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0节

    ……
    蒂娜是个直爽的军人，她对女儿的男朋友感到不快的就是感到不快，但承诺接受他以后，便不会含糊。说好和爱莎一同离开几天后，她还戏谑地给爱莎和莱斯留出了沃尔夫少将婚假那几天的时间，爱莎虽然有些窘迫于母亲的用意，却还是高兴地接受了她的善意。
    只是，最甜蜜的一段新婚时光过去，到了要和爱人道别的时候，他们都分外不舍。
    “……我会想你。”
    清晨，到了离开城堡去军队的时间，莱斯凝望着爱莎，挺直着背，耿直地说道。
    “我也会。”
    不知道为什么，新婚以后的分别比过去更加难以忍受，虽然说出来有点蠢……但爱莎真的觉得自己快为了仅仅五六天的见不到面要哭了，明明莱斯不是去上战场，她也只是跟着母亲暂时离开维塔斯一趟，之前两人偶尔会分开两三个月都没有那么难受。
    停顿片刻，她还是伸手替莱斯抚平了他军装上一点点不起眼的褶皱，然后踮起脚来吻了吻他的嘴唇，说：“虽然还不知道去哪里……不过等我到了以后，会马上告诉你的。”
    “……好，我等你。”
    “那……再见？”
    “再见，爱莎。”
    两人再一次吻别，莱斯低头搂着她，顺着嘴唇，留恋地吻遍了她的脖子和锁骨，这才依依不舍地化作兽形离去。爱莎站在城堡门口看着莱斯的身影跑远，这才走回城堡里，回到楼上，启动了魔法阵。
    莱斯是军官，去军队的时间算是凌晨，而爱莎实际上是维塔斯的作息，两人时间表正好同步，她从楼上下来的时候，蒂娜正好备好了马车和马，见她下楼，便丢给她一份三明治，同时咬了自己的三明治一口，笑着道：“我们边上路边吃吧，争取天黑之前抵达。”
    爱莎接过三明治，无奈地对风风火火的母亲笑了笑，然后拿着少量的行李登上了车架。
    蒂娜显然是特意从联邦请了好几天假，因此难得地悠闲。这趟旅行只有她们两个人，马车由蒂娜亲自驾，爱莎不太好意思总是坐在车内，便特意坐在门口和蒂娜说话。蒂娜显而易见地非常开心，显得相当精神，不过，两人聊了一会儿，她看了眼并着腿淑女地坐在门边的爱莎，问道：“说起来……你是不是还不会骑马？”
    爱莎一顿，无奈地笑了一下，点头。
    其实严格来说，她是骑过……呃，狼的，而且还是好几次，不过确实没有骑过马，远程出行基本上都是以坐马车为主。
    回想母亲骑在马上疾行的样子，爱莎内心其实十分憧憬，就算不是骑马，蒂娜光是驾车的样子就已经十分英姿飒爽了。
    “唔……那我改天教你一下。”蒂娜倒也不含糊，随即便点了头，“你以后肯定用得着了……对了，我们快到了，你注意看看外面的景色，最好能记住路，争取下次自己来……当然，你要是记不住的话，我还是会带你来的。”
    爱莎一愣，连忙扭过头去看车外。
    从维塔斯出来以后，不知不觉已经过了大半日，她们一路走来，经过的地方大多都是一般的乡村田庄，放眼望去都是农田，当然中途也经过了两个相对繁华的城镇，总体而言他们离维塔斯还不算远。
    瑞恩是海尔曼联邦中最强大繁荣的王国，国境内几乎没什么贫穷的地方，特别是这里靠近首都维塔斯，更是繁荣的经济地带，哪怕同样是小镇，规格和繁华程度也比爱莎过去所住的国境边缘的小镇菲尔瑞要来得好，集市里不仅仅是农作物和最基础的布料织物，还有会有从彼斯尼斯、米克斯和格尔之类的同联邦国运送过来的货品，爱莎甚至在集市中看到了一家定制礼服的裁缝店。根据一般规律，这种地方的生活时尚会完全向维塔斯这种大城市看齐，就像哪怕是菲尔瑞这样偏僻的小镇，居民们对其他更大的镇上送来的东西也会觉得很时髦一样。
