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84 章

    两人到达殡仪馆的时候王叔和朱教授一家都已经到了，王叔看到唐晓秋连忙迎了上去：“你……”
    “唉!来就来吧，等下你就不要进去看了。”
    唐晓秋面带微笑看着王叔说：“王叔，我知道您在担心什么，但是我来就是为了亲眼看看他们。今天是最后的机会了，我想再送他们最后一程。”
    “可你的身体哪能受得住这个？”王叔紧蹙着眉头，却也知道劝不住了。
    唐晓秋微笑答道：“没关系。我自己的身体我了解，没那么娇弱。”
    “现场只有你一个人能进，小逸也不行。要不你还是跟我们一起隔着屏幕看吧。”王叔继续劝道。
    唐晓秋转头看着江逸，没说话。
    “想进去？”江逸看着他问，眉眼温柔。
    唐晓秋看着他点头。
    “我就在门外等你。”江逸语气很平静，唇角带着若有似无的笑意，“你只要开门就能看见我。”
    唐晓秋再次看着他点头。
    江逸上前摸了摸他的头发，又轻轻抱住了他，在他耳边柔声叹息：“晓秋，你还有我。我一直都在，别怕。”
    唐晓秋安静地任他抱着，安静地点了点头。
    看到这一幕朱雪桐又红了眼眶，拉着朱霖的胳膊，小声喊了句：“哥……”
    朱霖扭过头看了眼一直忍着眼泪的妹妹，应了一声：“嗯？”
    朱雪桐却又不知道自己到底想要说什么，只是看着唐晓秋和江逸此刻的样子，很想哭。
    接到工作人员通知，唐晓秋一个人进去了，其余人留在观礼厅看直播视频。
    江逸就靠在门边等唐晓秋，闭着眼睛，一动不动，像是站着睡着了。
    火化全程一个半小时，五千六百四十三秒后，江逸身后的大门才终于打开了——
    唐晓秋双手抱着两个骨灰盒，面无表情地从门里走了出来。
    江逸就站在他正对面，他却好像没看到一样，径直绕过江逸往外走去。
    看着唐晓秋的背影，莫名的，江逸隐约看到了一股浑厚的、无形的死气。
    他——突然有些喘不过气。
    看着唐晓秋越走越远的背影，江逸来不及细想，快步追了上去。
    一路走出了殡仪馆的大门，唐晓秋久违地抬起头，看着天上的太阳。
    如果是冬天，这个时候应该已经可以看到日落了。
    唐晓秋想。
    真可惜啊。
    身后一群人吵吵闹闹地在说些什么，唐晓秋不知道。
    他低着头，看着手里的两个骨灰盒，脑子里突然响起了一句话——
    等我们老了，死了，你愿意和我共用一个骨灰盒吗？
    还是不要了。
    真……舍不得。
    邓琳终于到了，刚下车就看到唐晓秋抱着两个骨灰盒站在殡仪馆正门口。
    唐晓秋看了一眼邓琳，抱着骨灰盒向她走去，身后众人连忙跟上。
    “你来了。”唐晓秋很平静，表情淡漠，语气甚至称得上温和，“你来晚了。”
    邓琳伸手摸了一下唐晓秋手里的骨灰盒，低着头没说话。
    唐晓秋接着说：“三天后举办葬礼，你来负责操办吧。”
    “什么？！”
    身后众人连连质问——
    “晓秋你是不是糊涂了？！”
    “她做出那种事才害得老唐和晓婉——葬礼怎么能还让她操办？”
    ……
    不止他们，就连邓琳自己也不相信刚才听到的话。
    “晓婉说，”唐晓秋看着邓琳，表情依然淡淡的，“她原谅你。”
    邓琳猛地睁圆了眼睛看着唐晓秋，压着嗓子小心翼翼地问：“你说的是真的？……不、不是骗我？”
    “嗯。”唐晓秋点头，继续说：“这是她——死前的最后一句话。”
    他顿了顿，依旧面无表情地说：“所以……葬礼交给你了。”
    “谢谢！真的谢谢你！”邓林终于绷不住哭出了声。
    唐晓秋还是一如既往的淡漠，轻声说：“不用谢我。以后，照顾好自己。我们不用再联系了。”
    “晓秋！”邓琳噗通一声跪在地上，嚎啕大哭：“妈妈错了！我真的只是一时糊涂，鬼迷心窍！”
    “你相信妈妈，妈妈真的没有恶意！我不想这样的！我真的没想到会这样！”
    “妈妈错了！你原谅妈妈好不好？我真的错了！”
    “晓秋，你是妈妈怀胎十月生下的，妈妈还把你养了这么大，你不能不要妈妈呀！”
    唐晓秋往后退了一步，垂眸看着她，说：“你是生了我，但我也挨了你十多年揍，任你出气了，就算还你了吧。”
    “至于你说的养我，你心里应该清楚，真正把我养这么大的人已经全都死了。”
    他自上而下看着邓琳，眼神里没有一丝温度和多余的情绪，一字一句宣告——
    “我跟你。”
    “从今以后。”
