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4节

    “——可惜只有眼睛好看。”
    过了一会儿，布兰登听到那个彼斯尼斯青年一个人小声地嘀咕道。
    莫名地觉得听不下去，布兰登皱起眉头，几乎要直接站起来起身走开。然而这个时候，蒂娜的演讲正好结束了，场地内响起经久不断的掌声。布兰登的动作下意识地一顿，目光不知不觉地放到了平台中间的那女孩身上。这个时候，她也在鼓掌，仰头看着刚刚讲话完还站立着的蒂娜·基洛特，嘴角不自觉地含笑，那双被爱德华和彼斯尼斯青年认为是她全身上下唯一可取之处的眼睛闪闪发亮，带着一股不加掩饰的崇拜和向往。
    她明明……
    “……”
    布兰登收紧了拳头。
    “殿下，您在想什么？”
    老暗族看过去，奇怪地问道。
    “……没什么。”
    布兰登淡淡地回答。
    第91章
    由于参赛选手程度良莠不齐且时间紧张的关系, 世界竞技赛的预选部分气氛并不算特别热烈，主办方并没有将所有选手都安排在巨型竞技场内, 而是多个标准场地同时进行比赛，自然同样也没有获胜后安排的胜利之花。但是预选赛的票价相对来说比较低廉，仍然场场坐满, 尤其是夺冠热门选手的比赛，往往会有一定程度上的溢价。
    当然，这些暂时对爱莎来说没有什么区别。在预选期间, 她的生活依然是上午跟随埃里克学习, 只是下午要作为志愿者跟着医疗队到场地内给选手们治疗罢了。这段时间莱斯也要参赛，所以他们见面的时间进一步减少了, 有时候爱莎会忍不住很想念他, 可是顾忌自己的粘腻说不定会打扰对方，只好勉强按耐住。他们有时候会索性在竞技场内见面，可是这样短暂的时间却无法填补思念……
    莱斯他，不管是六年前的战绩, 还是近几年的年轻军官身份和短时间内获得的军功，这些都足以让他成为本届世界竞技赛的热门选手, 广受关注。有几次爱莎正在医疗队工作的时候, 正赶上莱斯的预选比赛, 她很想出去看，可是却不得不忙于伤者的治疗无法脱身，因此不禁十分焦躁，只能在莱斯取得胜利后再去祝福他……
    这样一想, 爱莎的情绪便有些低落，还带着一些自责。
    明明她是他是恋人……可是……
    “爱莎？”
    突然，伊丽莎白的声音在耳边响起，爱莎一愣，迎上伊丽莎白关切的目光，这才意识到自己竟然在和伊丽莎白在一起的时候想莱斯想得发呆，她的脸颊微微一烫，顿时不好意思起来。
    预选赛往往同一时间好几个标准场地同时进行，邀请人即使想出席也是分身乏术，因此伊丽莎白在这个时期并不需要每个比赛都出席，反倒比较自由。于是，在一个相对清闲的时期，她便偷偷从竞技场里跑出来喘口气，直接跑进了医疗中心找爱莎。
    爱莎毕竟只是学徒，她虽然在志愿时间不能离开治疗中心，但目前没有适合她负责的伤患，所以坐在门边的椅子上休息一会儿还是可以的，于是她便和伊丽莎白坐在这里，伊丽莎白谈起了她未来的未婚夫爱德华，于是爱莎不知不觉就想起了莱斯，不小心走神了。
    “抱歉。”爱莎顶着微微发红的脸歉意地道，自己也对自己在对方说话时走神而感到极为羞愧，“你刚才……说了什么？”
    伊丽莎白看着爱莎笑了笑，倒是不介意爱莎走神的事，毕竟她比爱莎要年长一岁多，一方面羡慕爱莎的自由和魔法天赋，一方面却觉得自己受多了爱莎的照顾偶尔也应该像姐姐那样照顾她。
    只是很可惜，以她的身高没有办法在这种时候摸摸爱莎的头，于是伊丽莎白停顿几秒，重新道：“我只是说了爱德华因为他父亲的要求来看我的事……最近我们见了几次面，并且一起在集市里逛了逛……他是我以后的未婚夫，所以他说他会参加世界竞技赛……不过我总觉得这说不定也是他父亲的意思。”
