道：“不告诉你。”转身都放到了茶几上。
    陆川把饭一起放到了茶几上，对江逸说：“你先吃饭吧，我们俩照顾老大。”
    江逸看着桌上的饭其实没什么胃口，但是不管怎么样都是要吃的，于是坐了下来，跟两人交代说：“晓秋嗓子不舒服，医生说尽量不让他说话，你们就说给他听就行了。”
    嗓子并没有不舒服的唐晓秋听到江逸的话以后，突然就感觉嗓子不舒服了。
    陆川和何云峰坐在唐晓秋旁边，你一句我一句地说着乱七八糟的各种话题，从世界杯到中超联赛，从人工智能到无人机……
    唐晓秋就那么安安静静的，谁也不知道他到底有没有在听。只是从头到尾，除了偶尔眨眼，就再没换过其他动作。
    江逸吃完后，三个人又聚在一起聊了一会儿，陆川两人才离开。
    下午开始江逸抱着唐晓秋一起看了一部喜剧片，又让唐晓秋看着他打了一会儿游戏。
    一直到晚上，唐晓秋都没说过一句话。
    又到了最难熬的晚上，江逸想让唐晓秋睡一会儿却又不敢催他。
    自从上午哭过以后唐晓秋几乎就一直是这个状态，不吃不喝不动，不哭不笑也没有表情，偶尔睁眼，偶尔闭眼，无声无息的。
    江逸是害怕的，或者说，很害怕。
    这样的唐晓秋让他心慌，好像真的要羽化成仙，随时都可能飞走，消失不见。
    天黑了，唐晓秋大部分时间都在看着窗外，眼神没有焦距。
    江逸想握住他的手，却发现不论他做什么，有没有握住他的手唐晓秋都没有多余的反应。
    再后来，江逸干脆坐在小沙发上打开电脑开始远程办公，一时间，偌大的病房里就只有键盘的敲击声。
    可细看之下就会发现，敲击键盘的手一直都在隐隐约约地抖，只是没有人在意。
    一整夜，江逸其实都不知道唐晓秋到底有没有真的睡着。
    有一段时间他是闭着眼的，只是连闭着眼睛的时候都很安静，睁开眼睛的时候眼里也没有一丝一毫的情绪。
    唐晓秋这样的状态一直持续到天亮，唐晓秋突然转过头看着江逸，说了二十个小时以来的第一句话：“小逸，我想出院。”
    听到他说话江逸愣了一下，以为自己幻听了，又看着唐晓秋问了一遍：“你说什么？”
    唐晓秋说：“我想出院。”
    “为什么？”
    江逸又重新坐到床边的椅子上，看着唐晓秋认真地劝说：“宝贝儿，你身体还没好，如果你觉得闷了我就带你去外面坐会儿，我们去小花园走走也行啊！”
    “我想出院。”唐晓秋看着江逸，眼底流露出脆弱。
    江逸陡然呼吸一窒，耐心问道：“宝贝儿，告诉我，你想出院干什么好不好？”
    唐晓秋把头转到了另一边，沉默半晌后，才闷声说：“我想去殡仪馆。”
    江逸沉默了。
    是了，唐教授和晓婉今天要火化了，可晓秋现在的身体和精神状态怎么能承受得住那个场景？
    “小逸，”他听见唐晓秋说：“我一定要去。”
    江逸红着眼睛，又问了一遍：“不能不去吗？”
    “不能。”他听见唐晓秋说。
    “你知道你自己的身体状况。”他说。
    “我知道，我不会哭。”他听见唐晓秋说。
    或许他点了头，因为他听见唐晓秋说：“谢谢。”
    他忘了有多久唐晓秋没有这样一本正经地跟他道谢了。
    心脏好像在绞痛，又或许只是一场自我欺骗的错觉。
    江逸就这么看着继续沉默地看着窗外的唐晓秋，他只知道自己，很难过。
    却不知道是为谁，就在此刻。
    他的神仙小哥哥，好像……不见了。
    整整一上午的时间依然在寂静中度过，下午两点唐晓秋的手机响了，殡仪馆通知可以接人了。
    挂上电话，唐晓秋看着江逸，想开口说话却怎么也张不开嘴。
    江逸蹲到床边，一言不发地握住唐晓秋的脚给他穿鞋，穿好后刚站起身就被坐在床边的唐晓秋抱住了腰，接着把头埋在了他的肚子上。
    像这样的拥抱平时不知道每天都会有多少，可当下的这个拥抱还是让江逸心底一酸，红了眼眶。
    他抬起手轻轻摸了摸唐晓秋的头，压着的声音沉如刑场之上的刀斧，他尽量让自己的语气变得轻柔，在那刀斧的利刃之上裹上一层厚厚的棉花：“别怕。你还有我。我一直都在。”
    唐晓秋就这样抱着他，直到几分钟之后才慢慢抬起了头，看着江逸的脸，忽然开口：“可以亲我一下吗？”
    江逸一愣，弯腰在唐晓秋唇上亲了一下。刚想起身却被唐晓秋按住了后脑勺……
