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节

    初来乍到就成了整个世界最胖最稀罕的人, 也算是个里程碑式的开始不是？
    唐侨像小|乳猪一样被捆着四蹄……呸, 是四肢！被捆着四肢倒挂在一根细长竹竿上，前后各有两个饿鬼将竹竿扛在肩头抬着她走。
    无论饿殍还是骷髅的胳膊都是皮包骨头，用点劲就能敲折似的。虽然他们各个外表凶神恶煞, 却都像小姑娘一样身娇体弱, 走个十来步就扛不动她了。
    所以走了这么十几分钟, 抬唐侨的已经换了十几波鬼, 抬着她的鬼还吭哧吭哧喘粗气, 脑门上缀满了亮晶晶的汗珠子，好像她真的很重的样子……
    唐侨仰面能看到的只有黑沉沉的天空, 还有眼前好多雪白的骨头棒，随着行走的步伐格拉格拉响。
    别看这群饿鬼力气小, 唱歌时嗓门倒是异常响亮。也不知他们跟谁学的, 唱得还是去年火遍人间的神曲。
    “大王叫我来巡山～～我把祭台转一转～～”
    “打起我的鼓！敲起我的锣！生活充满节奏感～～”
    “大王今晚吃什么～～抓个胖子当晚餐～～”
    “切成一片片！做成包子馅！还能炸二百人肉串～～”
    【哈哈哈哈哈笑得满地打滚！】
    【身为音乐专业的学生看到食人族也热爱音乐，居然觉得我心甚慰_(:3)∠)_】
    【节奏好洗脑哈哈哈哈哈不愧是神曲！】
    【作词五星好评哈哈哈哈哈！】
    抬着唐侨的骷髅们合着歌声的节拍一颠一颠地走, 浑身骨头咔哒哒咔哒哒地响, 节奏十分鲜明。好在唐侨不晕车, 但也快被他们颠散架了。
    生前爱唱山歌的陕北老骷髅以一声恢弘嘹亮的“哟啰～～嘿——”完美地结了尾，无数饿殍和骷髅都呱唧呱唧鼓掌。
    唐侨：这种全世界都是好心情只有我一人在受罪的感觉是什么鬼……
    只有寥寥几个观众的良知还没泯灭，意识到了唐侨此时的处境——【主播都要被吃掉了！！！你们都是瞎吗！！！】
    总算到了他们的目的地, 一个十米见方的温泉池子，正在一簇一簇冒热气。
    刚被从竹竿上解下来，唐侨还没来得及抻个腰就被拎着后脖颈丢进了温泉水里。她被缚着双手双脚，勉强站稳已经不容易，别说是逃了。
    抬她过来的饿殍见她一脸懵逼，还十分耐心地解释：“大王有胃病，吃的东西必须先洗三遍才能上餐桌。”
    人家态度这么好，唐侨憋了一路的骂人词也没说出口，只能闷闷咽下去，站在温泉水中琢磨即将被端上餐桌的食物应该做出什么表情来。
    这饿殍看起来是个小头目，他从一群小弟中随手指了一个骷髅：“那个头边插着朵红花的你过来！就说你呢别往旁边瞅了！过来过来你给这姑娘洗澡，洗三遍！一遍都不能少啊！”
    “我、我……”被点中的骷髅受宠若惊，两只干柴手叠在身前搓个不停，探出一根手指戳了戳唐侨的脸，指端的触感柔软得不可思议，轻轻一戳还能陷个坑下去，跟他们这些骷髅一点都不一样。
    这骷髅享受一般微微眯上了眼，兀自陶醉几秒钟，盯着唐侨双眼发光。她上手扯了扯唐侨的衣服，激动地说话都有点磕巴了：“那……那我就不客气了啊？”
    这种意图猥琐之前还要跟受害者打个招呼的即视感是怎么回事？？？
    众饿鬼陆续离开，放餐桌摆餐具去了。
    被要求给唐侨洗澡的骷髅噗通跳进了水，拎着一把大刷子上来扒唐侨的衣服。这骷髅头上别着朵红花，声音听着不年轻了，音色倒是挺细腻，很明显是个成年女性骷髅。
    她哄孩子似的念念有词：“找了半天也没找着澡巾，就拿刷子将就着搓搓吧啊！”
    唐侨盯着她手里的塑料刷子看了几秒：“这不是你家马桶刷子吧？”
    “那哪儿能啊？给大王吃的，我哪能这么不走心呢？”大娘骷髅杠铃般的笑声震得她胸骨嘎嘣嘎嘣响，她捞起刷子给唐侨刷背，嚓嚓嚓嚓的声音不绝于耳。
    这大娘也是个话唠，一上来是主动开启了知心大姐模式：“姑娘唉，不瞒你说，上辈子大娘是个搓澡工。上辈子做人没做好，一不小心就走错了道，这辈子就进了这饿鬼道。我都活了二百多年了，也不知道得活到啥时候才能过完这辈子。”
    大娘骷髅见唐侨龇着牙倒吸冷气，心知自己的力气有点重了，忙放轻了动作，接着絮絮叨叨：“这饿鬼呀不入轮回，那孟婆汤也没得俺们的份儿，上辈子的事都搁脑子里记着呢！”