    总体而言，这一带是瑞恩王国内发展比较好的地方，除了有靠近首都的地理优势之外，这附近的土壤肥沃，农民的收入也很高，还有个别地段有充分的条件饲养奶牛和绵羊。
    正当爱莎疑惑蒂娜到底要带她去哪里的时候，随着马车的前行，她们经过了一个清澈的巨大湖泊，在湖泊对面，一座城堡渐渐显露出来，遥遥便能看到城堡周围飘扬着的蓝色旗帜。这座城堡的规格自然不如理查德国王所住的那么大，但在整个海尔曼为数不多的城堡中，完全也能称得上是宏伟而华丽，在看清旗帜上家徽的一刹那，爱莎有些发懵。
    “从刚才我让你注意的地方开始，这一片都是我们家族的领地，亲爱的。”
    蒂娜仰起头，嘴角的弧度显出了几分自傲。
    “一直没有认真带你来看过，现在终于是时候了。”
    爱莎惊讶地再去看那座城堡，还有回头看她们经过的城镇，她虽然知道基洛特家族封地的名字和大致位置，但是从未来过，再加上对维塔斯周围环境一直称不上很熟悉，没有立刻反应过来。
    只听蒂娜背对着驾着车，缓慢地接着道：“爱莎，你之前特意写了一封信告诉我说你毕业后想进军队，你是认真的……对吧？”
    第135章
    爱莎原本的注意力都在自家的城堡上, 虽然她一直能够从周围人的反应中感受到她的母亲蒂娜·基洛特强大、著名且享有强大的威望，但这还是她第一次货真价实地感受到她的权力和财富, 难免有些吃惊，听到蒂娜问她这个问题，才回过神。
    爱莎转过头, 尽管蒂娜背对着她并未看过来，她仍然不自觉地挺直背，目光坚定了几分, 认真地道：“是的, 母亲。”
    关于未来的打算，爱莎其实也思考了好几年了, 这是她深思熟虑后, 在毕业前就想好的计划。不过，因为考虑到其他人或许会不理解她的决定，所以除了父母和莱斯之外，她并未将这个想法告诉别人。
    蒂娜和霍克当时的回信看起来反应还算平静, 不过她当面告知的莱斯听说以后也着实吃了一惊。
    军队，这听上去不是像她这样的女孩会想去的地方。爱莎个性温柔友好, 完全没有暴力倾向, 在沃尔德学习的那几年除了考试和一些必要场合, 几乎都没有使用过战斗类的魔法，再说她本人是个天赋魔法是治疗的特殊魔法师，更是和军队扯不上关系。
    果然，蒂娜问道：“……可是为什么？因为那个沃尔夫少将？还是, 因为我和霍克？”
    “都有吧。”
    爱莎笑了笑。
    “我是你们的女儿，而莱斯是我的丈夫……我最亲近的人全部都是军人。而且……我在沃尔德练习天赋魔法的时候，治疗的也大多都是战士。我的天赋魔法不涉及医疗原理，虽然也算能够治病，但是感觉用来去当治疗师并不是很合适，况且……”
    爱莎抿了抿唇，自己也知道自己接下来要说的话有些过于自大了，但她还是带着淡淡地羞涩道：“我也想保护你们。”
    “……！”
    “在军队里会很容易受伤的，不管是你们，还是其他战士，我的治疗能力比一般的治疗魔法要强，而且痊愈速度也快，所以我在的话，应该能够让伤员更快恢复……况且，现在我正在尝试同时治愈多个伤员，因此……”
    爱莎腼腆地笑了笑。
    “我觉得我在军队里能帮的上忙，这样也算是从另外一种形式上保护你们了……对吧？”
    的确，冲锋在前的战士用强大的战斗力保护了没有战斗能力的一般民众和包括军医在内的军队后备人员，但某种意义上……治疗师的存在也是在保护战士，让他们不会在受伤后被死亡战胜。
    得到答案，蒂娜愕然片刻，然后道：“……你不适合军营，爱莎。”
    “……”
