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4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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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相王沉默了片刻,随即咬牙笑道:“好啊,原来竟是来示威的。好胆你就到阴山来,我备好魂灯鬼阵等着你!”
    此时正在林氏国的黑无常,他刚才正十分轻松地破了笼罩在锁魂阵之上的遮天蔽日阵,丽姬见状,二话不说,火红色的身影所过之处,飞沙走石,而那些在阵中的厉鬼在烈日之下,传出一阵阵惨烈的嚎叫,随即灰飞烟灭。
    夏安浅和劲风等人也飞身而起,用灵力将锁魂阵中的房屋尽数掀起。
    顷刻之间,这个坐落在北海边上的小国,便化为虚有。
    东郭予叹息一声,低声说道:“眼看他起朱楼,眼看他宴宾客,眼看他楼塌了。”
    这个世代都在海边生息的林氏国,至此在世上终于不在留有任何痕迹,消失在了苍茫天地间。
    可去掀屋顶的几人却并没有东郭予那样的感叹,丽姬一想到昨晚这些面目可憎的厉鬼都幻化成俊男美女来迷惑她,真真是十分可恶,化作一把灰正好。
    在夏安浅看来,这些厉鬼都是相王的追随者,黑无常说林氏国的锁魂阵是相王就地取材的产物,这些厉鬼早已不能再入轮回,留在世间,也是害人之物。如今让这些厉鬼灰飞烟灭,对人间来说,反而还是好事一件。否则相王一死,锁魂阵自然也就跟着阵主的死亡而消失,这些厉鬼不知道流落到何方,那更是人间的祸害。
    黑无常看了看东郭予,淡声说道:“不管他是起朱楼还是宴宾客,都与你无关。人间朝代更迭,实属正常。”
    东郭予:“我只是感叹百姓何其无辜,先是疫鬼散布瘟疫,林氏国死了大半人,后来又是相王到来用锁魂阵将他们所在阵中,什么事情都由不得他们选择。”
    可由不得别人选择的事情太多了,纵然是成仙入魔,都有无可奈何之事,更何况是区区凡人?
    对于这个,丽姬和劲风没心没肺惯了,没什么感觉,黑无常活了这么多年,什么事情都由不得别人选择的事情多了去,也没那根弦去附和他。倒是夏安浅看向东郭予,想起他的那些事情来,想安慰他几句,可思前想后,挖空了心思竟也没想到什么可以安慰她的词语。
    人生而无奈,用丽姬的话说又真的十分柔脆。在这样玄幻的世界里,仙魔打架,凡人遭殃。好的还能到冥府去重入轮回,期望下一辈子不会跟这辈子同样的命运,可是倒霉的,遇上相王这种无道的修士,就无端端被炼成了厉鬼。对他们来说,估计也弄不清楚是当厉鬼供人驱使好些,还是灰飞烟灭更好一些。
    可如今也不是感叹这些事情的时候,黑无常将林氏国的遮天蔽日阵破了,夏安浅她们又将里面的厉鬼全部都修理完了。
    于是鬼使大人神清气爽地跟众人宣布,他们要继续去阴山了。
    阴山坐落于北海边上,远远看去,山顶上烟雾缭绕,时隐时现,像极了人间传说中的那种求仙问道的仙山。
    黑无常一行人才到阴山下,就看到白无常立在漫山遍野的姹紫嫣红当中,青山绿水,万紫千红之中的那一抹白色,委实是十分赏心悦目,让人看得移不开眼。
    丽姬一只食指轻点着红唇,那双眼睛黏在白无常的身上,“没想到冥府那个鬼地方,竟然也有长得这样好看的人。”
    夏安浅眨了眨眼,忽然手就被捏了一下,她有些狐疑的抬头。
    长相英俊的鬼使大人一本正经地跟夏安浅说道:“我也长得好看,别老看别人,多看我两眼。”
    夏安浅愣住,随即没忍住笑了出来,觉得鬼使大人有时候实在是自恋得不像话。但是……夏安浅没忍住,又侧头看了一眼身侧一身黑袍、腰配钢刀的男人。
    嗯,确实是很帅气。
    靠近白无常的时候,还能闻到他身上淡淡的酒气。
    黑无常墨眉微挑:“到底是什么酒竟然还能在你身上留下酒气?”