    “没有关系了。”
    说完，任她如何恸哭哀嚎，跪地认错，唐晓秋还是头也不回地抱着两个骨灰盒上了车。
    方华走到邓琳面前，皱眉斥责道：“邓琳，你怎么能做出那种事啊！亏我昨天还特意跑去医院，在那两个孩子面前为你说话，谁知道你怎么就这么糊涂啊！”
    乌泱泱六七个人，瞬间走了个干净，走在最后的江逸面无表情地看了邓琳一眼，只留下一句：“记住我跟你说过的话，好自为之。”
    江逸开车带着唐晓秋回了唐家，客厅里依然一片狼藉，到处都是碎玻璃渣。
    进门前，江逸拉着唐晓秋的胳膊，说：“你先在这儿等我一下，地上全是玻璃渣，我先进去扫一下，很快就好。”
    不等唐晓秋回答他就先一步进了门。
    屋里还有一股酸腐和血腥味没有散尽，江逸有点想吐，连忙把所有的窗户都打开，捂着鼻子把卫生间都用水冲了一遍。
    又快速把客厅地板收拾干净后，他立刻出门把依旧站在门口一动不动的唐晓秋拉了进来。
    一路牵着他走到沙发边，江逸柔声说：“我们先把骨灰放下来，休息一会儿好不好？”
    唐晓秋抬眼看了看江逸透露着小心翼翼的眼睛，轻轻点了点头。
    一个口令一个动作地慢慢坐下，又慢慢把骨灰盒放到自己面前的茶几上。
    江逸蹲在唐晓秋面前怜惜地摸了摸他的脸，微微勾起唇角，说：“我家宝贝今天表现真棒！好乖！想要什么奖励？”
    唐晓秋看着他不说话也不动。
    江逸继续抬着头看着唐晓秋，轻声说：“你知道吗？我在门外等的时候特别担心你，好几次都想不顾一切地冲进去，但是……”
    他又笑笑，说：“我觉得我不应该小看你。我江逸的男朋友没有那么不堪一击。”
    江逸抓住唐晓秋的一只手握在自己手里，来回搓了几下，接着说：“只是我没想到，你会愿意让她来主持操办唐伯伯和晓婉的葬礼。”
    “那时候我才发现，原来我还是不够了解你。内心世界的唐晓秋比我以为的还要美好。”
    江逸倾身在唐晓秋的唇上落下一吻，笑着说，“你累了，今天晚上我们就在家里睡，明天一早我们再回医院，好不好？”
    唐晓秋极其缓慢地点一下头，重新抱起骨灰盒，起身往卧室走去。
    眼看着唐晓秋要抱着骨灰盒上床，江逸连忙拦住了他，轻声哄着：“小哥哥，你都多大了还要让爸爸和妹妹陪着你睡？”
    “我们都回家了，就让他们回各自的房间睡好不好？”
    唐晓秋突然红着眼眶看向江逸，隔了几秒后才点了点头，起身去主卧放下父亲的骨灰盒，端端正正地行了礼，才又到隔壁房间把晓婉的骨灰放好。
    出门后，江逸站在唐晓秋面前，说：“小哥哥，要有礼貌，说了晚安我们就可以回房睡觉了。”
    唐晓秋静静地看着江逸，半晌后，转过身对着两个房间分别说了句：
    “爸，晚安。”
    “晓婉，晚安。”
    江逸给了唐晓秋一个赞赏的笑容，牵着他回了卧室：“小哥哥，好困啊~我可以抱着你睡吗？”
    唐晓秋看着站在自己床边的江逸，慢慢伸出了胳膊。
    江逸连忙脱鞋上了床，一咕噜钻进了他的怀里。抬头往他的嘴唇上重重亲了一口，咧开嘴笑道：“小哥哥嘴唇好干，我亲亲就不干了！”
    随后又紧紧抱住唐晓秋说：“宝贝儿晚安。”
    唐晓秋在心底默默回了句：“晚安。”
    三天了，不论是江逸还是唐晓秋都难得地睡了最安稳的一觉。
    天色刚暗下来俩人就睡着了，第二天醒来的时候天光已经大亮了。
    两人几乎是同时醒的，只是不知道为什么，明明睡着的时候是唐晓秋抱着江逸，醒来的时候却变成了江逸抱着唐晓秋。
    阳光透过窗帘铺洒在床边，像一块镶着金边的地毯，为一室纯净嵌上了华丽的光圈。
    江逸亲吻了一下自己臂弯里的少年，他想要的幸福其实就是这么简单：只要睁开眼，他就在他的身边。
    “早安。”
    唐晓秋睁开有些朦胧的睡眼，伸手抱住江逸的腰，把头又往他怀里埋了埋。固执地不想开口，不想说早安。
    江逸伸手在唐晓秋的后背上搓了搓，笑着说：“小哥哥，撒娇也要起床啊！都七点了，赶不上查房的话我们晚上可能就回不来了。”
    ——晚上还可以回来？
    唐晓秋突然仰起头看着江逸。
    江逸笑道：“我们挂完水后再找医生去检查一下身体，如果没问题的话我就答应你每天晚上带你回家睡觉。行吗？”
    唐晓秋点头。
    江逸笑了：“过来，我帮我家小宝贝换个衣服。”
    唐晓秋有些不自然地别过头，自己想动手却被江逸拦住了：“说了我来！”
    “乖，抬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