    爱莎有一瞬间的失落，因为蒂娜和霍克的信，她一度以为父母是理解和支持她的决定的，不过，还没等爱莎振作起来继续和母亲解释，她便听到了蒂娜的下一句话——
    “但是，我很高兴你的决定，亲爱的。”
    爱莎惊讶地抬起头，便看见蒂娜已经回头微笑着看着她，并且抬手拍了拍她的脑袋。
    “既然你是有明确的个人想法才这么打算的，我就放心了。你应该知道，再过几个月赶在大部分军校的毕业潮后联邦就会有一次军队的招新，你到时候去报名军医就可以了……虽然你是我的女儿，又是从魔法之塔那里毕业，但我还是希望你能从士官做起，这样可以吗？”
    海尔曼联邦的军医和士兵一样使用军衔作为等级，士官的等级甚至都不能认为是军官，但听到蒂娜这么说，爱莎还是一下子振奋起来，精神地高声道：“是！”
    蒂娜失笑，不过看着爱莎发亮的棕绿色眼睛，却又微微一怔，爱莎外貌与她相似，恍惚间竟然像是看到曾经的自己一般，虽说进军队后的方向不同……
    她当年是女人，在战士中晋升格外困难，军医虽说不会有性别歧视，但作为军队中并非是主流的职业，即使是在最容易冒头的战争中要立功晋升也比一般士兵困难许多，爱莎走这条路，同样不太容易一帆风顺……
    压下担忧，定了定神，蒂娜这才重新看向前方，继续驾车往前方驶去。
    ……
    绕过一大片湖区，马车总算是驶进了城堡的区域。爱莎坐在驾车的身边，好奇地往外探头打量这一块地方。
    虽说只是伯爵城堡，和国王的宫殿无法相提并论，但基洛特家族在海尔曼联邦中年代久远，又是军事世家，大部分时候都握有军政上的权力，自然比一般有名无实的伯爵家族要来得显赫，城堡规格甚至能和部分权力不大的公爵住所媲美，大门口有士兵驻守，整个城堡布置森严，简直如同战争中的堡垒。
    士兵们远远地看到蒂娜·基洛特中将独自驾车而来，便打开门放行，蒂娜带着爱莎一路驶入门内，一边驾马车，一边对她说明道：“自从我的父亲、你的祖父去世之后，就由我掌管这里，当然……那个时候我年纪还很小，我母亲……也就是你的祖母，她又改嫁了，所以大多数事情还是父亲留下的封臣在做，并且教我，但……呃……难免会有些问题，所以很多东西我是自学的……到了，你先跟我来。”
    蒂娜将马车停在城堡入口，翻身下车，并且伸手要扶爱莎，爱莎哪里好意思让母亲扶她，笑着摆摆手便自己跳下来了，然后她一边跟着蒂娜往城堡上面走，一边在心里分析刚才她说的话。
    爱莎的祖父战死、祖母离开蒂娜改嫁的时候，蒂娜还不到十岁，可以说是相当年幼。在战乱年代，如此年幼的女伯爵却拥有这么大一块肥沃、繁荣的封地，简直可以说是其他竞争者眼中的肥肉也不为过，不仅仅是周围其他伯爵、公爵，甚至还有原本的封臣都虎视眈眈，蒂娜那几年的日子绝对不好过，所以她会说很多东西是自学的。这样一想，爱莎便不由得担心地看了一眼母亲。
    ……不过，最令人担心的还是她提起自己母亲时的口气，爱莎明显地听到她的喉咙里堵了一下，似乎不知该怎么说。
    迟疑片刻，爱莎在楼梯上喊住了她，担忧地道：“妈妈，你说得关于祖母的事……”
    蒂娜正在大步向上的脚步明显一僵，她停下来，缓缓地回头。爱莎紧张地看着她，蒂娜则和她对视了一会儿，然后叹了口气，轻轻地拍了拍爱莎的肩膀。
    “我没事，宝贝，那是很久以前的事了。”
    蒂娜朝她笑了笑，只是笑容里没有以往的无所畏惧和飒爽，好像有些无奈。
    “她是个有野心的女人，而当时周围全都是敌人，我们家族看起来已经完全没有回天的余地了，所以她选择了另外一段更有利的婚姻，要是带上我毫无疑问会妨碍她……我曾经觉得很痛苦，但那毕竟都是过去了。而且……明明我知道被母亲抛弃有多么可怕，结果最后还是做了和她一样的事……抱歉，爱莎。”
