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0周书记忙碌的一天「下」

    这是周兮野一手操办的鸿门宴。
    进门前，她突然想起来，今天这场戏，没有观众。思量再三，她拿出手机，给令行止发了一条信息。
    雪龙山庄相比望月山庄，摆设差得不远。怪不得说做得一方地头蛇也赛神仙，古董花瓶每个都可能过百万，放在廊厅中，最不起眼的角落，最精致的细节。
    穿过门廊，进到屋内，周兮野首先看到的时候就是屋中的香炉，龙凤交错，香细细一缕飘在空中，如同一根细线。香炉后，一个身穿白色中山装的男人正在倒茶，他听到脚步声回头看了一眼。
    周兮野与他对视，一身白色中山装本就显得人有些老气，可这个男人的气质非凡，穿着白色衣服，有几分仙气。眉目清秀，鼻息间带着淡淡的微笑，如沐春风。
    他的笑与令行止的笑面虎不同。
    令行止的笑带着不同的内容：对下属，有时候是关切，有时候是不在乎；对敌人的笑，永远带着几分狡黠，生气的话笑意不达眼底；对不认识的人，彬彬有礼的微笑中带着几分梳理。
    唯有几次妥协的笑，周兮野印象深刻。
    而眼前这人，笑过于佛性，周兮野什么都看不出来。超然出世，羽化登仙不过如此。周兮野微微垂眸，注意到了男人手指上戴着的羊脂白玉扳指，拇指弯曲，手里拎着茶壶。
    “周书记，您好，李先生在里面等您。”
    男人如此说。
    周兮野点点头，没再看向男人。走到屏风后，李明哲早就坐在桌后，手里拿着佛珠，看到周兮野也没起身，手肘撑在椅子上，摸着下巴，上下打量着周兮野。
    “周书记，挺忙？”
    周兮野笑笑，脱了外套，解开几颗扣子，坐了下去。
    “李先生，很久没见，看你憔悴不少。”
    穿着白色中山装的男人进来倒茶，给周兮野倒完后，李明哲淡淡飘来一句，“我要和周书记谈事，你先出去吧。”
    周兮野侧头瞥了一眼身边的男人，放下茶壶便走了出去。等那人离开后，周兮野拿起茶杯喝了一口茶，茶水温热，茶香四溢，“怎么不是大红袍？”
    李明哲笑了笑，“周书记想喝，我给您拿一点？”
    周兮野摇摇头，平静地看着李明哲，嘴里的话带刀，“我不想和你兜圈子，上次在道观里，你说的合作，到底是怎么一回事，我没搞清楚。”
    李明哲听到这话，低头笑着把玩着手里的茶杯，“我还记得，当时周书记说，想和我交朋友，你人生地不熟，来这里需要朋友。”
    周兮野笑了，“乾隆下江南的时候，问纪晓岚长江中有几条船，纪晓岚说，两条船。”
    李明哲眉头微微一蹙。
    周兮野接着说，“士别三日，都要刮目相看。我想李老板应该明白，实力相当的人才能做朋友。”
    “周书记到底想说什么？”
    周兮野扭头朝着屏风外喊了一句，“进来倒茶。”
    李明哲脸上没了耐心，手紧捏着佛珠，却叹出一口气，“是我们上次的诚意不够吗？”
    穿着白中山装的男人走进来，毕恭毕敬走到周兮野身边，拿起茶壶给她倒茶。周兮野背靠在椅背上，“也不是，我想了想，虽然说不打不相识，但是应该没有人一见面就为难朋友……李老板，您觉得呢？”
    最后四个字，及轻，从周兮野的舌尖飘出来。李明哲不知为何，额头上出了汗。周兮野拿起倒好的茶，吹了吹，低着头说，“我想李老板应该清楚，我现在在省委常委，人大和军///队都有我的一份”，她抿了一口茶。
    放下杯子。
    倒茶的人没出去，站在周兮野身旁。
    周兮野笑看李明哲，云淡风轻地说，“我就是想知道，李老板有多大能量，是省委的人给你做靠山，还是军队的人帮衬着你？”
    李明哲扫了一眼倒茶的人，目光落回到周兮野脸上，脸颊带着笑，可笑得很难看，“周书记，我就是一介普通百姓，不过是比别人会做生意……”
    周兮野拿起桌上的茶杯扔在地上。
    哗啦一声，清朝的茶杯就这么被打碎，在场的两个人都是一惊。
    周兮野沉着脸，一字一顿地说，“我还没见过，能够为非作歹到地方官头顶上的商人。你应该清楚，我在北京当过官，别的没学会，只知道，人得要脸”，她轻轻拍了一下自己的脸，下一秒，那只手在空中点了点李明哲，“你打我的事，中央都清楚了，他们没有出手，多给了我点东西，我想他们，是让我自己解决这件事。”
    李明哲看着周兮野，一句话都说不出，憋红了脸。
    周兮野看着他的模样，慢慢笑了出来，侧头对白色中山装男人说，“你瞧他，我当时被他打的时候，也没有这么窝囊。”
    男人点点头。
    周兮野这回侧着身子，手指在桌面上敲打几下，盯着倒茶的人仔细看，过了几秒，亦或是过了很久，她才小声问，“我也想知道，运营雪龙山庄和望月山庄的钱，都是从哪里来的……不知道，骆老板能不能指点几句？”
    骆以明身子一滞，眼神中闪过一丝诧异，他那温和如同水墨画的笑多了几分浓烈的色彩，绽放在周兮野眼前。
    “周书记好眼力，骆某甘拜下风。”