    说着，伊丽莎白抿了抿唇，脸上露出几分忧虑的神色来。
    “其实我有些担心……”
    “什么？”
    “有点担心他会受伤。”伊丽莎白腼腆一笑，“你知道，这种比赛上受伤的几率很高，甚至偶尔会有人会落下影响后半生的伤疾，一般来说是不会有王储来参加的，我很担心他。如果不是因为我的话，他可能根本不会来参加这种比赛……”
    说起这种多少带有少女情怀的事，伊丽莎白好像很是不好意思。
    不过事实的确如此，世界竞技赛受伤的几率很高，虽然比赛的宗旨是以不伤害对手为前提的，可是一旦打到激昂之处彼此都很难控制……甚至是在进行高难度动作时自己扭伤的战士或者魔法师也不是没有。爱莎在医疗之中，即使是志愿者也每天都很忙。当然，医疗中心每届世界竞技赛都会请很多高级的治疗师以及精通治疗术的魔法师坐镇，医疗设施和人员都十分完备，大部分时候都不会有严重的问题，能让战士和魔法师们在下一场比赛之前就活蹦乱跳地回到赛场上，死亡这种事就更是极少了。
    想了想，爱莎也不知该怎么安慰伊丽莎白才好，毕竟客观事实难以否认。于是想了想，爱莎只得道：“不要担心，我听说爱德华王子经过专业的剑术训练，在这方面造诣不输给一般战士，不会那么容易受伤的……即使受伤，我们这里也有非常优秀的治疗师，肯定能够治好的。”
    不过……等世界竞技赛结束以后，她真的就这样和爱德华王子订婚了吗？
    爱莎担心地看着伊丽莎白，可是看着她认真地像是在为未婚夫忧虑的表情，却无论如何都问不出口。
    听到爱莎这么说，伊丽莎白果然安心了些。她对爱莎又是一笑，然后提前道了谢，迟疑片刻，伊丽莎白忽然轻声犹豫地开口道：“其实……还有一件事……”
    “嗯？”爱莎眨了眨眼睛。
    “就是……”
    伊丽莎白张开嘴，好像是考虑了好一会儿，最后还是掩饰地摆了摆手：“……啊，没什么，抱歉，你不要在意。”
    爱莎疑惑地看了她一眼，其实很在意，不过见伊丽莎白不想说，便选择了尊重对方的意愿。
    伊丽莎白说完，便低下头，不禁有几分沮丧。
    她自己多少对自己有自知之中，她算不上漂亮，没什么特长，在这一次来当邀请人之前，几乎没有外界的人了解她的存在……马上就要到正式赛的部分了，正式赛每一场比赛结束都会有胜利之花，到时候……真的会有人给她送花吗？
    以往的话肯定会有的，可是今年有两个邀请人，而且都是女性。基洛特中将无论从哪个角度看都比她要优秀许多，身为战绩赫赫的女将军，不止是女性，连不少男性战士都将她视为自己的目标和榜样，非常崇拜她，两个人差距实在太大，伊丽莎白觉得如果换做是她能赢得胜利之花的话，肯定肯定也会选择送给蒂娜·基洛特……
    仔细想想，她之所以能成为邀请人，都是因为蒂娜的引荐，她很感激基洛特中将，也因为自己能实现梦想来沃尔德呼吸和爱莎一样的空气而无比庆幸和感动，不过……随着正式比赛越来越近，想到她那时必须全程坐在巨型竞技场最显眼的地方观看比赛，同时也被其他人观看，伊丽莎白还是忍不住地……有点紧张。
    伊丽莎白深深地吸了口气，再慢慢地吐出来，这才勉强平复下她忽然加快跳动速度的心脏。
    ……
    然而，伊丽莎白担心的事还是发生了。
    预选比赛一结束，正式比赛正式开始，每一天上午一场，下午两场，一共三场。在筛除大部分被淘汰的人后，依然有数量可观的战士和魔法师进入了正式比赛，当然选手整体的水平却已经上升了好几个档次，夺冠热门人选基本确定，各场比赛门票顷刻售完。不过，即使如此，由于选手数量庞大，世界竞技赛依然要持续好些天……或者说，事实上，现在才刚刚要开始。