    “搓澡怎么搓，统共几个步骤，大娘都记得清清楚楚明明白白的。这么多年了我就这么一个心愿，就想找个人让我再搓一回澡。可俺都二百来年没摸着过人肉了……哎你哆嗦个啥？站好呀！”
    “大娘你搓到我痒痒肉了！”唐侨被缚着双脚，往后蹦了两步，池底太滑，差点一头栽进洗澡水里，得亏大娘及时扶了她一把才站稳。
    大娘骷髅又絮絮叨叨地讲了很多上辈子的事，想来是上辈子过得不如意，她越讲脸越皱巴，声音里也满满都是凄苦。
    即将被端上餐桌的唐侨还得出声安慰她：“这辈子好好做人……不，好好做鬼，下辈子争取投个好胎。”
    【哈哈哈哈哈这什么画风啊！】
    【糖糖你快点搞清状况啊，洗完澡就要被做成油炸人肉串啦！！！】
    唐侨坐在水池子里满心复杂，来之前她打定主意要在饿鬼道做一番大事，结果初来乍到第一个有纪念意义的活动就是洗了个澡。
    好在经过这么一场剖心的交谈，大娘明显比之前更热情了几分。唐侨放柔声音循循善诱：“你们大王是个什么样的人？”
    “我们大王……”大娘骷髅哽咽一声，一瞬间就湿了眼睛，诡红的眼珠子蒙上了一层水雾居然没有先前那么吓人了。大娘拿干柴手抹了抹窟窿眼眶，忍不住哭出了声：“大王他不容易啊！！”
    “大王刚来我们这儿的时候，他有一座山那么高，老高老高了！他来我们这儿的头一天就吃光了饿鬼道所有的树；第二天吃光了所有的草；第三天喝光了所有的溪水。能吃的都吃完了，剩下的二百来年，大王就只能拿石头磨牙了……”
    大娘哭得泣不成声，眼泪啪嗒啪嗒掉在唐侨的洗澡水里，微微打颤的声音里溢满了对大王的同情：“大王他二百年来都没吃过一顿饱饭，也再没去过一回茅厕。曾经的将军肚饿成了小肚腩，小肚腩又饿成了人鱼线。”
    【哈哈哈哈哈哈笑得停不下来！】
    【笑得宛如智障可我控制不住我寄几了……】
    【饿出了人鱼线是神马鬼哈哈哈哈哈哈，我也想要饿出人鱼线嗷哈哈哈】
    【笑得眼角纹都多了好几条，吓得宝宝赶紧拆了盒眼膜_(:3」∠)_】
    明明自己都快要被做成人肉串了，唐侨还挺同情这位大王的：堂堂一界之主竟然混成了这般，着实惹人唏嘘。
    待餐桌摆开餐具摆好，大王总算来了。来时声势浩荡，不远处的山头之后轰隆隆一阵响。
    唐侨先前将大王脑补成了一只健壮的骷髅，兴许披着一条大红披风扛着一把青龙大刀，像游戏里的boss一样。
    然而真的大王跟她的想象差了十万八千里。从另一面山头走过来的是一只硕大的怪物，足有十层楼那么高。这只怪物全身长毛，羊身虎齿人爪，一颗脑袋大得出奇，嘴巴更是大得离谱，足足占了脸的一半。
    唐侨下意识往大王下腹处扫了一眼，只看到它饿得微微凹陷的肚子。唐侨一脸懵逼，只想扯过刚才的大娘来问问人鱼线在哪？？这连个人形都没有啊！！
    大王仍然有一座山那么高，若把他二百年前的身材比作是三十米长的大冬瓜，那如今就变成了三十米长的黄瓜，像被人强行拍扁了。从前走起路来地动山摇，如今走起路来摇摇欲坠。
    满地饿殍和骷髅都俯身跪倒在它脚下，欢天喜地喊着：“大王您今天不用啃石头啦，咱有人肉串吃啦！！”
    在怪物卡车大小的脑袋慢慢垂低，鼻孔里的热气吹得唐侨头发乱飞的时候，唐侨终于受不了这刺激，扯着嗓子大喊出声：“系统呢！紧急联络人呢！说好的主播生命安全有保障啊握草！！”
    大王慢慢张开了血盆大口，喉咙好像一个深不见底的黑洞。
    “来人啊救命啊！！饿鬼道02号主播申请场外支援啊啊啊啊！！”唐侨死死闭上眼。
    千钧一发之际，唐侨额心微微一烫，下一刻，她觉得自己的身体变轻了，腰后被一条结实的臂膀揽过，鼻尖满是清淡竹香。
    熟悉的声音落在她耳畔，似乎轻轻笑了一声：“胆子这么小，还敢来这种地方？”
    唐侨怔怔睁开眼睛，头一回这般细致得看他，看他的眉，看他的眼，自然也没错过他眼中浅浅的欢喜。
    是他。
    只有帝君会来救她。
    唐侨傻愣愣地抬起手摸摸帝君的脸，嗓子眼被堵住了似的，一个字都没憋出来。一颗心方才还满是惊慌，也只需他一句话就变得又甜又暖，她甚至不清楚此时自己是什么表情，是哭了？还是笑着的？