    周兮野笑着摇摇头走，站起身，“骆老板，你不信我。交朋友可以，但是得诚心。”
    骆以明点点头，拉开周兮野身旁的椅子，坐下来，李明哲随即站起身，拿出一盒雪茄，拿出一根，递给骆以明。周兮野也在他点烟这个空档坐了下来，“周书记要来一根吗？”
    骆以明问。
    周兮野摇头，“山猪吃不了细糠，骆老板，您请。”
    骆以明深吸一口雪茄，夹在手指中，扳指与豪横的雪茄风格不同，在骆以明手上却独有一番风韵。
    “周书记，您想和我谈什么？”
    周兮野没回答他的问题，“刚才光喝水了，现在有点饿，雪龙山庄有什么特色菜？”
    骆以明微微一笑，转头对李明哲说，“去拿菜单来”，又吸了一口烟后问周兮野，“不知道周书记的口味如何？”
    “我喜欢吃肉，但是今天有点晚，怕吃撑了。我这人也喜欢吃辣，还是一个原因，太晚了吃辣，我怕拉肚子。我虽然是北方人，也喜欢南方的甜。荤素搭配均衡，不油不腻，不咸不甜，有辣味但也要清淡，吃了不会觉得撑……骆老板，你们店里有吗？”
    骆以明点头，“周书记想要什么，我这里就有什么。”
    李明哲把菜单拿进来，周兮野翻着看，几乎都是她在望月山庄吃过的菜。骆以明看周兮野翻了几遍，还是没定下来要吃什么，了然她的意思，掐了烟，放在烟灰缸里。
    “书记是觉得吃饭的人太少，不够热闹？”骆以明说，“我们这前两天从北京请来了一个京戏班子，唱得很好听，您想听什么曲儿？”
    周兮野放下菜单，皮笑肉不笑地说，“只要不是《智斗》，其他的都好说。”
    两人对视，骆以明脸上看不出任何情绪，周兮野皮笑肉不笑，两人就这么看着彼此。
    “北京的戏班子再好，也比不过梨园。”
    令行止的声音传过来，他绕过屏风，走进来，看到周兮野和骆以明，脚步一顿，撇过地上的碎片，嘴角是喜悦与惊讶的笑，“呦，还没吃呢？等我？”他走到周兮野身边，拉开椅子坐下，“不用等我，书记您想吃什么就点，我随便来一口就行。”
    周兮野把手里的菜单递给了令行止，他接了过去，“您想吃什么？”
    骆以明接过话，“荤素搭配均衡，不油不腻，不咸不甜，有辣味但也要清淡，吃了不会觉得撑，令市长，您有什么建议？”
    令行止抬眸看了一眼骆以明，他确实不知道骆以明是谁，“您是……周书记的朋友？”他又看向周兮野。
    周兮野笑了，“这位是雪龙山庄的老板，骆以明，骆先生。”
    “骆老板，您好，早就听说这赫赫有名的雪龙山庄，也知道这老板神龙见尾不见首，果然，百闻不如一见。”
    骆以明温和地笑着，“令市长，还是点菜吧，书记饿了。”
    饭菜一上，四个人落坐，周兮野坐在中间，令行止坐在她左边，右边是骆以明，而骆以明的边上，是李明哲。
    吃了两口，周兮野突然说，“骆老板，我想您应该清楚，我要动毒品这快大蛋糕。”
    骆以明夹着菜吃了一口，点点头，“知道，但我想，您动您的，不会给我带来什么伤害”，说完这话，指了指面前的咸水鸭说，“周书记，您想要的菜我可能真没有，也不会有，但是，这道菜很鲜，您尝尝？”
    周兮野扯着嘴角笑，话里话外都在亮刀子，“看来，骆老板的生意做得很大”，周兮野放下筷子，拿起酒杯，“如果日后，碰到了骆老板的东西，那我先在这里赔罪。”
    骆以明看着周兮野，她没有喝酒的意思，他抬手解开一颗扣子，“书记，您既然肯来我这里吃饭，那就表明，您不会对我这么残忍的。”
    周兮野点头，放下酒杯，“我说过，朋友，是不会让我丢了面子的。”
    李明哲抬起头，看着周兮野。令行止自顾自地吃着菜，仿佛周围什么都没发生一样。
    骆以明看向李明哲，“书记怎么想的？”
    “我怎么想不重要，要看我的面子在骆老板这里值多少钱。”
    李明哲拿着筷子的手发抖，他咬了咬牙，放下筷子，低着头，额头渗出汗水，“周书记，对不起，那天是我的问题，我出了错……我不应该那么嚣张，打您，对不起……”
    说着，就从凳子上滑下来，跪在地上，“我给您磕头，您大人有大量，原谅我吧……”
    骆以明看着李明哲，什么表情都没有。
    一旁吃饭的令行止置身之外，周兮野瞧了一眼后，问道：“令书记，你觉得我应该怎么做？”
    令行止吃到一半，听到周兮野的话，咽下嘴里的菜，那餐巾在嘴角按了按，垂眸，“打狗还得看主人。”
    骆以明的手搭在椅子的扶手上，沉默了几秒后，他站起身，走到一旁的柜子，从里面拿出一把枪，走向周兮野。
    周兮野笑看着他，丝毫不恐惧。
    令行止从烟盒里倒出一支烟，叼在嘴里，拿出火机点燃。
    “他左脚踢过您，那就废了他的左腿吧。”
    其他三人都没反应过来，骆以明朝着李明哲连开五枪，李明哲躲闪，双腿中了四枪，腰部擦过一枪。
    血腥味儿在空中蔓延。
    骆以明白色的中山装上，沾染上了血腥味儿，衣服上多了几朵鲜红色的花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