    说到最后，蒂娜脸上的笑容已经消失了，她凝视着爱莎，眼神里隐藏着隐隐的无助。
    看着蒂娜这样的表情，爱莎张了张嘴，却不知该怎么说明才好。最后她慢慢地摇了摇头，微笑着道：“……不一样的，我没有被抛弃，妈妈。”
    说完，爱莎走上前去抱住了她，蒂娜一僵，良久，她才抬起手臂，回抱了爱莎。
    等她们松开对方的时候，彼此相视一笑，气氛明显已经重新轻松起来。
    蒂娜松开她，面颊上重新挂上了那种她标志性的自信的表情，转过身，并且步伐轻快地往上跑了两步，走到走廊的出口处停了下来，然后看着窗外，自豪地道：“我们到了，爱莎。”
    爱莎走上去，和蒂娜并肩站在一起。
    他们正站在城堡的塔楼上，从这里可以眺望得很远，爱莎看到的，是整齐的农田和由于遥远而如同玩具一般小巧的繁华城镇。
    “从今以后，我会将我从别人身上学到的、我自己慢慢学到的东西全部都教给你。”
    蒂娜抬手搂住爱莎的肩膀，眺望着远方道。
    “不过……我能教给你的终究是有限的，爱莎，最重要的是你要自己学习，自己成长。未来的事谁也不知道，我和你父亲，还有那个……沃尔夫少将，或许有一天都无法陪伴在你身边，你需要自己成长成强大的人，强大到足以独立支撑一切的程度。记住，你不止是这里的主人，你还是你自己的主人，即使是在绝境中，只要你还拥有自我，只要你不放弃，就永远没有人可以真正支配你。”
    爱莎似懂非懂地点点头。
    她明白蒂娜在说很重要的事，只是还不能完全理解。不过，她大概能明白蒂娜的意思是她必须要坚强起来，变得更独立。
    看着爱莎懵懂而努力思考的神情，蒂娜已经很满意地拍了拍她的肩膀，顿了顿，她道：“如今你也是结了婚的人，不能再把你当做小女孩，说起来，还有一件很重要的事……”
    爱莎郑重地点头，问：“是什么？”
    说完，她认真地准备记下来。
    蒂娜道：“你们最近有没有考虑生几个孩子什么的……”
    “……”
    “……”
    空气瞬间凝固，气氛非常尴尬，爱莎原本严肃的脸在蒂娜耿直的注视下一寸一寸地变红了，刚刚显出些成熟稳重的表情突然又变回了小女孩，她结结巴巴地道：“那、那个……”
    爱莎的确是属于喜欢小孩的那类范围内的，另外也喜欢小动物，并不排斥拥有长相会偏向兽族的混血孩子；莱斯作为只剩最后一只的群居远古巨狼，虽然个性沉默，但一直以来也能看得出很期待家族，他们结婚前彼此都赞同的打算就是有两个及两个以上的孩子，这样两边家族需要继承的头衔和封地就都能兼顾，但、但是……
    看着蒂娜的脸，爱莎实在不知该怎么说。
    蒂娜对她挑了挑眉：“说起来，之前你对我和你爸爸这么害羞做什么，你以为我们生了你这么大个女儿出来会什么都不明白吗？”
    第136章
    听到蒂娜的话, 爱莎有一瞬间欲哭无泪简直想以头抢墙，然而这段话并没有起到让她放飞自我的效果, 反而让爱莎的脸更红了。
    虽然蒂娜说得有道理，但、但是总觉得和母亲聊这种话题，还是……
    蒂娜笑了笑, 道：“当然，这是你们的事，还是由你们决定, 我没有强迫你们的意思。要是你不想要孩子的话, 将来将封地交还给国王也可以。”
    “这、这样嘛……”
    爱莎顶着红透了的脸，下意识地说, 等说完了才反应过来她不是这样的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