    白无常浅笑,温声说道:“龙君最近得了一种叫醉三生的好酒,非逮着我喝,我陪他喝了一宿。”
    夏安浅有些惊讶,喝了一宿?
    黑无常转头,跟夏安浅说道:“被以为白兄弟就知道天天拿着判官笔在本子上勾勾画画,他可是千杯不倒。”
    夏安浅笑道:“白大人真是深藏不漏。”
    看着这么个文质彬彬的男人,竟然是千杯不倒?这个反差有点大,夏安浅忍不住想,该不会天天杀恶鬼的黑无常,是一杯倒吧?
    她还想着,忽然就听到黑无常密语传音给她:“我是不是一杯倒,你以后就知道了。”
    夏安浅看向黑无常,黑无常趁机朝她眨了眨眼。
    夏安浅面无表情地别开脸,鬼使大人都活到这么大个人了,如今相王就在阴山之上,大敌当前,他竟然还有空来撩她,也太不稳重了些。
    白无常陪着北海龙君喝了一宿的酒,龙君喝好了,心情舒畅,对魂灯之事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那魂灯在北海已经封印了上万年了,魂灯被封印那一年,我才两千岁呢,那魂灯落在魔道手中,借此驱使人间的孤魂野鬼,没有孤魂野鬼,便直接将活人的三魂七魄抽出来投入其中。后来那魔修更是突发奇想,认为孤魂野鬼虽多,但力量不足以撼动山河,便用锁魂阵将抽取的鬼魂以及孤魂野鬼放在一处,让他们自相残杀,以此来炼成厉鬼供他们驱使。人间被魔修祸害,如同炼狱,后来上界派了战将下来跟魔修恶战,魔修死后,魂灯就被封印了。”
    “魂灯之物,要是用得好,自然是好物。但一直以来,魂灯都被魔道邪物利用,导致生灵涂炭。我后来听父亲说,封印魂灯之时,不仅将封印了魂灯,还将魂灯的灯芯抽了一股出来。至于你说魂灯解封了,按道理说那样的大凶之物,要被解封利用了,北海之内应该会有所感应,可我竟然没发现。我觉得魂灯未必就是真的已经解除封印,或许只是封印的力道减弱了,如今正在蠢蠢欲动而已。”
    北海龙君果然没有食言,将他所知道的都告诉了白无常。
    东郭予疑惑:“如果魂灯的封印尚未解除,那相王又怎会用魂灯伤了疫鬼?我记得那时候疫鬼跟我说过,他从来没有试过将人直接变成疫鬼的经历,要不是魂灯伤了他,即使我再合适当疫鬼,他都不会找上我的。”
    白无常眉头微蹙了下,随即看向身侧的黑无常,“其实我当时觉得十分奇怪,封印魂灯,为何要将魂灯的灯芯抽了一股出来?”
    黑无常:“或许是抽了那股灯芯出来,魂灯就无法正常点着。这些大凶的法器,也并非是什么——”他的话一顿,随即跟白无常说道:“我知道相王为何会用魂灯伤了若水疫鬼了!魂灯至今尚未点着,并非是他没有解开封印,而是因为缺了一股灯芯。这些大凶的法器失了主要的部分,当然要补上。但什么样的东西可以跟魂灯相匹配?”
    除了会给人间带来死亡和不幸,所到之处尸体堆积如山的疫鬼,还能有谁?