    这样带着安抚和单纯触碰，不带一丝欲|||望的深吻还是第一次。似乎只是为了感知到对方的存在而已。
    分开时，一条透明的丝线映着下午的阳光，在纯白的病房里闪耀着微弱的光芒。
    江逸扶着唐晓秋站起来，问：“头晕吗？”
    “还好。我好多了。”唐晓秋为自己戴上微笑，牵起江逸的手，说：“我们走吧。”
    路上，江逸给王叔和朱教授都打了电话，通知了时间地点之后，回头看了看旁边的唐晓秋，想了想还是问道：“邓琳，要通知她吗？”
    江逸以为唐晓秋绝不会同意，却没想到他竟然答应了：“给她打电话吧。”
    江逸刚拨通电话就看到唐晓秋手心向上，朝他伸了过来。
    江逸怔怔地把手机放在他手上，不久便听见他说：“你好，我是唐晓秋。今天我爸和晓婉火化，在殡仪馆，你来吗？”
    他的语气平静又冷淡，没有半丝起伏，好像电话那头的只是一个跟他毫不相关的陌生人。
    不知道电话里的人又说了什么，足足两分钟之后江逸才听见唐晓秋说：“我等你。”然后挂了电话。
    放下手机，唐晓秋转头看着开车的江逸，渐渐地，眼圈红了。
    江逸连忙把车停靠在路边，侧过身去帮他擦眼泪：“怎么又哭了？我们说好了今天不哭的。”
    “是不是邓琳又说什么不好听的了？你别听她的！她跟正常人不一样，她说什么都不能当真的！”
    眼泪越擦越多，江逸急得不行，心疼得要死，干脆一把把他抱住，佯装凶狠道：“不许哭了！都成哭包了！别人的眼泪不值钱，但你的可值钱了！”
    到底还是舍不得凶他，即使假装的也做不到，江逸认命地继续哄道：“要是不高兴见她，不见就好了，干嘛非要叫她过来？”
    “不是因为她，”唐晓秋抱着江逸闷闷地说道，“是因为你。”
    江逸突然愣住了，唐晓秋说什么？
    “你哭也是因为我？”
    “嗯。”
    “那昨天呢？昨天哭也是因为我？”
    唐晓秋再次点头。
    江逸接着问：“今天也是因为邓琳骂我了？”
    “不是。”
    唐晓秋沉默片刻，说：“她说，你对她说我不是她儿子了，说我只属于你一个。”
    江逸呼吸猛然一窒，他其实并不确定这样的话唐晓秋听到会是什么反应。
    唐晓秋一向心软，对家人又极为看重。
    如果……
    “谢谢。”他听到怀里的人说：“真的。”
    原来只要这么一句话，就可以把他从一场无解的灾难中暂时地解救出来，就像一个窒息了很久的人突然吸到了第一口氧气。
    但江逸还是想确认一下他的想法：“你真的不怪我？”
    “嗯。”唐晓秋回答道，“我很高兴。”
    如果真的可以只属于你，该有多好。
    江逸这才长长舒了一口气，笑了：“宝贝儿。”
    “嗯？”声音的主人还像只鸵鸟一样把头埋在江逸的胸口，却听见有声音从自己的头顶传来：“我爱你。”
    “什么？”唐晓秋一愣，然后猛地抬起了头，瞳孔锁定江逸。
    江逸笑的时候真好看，像天使。
    而他何其有幸，竟听到他的天使对他说：“我爱你，很爱很爱你。”
    唐晓秋就这么呆愣愣地看着眼前的人，像是过了一个世纪那般漫长。
    他不确定自己有没有笑，又或者有没有哭。只是那么呆呆地看着江逸，想告诉他，我也爱你，很爱很爱你，永远爱你，而最终，在心里滚动了无数遍的话，还是没能从嘴里说出来。
    江逸揉了揉唐晓秋的头发，笑道：“傻了？以前从来没说过，有点儿生疏，喜欢听我以后就经常说给你听好不好？”
    唐晓秋重重点了点头。
    江逸倾身在唐晓秋唇上印下一吻，勾起嘴角笑了。
    重新发动了车子，稳稳地开车上路，嘴角还溢着微笑，好像从来不曾期待过什么。
    不急，只要你能好起来，我有一辈子的时间等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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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也爱你们，很爱很爱你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