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2节

    “哼，这泥人长得比我还好看，就不给她吹气！”
    她只对自己看着顺眼的泥人吹气，又因为女娲性格特立独行，审美也独特，偏喜欢长相有特色的泥人——比如两个脑袋的，屁股后一条长尾巴的，三瓣嘴长耳朵的，身如铁塔般壮实的……
    仙界不少神仙是由动物修成的仙，照着自己的模样捏，捏出来的总少不了原型特征。一时间地上多了无数活蹦乱跳的怪人，众仙只觉欲哭无泪，七嘴八舌地出主意，妄想扭正娘娘的审美。
    若不是只有女娲吹的气才管用，他们早就自己吹了。可女娲吹的气跟别的仙人的气不一样，赋予死物生机本来就是最耗费灵力的事，即便是帝君，也只能用法力控制着泥人，让泥人能说会走，却没有将泥人变成活人的本事。
    女娲却不一样，首先蛇族是上古神族之一，说到底，华夏神龙最开始还是由蛇图腾演变而来的；又因为蛇是繁衍能力特别强的生物，传承着造化万物的能力；再有，女娲又继承了上等位面蓬莱界的优秀血统，灵力可谓取之不尽用之不竭。再加上老天开挂，这大地之母只有她一人能做。
    众仙叨逼叨说了一通，一会儿让她吹这个，一会儿让她吹那个，她看上的却都被驳回了。女娲烦得不行，支楞起蛇牙重重一抽尾巴：“我腮帮子都吹肿了你们还不满意！要吹自己吹去！”
    到底是大地之母，有了这么多凡人的信仰力，连说话声都比先前有底气了。众仙不敢惹怒自家老祖宗，只能退而求其次，把那些由精怪修成仙的同僚拦住，不让他们再捏泥人，以此减少怪人的出现。
    可女娲方才那一尾巴压烂了齐齐一排泥人，唐侨简直想炸毛：那一整排都是她和帝君捏出来的啊！！
    “她哪里是大地之母啊！她是大地破坏狂啊！”唐侨累瘫在帝君怀里哭唧唧：“她捏出来的泥人都需要返工，受苦受累的明明是咱们！”
    第78章 繁衍
    帝君满眼笑意，等着她继续埋怨, 怀里的人却没说话, 翻了个身抱住他的腰, 专挑自己舒服的姿势躺。
    她累了整整一天, 满手满脸的泥印子, 半眯着眼，跟只花猫似的瘫在他怀里。帝君心都要化了，也不用法力, 就拿着块布巾沾着河水一点一点将她脸上的泥印擦干净。
    “这么拼做什么？”帝君揉揉她的耳朵尖, 这一整天就没见她歇过, 仙人无论和泥还是捏人都能用术法帮忙, 她却光凭两只手, 自然累得够呛。
    唐侨掀起眼皮，“咱们是要拿前三名的, 不能被别的仙人超了。”这次仙界大比放宽了名额，文武的前十名都有下界的机会, 却只有前三名可以带家属。唐侨盘算着如果要下界定居的话, 饕餮和小蛟龙是一定要带上的。饕餮不属仙界，来去自由；而小蛟龙却没认主, 算不上帝君的神宠, 想要带上小蛟龙一起下界, 便得在前三名中占据一席之地。
    仙界大比有一个复杂的计分机制，每个仙人有什么作为有什么功绩都会计入积分，参赛仙人便靠这个排名。在鸿蒙塔第一层中, 唐侨帝君和盘古接触的时间最长，自然是妥妥的第一名。后面的仙人却也没差下太远。
    盘古女娲时代目标只有一个，众仙分值相差还会大些；可女娲以后便是众神林立的时代，那时就要跟别的神仙抢分了。若想在接下来的比赛中轻松些，自然要在现在多拉开分。
    没等帝君说话，唐侨忽然一个鲤鱼打挺坐起来，像发现了新大陆似的，啪地在旁边的软泥上按了一个泥手印，指给帝君看：“咱们不用一个劲捏泥人啊，还能用别的方法减少工作量。可以脸朝地躺在泥里，等这块泥干了就是个泥塑壳子，再弄个背面的泥模，把上下两面像木乃伊盖子一样合在一起，这不就是个泥模吗？你拿仙力变一下，将易碎的泥模变成铁模铜模，往里面倒泥就可以做出泥人了呀。”
    唐侨越想越带劲：“要是怕千篇一律的脸没有特色，还可以把脸调整一下再拿去让女娲吹气，这样能省很多功夫的。”
    帝君一琢磨，觉得可行，挥挥手招过了两个小仙。到底是位高权重的大仙，两小仙将他的话奉为神谕，让脱衣服脱衣服，让憋气就憋气，丝毫不含糊。脸朝下趴进泥里印了一高一低两个泥印，得了帝君两袋仙丹。