    显然黑白无常的话题已经超出了丽姬和劲风所能理解的范围,绕来绕去,绕得头疼,所以两只妖干脆在阴山周围转悠。
    夏安浅也听得有些头疼,她觉得这事情的复杂好像远超出她的想象。她抬眼,看向黑无常。
    总是有些痞气的男人此刻神情十分凝重,他薄唇抿着,在听白无常说魂灯的事情,柔和的阳光下,整个人好像都被打了一层光圈,十分迷人。
    夏安浅听不懂,干脆就不想,坐在漫山遍野的花丛中,就看着黑无常跟白无常谈论事情的模样。
    认真的男人最迷人。
    夏安浅眼睛微弯,心想:果然世人诚不欺我。
    黑白无常两人就魂灯和相王的事情嘀咕了半天之后,得出了一个阴山之行身为险恶,丽姬东郭予这些人还是别凑热闹跟着上山了。谁知道相王会在阴山之上摆下个什么破玩意儿在等着他们。
    夏安浅一听他们的言下之意,在黑无常跟前十分乖巧地点头。
    她跟黑无常说:“那我在阴山下等你。”
    黑无常四下看了下,白无常等人都四下散开,估摸是去勘察一下阴山的情况了,他终于有机会将这两天心中的冲动付诸行动。但为了中途被人打扰,他还是顺手在两人的周围设了屏障,省得被旁人看了什么不该看到的事情。
    男人将站在他前方的女子拉进了怀里,双手抱着。
    他低头,鼻子在她的青丝上蹭了蹭,她身上那股冷冷的暗香就在他的鼻端萦绕。
    “早就想这样抱抱你了。”他喟叹着说道。
    夏安浅被他抱在话里,心里头泛起了阵阵的暖意,不过十来天,她心里对这个怀抱以及他的气息,竟然已经生出了一种眷恋难舍的感觉。可是心里,有时候总会有些不着地的感觉。她想起在林氏国的时候,在锁魂阵中的厉鬼为了诱她入魔所化的幻境。
    黑无常看到了他们当时被困在锁魂阵里的情况,但他能看到她的心魔吗?
    她靠在他的怀里,闭上了眼睛。
    黑无常看着她在怀里十分柔顺的模样,心里又是十分舍不得,于是干脆将在冥府的阎君数落了一顿。
    说好的放假呢?怎么眼下无端端他就要上山去打鬼修了?钟馗跑哪儿去了?
    鬼使大人满肚子的牢骚无处可发,于是抱着夏安浅的双手又收紧了些。他的下巴在她的额头蹭了蹭,“我看了一下,阴山之上鬼气缭绕,而在山下,还是一片生气盎然的。相王设的结界也好,阵法也罢,都还没到这里。你在这里乖乖等我,我收拾完这个相王,就带你和安风到北海龙君那里转一圈。从前的时候在西海龙宫,你就顾着替劲风和鳍豚精操心了,大概也没好好在海底里玩过。”
    夏安浅一脸笑意地抬头,觉得人前装模作样,人后又有些孩子气的鬼使大人,让她十分喜欢。于是踮起了脚尖,微微仰头,吻上他毫无防备的嘴唇。
    黑无常微微一怔,随她那样轻轻触碰着浅吻,可没一会儿,他还是没能忍住,主动加深了这个吻。
    黑无常和白无常两人没在阴山下停留多久,黑无常又扔给了夏安浅不少符咒丹药之后,就和白无常两人扬长而去。
    丽姬站在一山的姹紫嫣红中,看着那一黑一白的身影,用十分怀疑的语气说道:“我觉得那个相王不简单,这两位冥府的鬼使大人能行吗?”
    夏安浅侧头,有些好笑地看了丽姬一眼,“如果他们二位出马都不行,这鬼修大概就是真的天降妖孽了,那遭殃的可就不止是人间了。”
    东郭予静立在一旁,锁妖链又被他重新带了上去。阴山之下,绿林芳草,还有虫叫鸟鸣,他身上有锁妖链,因此也不必去顾虑会害到了谁,差点,他就以为自己其实是个普通人了。他抬头看向云雾缭绕的阴山之顶,也不知道为什么,心里总是七上八下的。
    深夜,一轮弯月挂在紫黑色的天空,柔和的月光洒落山林。
    一个粉雕玉琢的小娃娃忽然出现在草地上,他在月光之下伸了个懒腰,还打了个哈欠。
    正在打坐的夏安浅被他惊动,睁开了眼睛,“安风?”