    进入正式比赛之后，选手哪怕名次不佳，只要夺下任何一场比赛的胜利都能得到胜利之花，由于胜利之花的特殊含义和象征的荣誉，事实上它们的归属也是观众们关注的焦点——献给邀请人的花当然没什么意思，不过不少热血的战士和魔法师都会当场将花送给自己的恋人或者追求者，当场接吻表白甚至求婚的都有，这才是真正的看点、观众们渴望的八卦源泉，尤其是能进入世界竞技赛正式比赛的战士和魔法师有很多都颇为有名，这些著名选手的胜利之花归属自然愈发引人关注。
    ……就算选手没有当场将花送出去，光是没有将花送给邀请人、拿着花离开这样的场面都能引起观众们一阵“嘿嘿嘿”的会意笑声和口哨。
    可是……
    “……谢谢。”
    蒂娜接过她今天收到的第二捧胜利之花，自然地朝将花递给她的优胜者道谢，那是个二十几岁的人类大男孩，刚刚赢下了一场极其漂亮的战斗，花被收下后，他便羞涩地抓了抓头发，飞快地从邀请人和评判者所坐的高台边跳了下来。原本在比赛场上都安然不乱的战士这时却崴了脚，引得观众席上一阵哄笑。
    然而，蒂娜拿着花却有些尴尬，她慢慢地坐了回去，担心而愧疚地看了眼伊丽莎白公主，轻声地道：“抱歉，我……”
    伊丽莎白连忙摆手，笑道：“我没事的！不用担心我！您为海尔曼联邦还有人民做出的贡献，我和大家一样都不会忘记的！相比之下，我在战争中什么都做不到，还被暗族抓走给国家和您添了麻烦……”
    说着，伊丽莎白羞愧地低下头。
    “……那个时候，你已经做得很好了。”
    蒂娜一顿，拍了拍她的肩膀。
    这已经是进入正式比赛之后的第三天了，总共已经进行了八场比赛。除了一位魔法师和一位战士将花当场送给了在现场的恋人，剩下的六捧鲜花全都摆在了蒂娜的面前，其中甚至包括了两位女性选手赢得比赛后的花束，她们打破常规，坚持要跑上来把花送给蒂娜。
    蒂娜在女性——尤其是渴望上战场的女性——中声望的确非常高，她是一个标志性人物，打破了男性主导甚至垄断军事的常规，可以说是象征一般的人物或者精神领袖也不为过，所以蒂娜虽然有些惊讶，但倒不算太意外会有女性送花给她，只是这样……未免加剧了些她和伊丽莎白之间的尴尬。尽管伊丽莎白嘴上没有说，一直保持着谦逊礼貌的微笑，看着她的眼神还夹杂着些羡慕和向往，可蒂娜依然对她感到抱歉。
    蒂娜不禁对自己当初没有想过这个局面而感到懊恼——她应该想到的，又不是不知道世界竞技赛有送花的习俗——如果有两位邀请人的话，其他人的确很容易会选择将花送给她，至少是优先将第一束花送给她，这样一来，伊丽莎白的处境难免有些窘迫。
    其实如果前面的获胜者有暗族的话，情况或许没有那么糟。毕竟蒂娜在人类看来是英雄，在兽族看来是值得敬重的战士，在暗族看来却是令人讨厌的对手了，在这种情况下，他们或许会将花送给虽然是敌国公主但好歹没那么危险的伊丽莎白公主。可是……
    不知是因为暗族人口本来就相对稀少，还是单纯的巧合，前面八组比赛里的选手要么没有暗族，要么虽然有暗族却被打败了，剩下的胜利者清一色地对蒂娜抱有好感。
    蒂娜只得将捧花先放到不那么显眼的位置，叹了口气，翻了翻手中的资料，确认最后一组战斗者的身份，在看清下一组双方身份后，蒂娜不禁一怔——
    爱德华·格登 vs 布兰登·格雷
    伊丽莎白公主的那个彼斯尼斯王子未婚夫，还有……暗族王子？！
    这是什么鬼组合？！
    看着眼前这两个被摆在一起活像要小范围再演绎一次暗族和人族战争的名字，蒂娜的内心是震惊的，但同时却又松了口气——
    至少爱德华王子赢了的话，他的花肯定会送给伊丽莎白。
    这时，蒂娜眼角的余光瞥到伊丽莎白正紧张地揪着裙角，脸颊绷紧，目光时不时扫向选手的准备室，比之前看起来还要忐忑不安的样子。蒂娜立刻就明白过来，她也是在关心爱德华王子的情况和后续可能会发生的事。
    毕竟还是年轻女孩。