    “你看看可行？”
    唐侨瞧着没什么问题，帝君便拿法力将两个泥壳子变成了铜的，再往里面填湿泥，果然比捏泥人要省功夫。待改好五官之后让女娲吹口气，活灵活现，不缺胳膊不短腿儿，还省了返工的时间。
    三分钟热度的女娲此时对捏泥人早没了刚开始的新奇，她给自己搭了一个高高的石台，一扭一扭地爬上去接受子民祝福。头顶戴着清新的花环，一头秀发biling~biling~闪着光，原先蔽体的树叶也换成了一身仙气飘飘的白纱裙，轻盈的裙摆在风中飘扬——也不知是从哪个小仙子手里抢的。
    台子底下围着成百上千的子民，有缺胳膊少腿的，有口眼歪斜的，有奇形怪状的，有黑人有白人，当然更多的是黄种人，纷纷拜倒在她的裙摆下，口中高唱：“娲皇功德无量——”
    “娘娘鸿福齐天——”
    “谢谢母神赐予吾等生命——”
    成百上千金雾状的信仰力朝着石台上的女娲涌去，纯净的没有一丝杂质，连这片天空下的空气都清新了好几度。石台下的唐侨五感愚钝，都觉如沐春风，石台上的女娲想必受益更多。
    女娲双手交叠于蛇腹前，脸上挂着最近领悟出的观音式微笑，慈爱地望着自己创造出来的子民，四十五度角仰望天空发表了一通慷慨激昂的演讲，告诫众子民革命尚未成功，还得多多捏人，并与他们一同畅想了美好的未来。
    【哈哈哈哈大地之母开启装逼lity~】
    【恭喜娘娘获得‘大地之母’长效buff！】
    【老祖宗造人技能满点哈哈哈！】
    众仙无奈看着自家老祖宗偷懒，埋头哼哧哼哧捏泥人。
    当晚女娲腮帮子肿了，吹气吹的。这些没来得及吹气的泥人只能在河边摆着，等娘娘身心舒畅了再宠幸他们。
    这晚上，唐侨和帝君又是在女娲山顶上睡的。只是睡到半夜就被吵醒了，因为老天下了一场暴雨，把两人都吵醒了。
    唐侨打了个哈欠，缩在帝君的怀里里看雨。他的结界像是个玻璃罩子似的，电闪雷鸣狂风飞沙都被隔在外边，特别的有安全感。雨水打在结界罩上还会有叮咚叮咚的清脆声响，漾开一朵朵小水花。
    当了多年单身狗的唐侨以前从没想过自己会有无聊到熬夜看雨的一天，可自打谈恋爱了，连躺在帝君怀里看雨都成了情趣，仿佛被喂了一大口甜滋滋的棉花糖，从头发丝到脚后跟通体舒畅。
    她忽然指着北边问：“你瞧那边一闪一闪的白光是什么？”
    帝君透过雨幕细细瞧了瞧，他目力极佳，看千里之外都只是眯眯眼的事，这一下也就瞧清了，“是众仙的坐骑。”
    唐侨不解：“大半夜的他们去河边干什么？”
    话音刚落，脑子里忽然有个念头一闪而逝，唐侨一个猛子冲出结界，扎进雨里拔足狂奔：“泥人啊泥人！！我的泥人还在河边呢！！！”
    当晚一百来号仙人和获得生命的几百个凡人都一宿没睡，投入到抢险救人的工作中——有些泥人被树冠遮着，损坏不大，凑合凑合还能用；就算被雨淋得稀巴烂的泥人也得把黄泥弄得离河岸远些，不然河的上游全是泥沙，赶明儿就没有一口清水了。
    仙人还好，毕竟有个法力罩淋不着；凡人在泥里拱一圈，跟泥人也没什么两样了。
    整个世界只有女娲抱着她娘睡得香甜，做梦都梦的是自己神力无边，帮助娘亲重塑元丹的美梦，连洞里漫了二十厘米高的积水都浑然不觉。次日一早还喝了一锅傻狍子汤。
    等消息传入她耳中，知道那些只差一口气就能活蹦乱跳的泥人都散架了，女娲眼里有泪光闪过，垂下眼睑深深叹了一口气。
    听到大地之母叹气，子民纷纷痛哭流涕，都趴在石台下劝她：“天灾无情，人间有爱！母亲您不要太过伤心啊！”
    一百来号仙人加上越来越多的子民，捏泥人的速度越来越快了，女娲吹气的速度明显及不上，河边放了好多没吹气的泥人。
    这些泥人晒了太阳会开裂，淋了雨会化成泥，在河边放久了还会长青苔。而仙人心怀善念的，这些泥人在他们眼中与真正的生命只差一步，看到泥人不能用了，仿佛看到了黎民在受苦受难，自然心痛不已。