    鬼使大人说会睡上一年半载的小安风才睡了两个月,就醒过来了。醒了之后,看到夏安浅,侧头眨巴了下眼睛,咧着嘴巴绕着夏安浅跑了一圈儿,伸手摇了摇她的衣袖,然后……就跑走了。
    夏安浅本来看到安风醒了,就觉得很惊讶,还没回过神来,小家伙围着她跑了一圈儿之后,就变成脱缰的野马,出去浪了?
    那怎么行?!
    这还是相王的地盘呢!
    夏安浅二话没说,连忙追了上去。
    作者有话要说:  眼看他起朱楼,眼看他宴宾客,眼看他楼塌了。   ——《桃花扇》·孔尚任
    第96章 蛇人(二十)
    才睡醒的安风像是脱了缰的野马,连夏安浅喊他也不理。夏安浅原本以为安风只是感觉到了阴山之上的森然鬼气, 小家伙睡了两个多月, 如今醒了想要活动筋骨, 要去大闹阴山。
    谁知并不是。
    安风并不是直奔阴山, 他是直奔北海。
    夏安浅:“安风!”
    安风小小的身体飘在半空中, 回过头看夏安浅,黑白分明的双目看着依然像从前那样天真无邪。
    夏安浅原本悬着的心稍微安定了下来,她飞过过去, 在安风的身边停下, 伸手揉了揉他的小脑袋, 柔声问道:“你要去哪儿?”
    安风朝她咧嘴一笑, 然后主动牵着她的手, 然后……一头扎进了海里。
    夏安浅:“……”
    新月之夜,一轮弯月挂在夜空中, 原本平静的海面忽然海浪翻滚。
    夏安浅被安风带着进了海里,初始愣了一下, 但幸好她身上有避水珠, 否则肯定不是被海水呛死就是在海底被憋死
    漆黑的海底中,水草随着海底流水飘摇, 却不见其他的活物, 那些因为没人看见所以就长得特别随便的海鱼, 一条也没有。
    这片海底,安静地让人心惊。
    夏安浅一手牵着安风,另一只空着的手中两根手指捏着一个符咒, 打算前面有任何动静,就将符咒打出去。她高度警惕,可是这片海底就像是死海一般,除了海草,没有任何其他的东西。
    夏安浅并没有因此而松一口气,她一边跟着安风走一边打量着这些水草,水草叶子呈带状,细长,在海水中招摇着的模样,让夏安浅想起当日在兰若寺中的那些树藤。
    要是这些水草被什么东西指挥……夏安浅还在想着,忽然安风挣开了她的手,跑到前面的一堆水草里去。
    夏安浅赶紧跟了过去,然后对上了一双瞪得眼珠都快要凸出的眼睛。
    夏安浅:“……”
    那是一双死人的眼睛,他的身体已经完全干瘪,身体已经变成了一副白骨,可却还有着一双瞪圆的眼睛。夏安浅眉头微蹙,觉得这双几乎是嵌在窟窿里的眼珠看着有些瘆人。
    “安风。”她轻声喊道,想要招手,叫安风过来。
    可安风这次醒来,就像完全变了一个人似的。
    安风站在众多水草的前方,一动不动。忽然,他整个人钻进了那堆水草之中,不见踪影。
    夏安浅连忙又追了上去,可这些招摇的水草实在让人感觉不太好。要是这堆水草是有意识的,人被缠住了四肢……夏安浅看了一眼那具还有着一双瞪圆的眼睛的白骨,眉头皱了下,手中化出冰刃,将那一片招摇的水草削出一条道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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