    她做梦都没想到他会在这里出现，几天前刚做好准备努力直播赢取第一名，下一回就能优先选择位面了，她一定要重回仙界问问他真相。
    他竟然又主动出现了。
    自家宠物变成了人，帝君也没有半点惊讶，他慢慢俯低头，下巴颏在唐侨脑门轻轻蹭了蹭，像以前蹭自家鸟儿一样。
    唐侨却连心都不会跳了。没了那层羽毛阻挡，肌肤相贴的触觉明显极了，这般温暖的碰触他一点不觉生疏，带着淡淡的安抚意味。
    “嗷——”那妖怪先是愤怒地大吼一声，张开血盆大口就要扑向来人。待它看清帝君身上仙气，立刻脸色大变，当下扭头撒开四蹄跑了，风声中只留下一句：“孩儿们扯呼！！”
    满地饿殍和骷髅面面相觑几秒，一齐撒丫子跑了。
    直到帝君挥手布下仙居，抱着她走近这幢古风古韵的屋舍，唐侨总算回过神来。只是心中不解太多，太多沉甸甸的事压在她心口，一时不知该问什么。
    先前三个月自己都是鸟儿，要么在他手心仰着头看他，要么站他肩膀上看他侧脸。刨去上回车祸时短暂的几秒钟，这还是头一回以人形跟他见面，心里有一丁点的近乡情怯。
    就好比唐侨以前玩的单机恋爱游戏，剧情进度条被强行往前拉了一大截，她对帝君的好感度却明显没跟上。
    两人谁都没开口，帝君静静立着，眼中笑意微展，好整以暇地看着她，像是在期待她会说什么。
    想了半天，唐侨灵机一动脱口而出：“你……”
    “……个子挺高的。”
    作者有话要说：　　叮——您的老公已上线。
    第40章 神识
    帝君怔了一瞬，随即慢慢地笑开了：“怎么说这个？”
    “之前我那么小一只, 对高度估计不准啊。”唐侨呐呐道：“以为你大概是一米八的样子, 刚才发现你比我高出一个头呢。”
    “咳, 我还挺喜欢高个子的。”唐侨微微仰着头补了一句。
    帝君笑得不行, 拉着她的手在桌前落座。桌上一道紫檀茶具, 他淋杯洗茶如行云流水，叫人赏心悦目。
    唐侨捧着茶杯暖手，眼睛一眨不眨地看他。帝君微微笑着回望过来, 他的眼睛太亮了, 四目相对片刻, 唐侨觉得脸颊有点热, 不由挪开了视线。
    好半晌终于想到了要紧事, 唐侨嗓子眼有点憋，犹豫片刻到底问出了口：“你是不是……给我续了命？”
    帝君点头, “前些日子知你大限将至，便想着帮你一把。”
    他说得这么轻描淡写, 唐侨听得颦眉：“不光是这个, 你懂我的意思的，我是说以前那些世——虽然以前我从来不信什么前世——那些……你……”
    她一向嘴笨, 又没想到会这般突然地见到他, 想说的想问的都没提前打好腹稿, 此时嘴拙得不行。
    帝君沉默良久，低不可闻地叹了一声：“不必挂怀，这是我曾经欠你的。”
    唐侨可算是明白了什么叫冷场王, 原本悬在她心口的所有疑问，所有不安与惶急，都随着他这么一句话结结实实压在心口上，一时哑口无言。
    呆了好一会儿，她又问：“这是什么意思？你欠我什么了？”
    适才刚被英雄救美，还一路都是公主抱，然而就这么两句话，她满心的粉红泡泡都被啪啪啪戳破了。唐侨飞快地恢复理智，眉眼也一点点沉了下来：“你害我丧命？还是我为情所困，自杀了？……总不会是你抛妻弃子喜欢上别的姑娘，我郁郁而终了吧？我死后你幡然醒悟，意识到自己最爱的还是我，然后每一世都跑来找我？”
    察觉到自己一直在往感情的方面想，唐侨又换了个思路，一脸天要塌了的表情：“不会我是你哪一世的娘，你跑来报恩的吧？？？”
    话虽这么说，她心中不停默念“千万别是这样”“千万别是这样”“千万别是这样”，我可没想把你当儿子啊……
    “别胡思乱想。”帝君失笑，伸手揉了揉她的脑袋，唐侨没躲，神情闷闷透着一股委屈劲儿。
    “前尘旧事不可说，这是天道。”他顿了顿又答：“若是你想知道，天道又许你知道，自然会有想起来的一天。”
    说了跟没说一样，唐侨想要的答案没求到，反而被丢给个这么虚无缥缈的解释，她自然不甘心：“那你能说什么？你不能什么都不告诉我，咱们信息不对等怎么谈恋爱！”
    话一出口她就傻了眼，好在帝君脸上并无异色，唐侨忙安慰自己：他是古人，一定不懂“谈恋爱”这词是什么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