    于是仙人也分成了两拨，这边的仙人抟土造人，那边的仙人满地挖坟，一个泥人一个坑。放眼望去，山洞下全是无字碑，场面怎一个凄凉了得？
    连带着不通人情世故的女娲都初步了解了华夏复杂的丧葬礼仪。
    十多天的功夫，女娲蛇洞周围的这块大地站满了人，经过众仙统计，人已经有十余万了。虽远远不够布满整片大陆，却已经够得上能繁衍生息的规模了。
    可新的问题来了，刚刚获得生命的凡人愚昧无知，没有科学没有教育没有医疗没有卫生条件，只十多天的功夫就有不少人丢了性命——他们不明白为什么掉进河里的同伴再没爬上来；不明白为什么傻狍子会把人咬出一身血；不明白伤口为什么会腐烂化脓；不明白高高的树上有什么，为什么摔下来的人再不会动弹；连对着女娲磕了一千个头的同伴为何断气了也不明白，一口咬定是因为他心不诚。
    纵然是仙人，也不能随意更改历史，不能把远古人的科学技术拉进一大截。而更令他们束手无策的还是凡人面对未知的死亡的恐惧。他们怕河水、怕树、怕野兽……死亡带给人恐惧，若是没有新生带给凡人希冀，他们怕是要时时刻刻被死亡的阴影笼罩。
    女娲愁得不行，这些凡人都是她吹气吹出来的，连血肉都是她一手一手捏出来的，仿佛与自己长在了一起。天天受着他们的信仰，女娲哪能无动于衷？她此时已经有了大地之母的觉悟，看到子民受苦心疼得肝颤。
    直播间的观众全程见证了女娲娘娘的不靠谱，又是一阵愁。
    【上古时期生老病死都是常事，凡人寿命又短，得教会他们繁衍生息啊。】
    【神话里说是女娲教人繁衍生息的，可女娲看样子很傻白啊……】
    【怎么教？难道要现场直播教学？？？】
    【啊咧这需要教吗？难道不是本能？】
    【大概不是本能……比如咱们现代人，也不是无师自通的是吧？不是得通过小肉文小电影这些领悟的吗……至不济也得有个弹框的垃圾广告吧……】
    【远古开车课程开课啦！！！支持糖糖去应聘教师啊哈哈哈哈哈！！！】
    【楼上+1，墙都不扶就服你！！】
    唐侨想了一晚上，次日抓过几个熟悉的仙人，跟他们要了一样东西——太阳能电视机。当初家电上天的时候，送上天的电视机太多了，天帝就挨家挨户送了好几台，众仙人在家里留一台，剩下的都塞进了乾坤袋里。
    唐侨又跟系统要了正规的生娃育儿科教片，将十几台电视摆成一排，一声吆喝喊过好些凡人来，众人齐排排坐在地上看健康版小电影了。
    女娲天天坐在电视机前和万千子民一起接受科普，把唐侨手头的动画版、真人版、情趣版、怀孕篇、育儿篇都看了好几遍，一双竖瞳一会竖成线，一会扩散成圆，可见看得仔细。
    【哈哈哈哈哈哈我糖功德无量！！】
    【哈哈哈哈哈哈我糖功德无量！！】
    【哈哈哈哈哈哈我糖功德无量！！】
    ……
    唐侨顶着众仙揶揄的表情只想狗带，关于“为什么会随身带着这种碟”的疑问她完全回答不了啊摔！！！好在有帝君跟她一起丢脸，姑且成了唐侨唯一的欣慰。
    这波人看完换下一波，没挤上电视的就听同伴讲……世界上传播速度最快的一定是信息。没几天，整片大陆上的远古人都明白了该如何繁衍生息。
    打那天以后，四处荡漾着人类嗓子能发出的最美妙的声音。唐侨但凡看到小树林、山洞口等等隐蔽的地方就喉头一哽，只好加快脚步远远绕开。
    第79章 渣爹
    造泥人和造娃娃的活动正在火热进行中，因为唐侨等人进入这鸿蒙塔并非是为了改变历史的, 只是为了让众古神的魂核将那段历史重现, 对比着找出现有神话古籍中的漏洞。
    而此时唐侨与众仙帮助女娲造人, 还以神奇的方法传播了繁衍生息的知识, 这等于是强行拉快了历史进度。女娲魂核中保留的记忆被往后拉了一大截, 所以鸿蒙塔第二层的时间流速也变得飞快，像按下了百倍快进键：这一日远古人刚学会打猎，下一日便学会了采集, 再一日连织网捕鱼都学会了。