    笑了笑，蒂娜拍了拍她的肩膀，接着，同样看了过去，等待两个王子的出场。
    第92章
    “看来你可能要当第一个送她胜利之花的人了, 爱德华。”
    彼斯尼斯青年观察了一下前方比赛场上的情形，转回到后台准备室中时, 口气已经带上了些幸灾乐祸，他同情地拍了拍爱德华王子的肩膀。
    “到时候看到你献花给她，现场所有人肯定都会用探究的眼神看着你, 真希望你能挺住。”
    “……”
    爱德华没有立刻接话，只是内心多少有些烦躁。这种烦躁就和他每次看见伊丽莎白时一样，他对她毫无感觉, 却不得不和她结婚。
    一旦偏见在心里形成, 对方的一举一动都好像是一种麻烦的错误。
    爱德华握紧了手里的剑，有那么一秒钟, 他甚至想着索性假装输给对手算了。他对自己的剑术很有自信, 虽然不是一场都没输过，可也是稳稳当当赢上来的。他从七八岁起就开始握剑，接受全国最好的老师教导。前几天他也看到自己在夺冠热门人选的名单上，除了职业军人, 爱德华都认为自己有实力和对方一较高下，既然这次的对手也是王子, 那么……他不觉得对方在这方面花去的时间会超过自己, 即使那个布兰登王子同样从小就学习战斗方面的技术, 两个人获胜的可能性也应该是五五分的，他稍微让一让就能让对方稳稳地获胜去拿走那束对他来说很烫手的胜利之花，观众未必看得出来。只是……
    爱德华定了定神。
    这次的对方凑巧是暗族王子，为了联邦和各个人类王国的尊严, 他都得拼尽全力，故意输的话，无论如何都说不过去。
    “……算了，我走了。”
    爱德华勉强道。
    他的好友笑了笑，说：“有这样的未婚妻真是辛苦你了，加油吧……但愿你送她的花别是整场世界竞技赛里她收到的唯一的花，那可就太尴尬了。”
    “……但愿吧。”
    敷衍地回答完好友，爱德华挺了挺后背，不再多言，他轻轻地和挚友互相拍了拍胳膊算是道别，便离开准备室，大步走进了赛场之中。
    这时，他没有注意到，他和好友忘记关上的准备室门后，一双属于暗族的深色眼中有复杂的光一闪而过。布兰登原本只是绕到竞技场前花一个铜币买了一瓶水回来，没想到却在路过对手的休息室时，正好听见了令人在意的话。
    布兰登皱起了眉头，他的拳头紧了紧，良久，才同样大步地朝自己入场的方向走去。
    ……
    对伊丽莎白来说，下午两场比赛之间休息的半个小时间隙简直像是有一个世纪那么长，直到好不容易看到爱德华站在赛场上，她才长长地舒了口气，只是不知道为什么，她那颗忐忑不安的心却没有因此而平复下来，反而看着爱德华而愈发的空落，就像是从高空下坠却始终无法落地。
    伊丽莎白愣了愣，将自己的视线投向爱德华，可是对方却始终凝视着前方，没有看她。
    过了一会儿，布兰登也出现了。他看起来情绪不佳，不是走进来的，而是直接从准备室里急躁地飞了进来，并且正好落在爱德华王子对面。然后……
    他扭过头，将视线放在了她身上。
    伊丽莎白一愣，事实上，在布兰登出现的一刹那，她的后背就条件反射地绷紧了，并且下意识地向后靠，直到后背紧紧贴着椅背为止——她还在害怕他，非常怕——于是，在接触到布兰登那看上去对现状有所不满的脸时，伊丽莎白简直浑身都僵了。她无法控制地有些发抖，不知道为什么，她总觉得布兰登看上去是在生气，虽然不知道是在气谁，但很可能是针对她……几乎是无意识地，伊丽莎白往蒂娜的方向靠去。
    “别怕。”
    蒂娜注意到了伊丽莎白的慌乱，想起她先前被暗族抓走过的经历，蒂娜迅速地握住了她冰凉的手。
    “他只是来参加比赛的，伤害不了你……认真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