    在这么个热情奔放的时代, 感情的进展更是一日千里, 比如与唐侨和帝君做邻居的那个远古人, 前一天还在纠结“我到底该送她玫瑰花环还是茉莉花环”, 天黑天亮后唐侨再看，人家娃都能打酱油了。
    这事传到天帝耳中, 天帝黑着脸回了两个字——“瞎搞”。
    彼时天帝正坐在鸿蒙塔外看直播呢，他和王母身为仙界最高领导人, 不好自己参赛, 便派了他的白头雕和王母的京巴去参赛，两宠法力高深且通达人情, 以往每回都能挣个名额回来。宠物下界用不着名额, 这名额就是他和媳妇的；再给儿子开个后门, 一家三口就能一起下界去玩了。
    这鸿蒙塔中也不知用了什么术法，所有观赛者都能将塔中情形尽收眼底，还带视角转换功能, 想看谁看谁。
    天帝越看越愁：原本弄这比赛就是为了修正神话古籍的，好多古籍失传失真是华夏神话体系混乱的最大原因。为了更好地弘扬华夏文化，神话又是必不可少的。比赛的内容也很简单呀，只是让众仙在鸿蒙塔中将过往历史看一遍，跟看电视剧似的，看完以后把古籍中所述不详的改了也就是了。
    谁知众仙家平时看着还挺靠谱，关键时刻就不顶事了，思绪跟脱缰的野马一样朝着弘扬科学造人方法的道路上一去不复返了。
    尤其点名批评了帝君，一番训斥之后天帝又语重心长道：“文昌啊你得拘着点你那小宠啊，让堂堂娲皇娘娘看此等辣眼睛的东西，实在不成体统！”
    王母瞥他一眼——你就装吧，合着前两天笑到下巴脱臼的不是你似的？
    帝君坦然接受批评，只听天帝话锋一转，反复叮嘱：“定要把大帝和娲皇的魂核完完好好地带回来啊！带回来了重重有赏，若有差错唯你是问！”
    鉴于大佬的耻度太低，所以这回参与造人的众仙人都没加分，因为他们与凡人牵涉太多，这段历史的还原度不高。
    众仙怨声载道，为了不再扰乱女娲魂核的记忆，再不在凡人面前显露真身，只远远观望着女娲的生活。
    唐侨一口气把所有电视机都关了，不少单身的远古人傻了眼，苦着脸走了。唐侨趴在帝君怀里哼哼：“干预历史进度？难不成要眼睁睁看着女娲捏出一群奇形怪状的人？还是要等男女慢慢摸索出造人的法子？”
    话虽如此，她还是有点高兴的，因为这第二关只有一个加分项，正好落在唐侨手里了——带回女娲的魂核。女娲跟她相处的时间最长，又是帝君想出了如何滋养内丹的法子，承了这份情，女娲自然会跟着他们走，别的仙人她连名都没记住。
    鉴于每天闭眼和睁眼间的时间跨度太大，唐侨也分不清时间流速了，索性与帝君在这洪荒世界过起了没羞没躁的日子，小两口天天变着花地秀恩爱，不少偷偷暗恋文昌帝君的小仙子都彻底死了心。
    来了这洪荒世界小一个月，唐侨连爬树都学会了，十米高的大树说爬就爬，兴致勃勃地要爬上去摘果子。帝君舍不得扰她兴致，站在树下仰着头一瞬不瞬看着，就算唐侨掉下来也能稳稳接住。
    帝君心说：自打两人越来越熟，唐侨也越来越欢脱了。以前在他面前还会注意些形象，如今已经进入到老夫老妻模式了，也不知是好事还是坏事。
    正这么走神，唐侨的声音从树冠中传来：“你说人都造完了，怎么这第二层还不通关呢？”
    帝君说了半句，怕她站得高听不清，大点声又重复一遍：“这如同那电视剧一般，一集的进度还没演完，想来是我们遗漏了什么。”
    唐侨把果子噗通噗通往下丢，数着数丢了整整十个，给帝君使了个眼色。她抬脚往虚空中走了一步，明明是一脚踏了空，却没掉下去，仿佛脚下有个无形的阶梯似的，一步一步平平稳稳走下了树。
    这不知名的果子特别的甜，唐侨刚啃了没两口，一群小萝卜头乌泱泱冲过来，把地上的果子捡起来嘻嘻哈哈跑了。
    “一群熊孩子！”唐侨喉头一哽，嘴里的果子都没了滋味，她瞥一眼帝君，目光里含着幽怨：“咱俩捏出来的人的孩子都会打酱油了，咱家邻居——就是住山洞的二狗和他媳妇，人家都抱上重孙子了。”
    她皱着脸哼哼：“我不开心。”尾音微微上扬，咔嚓咔嚓啃了两口果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