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节

    “迈克尔.杰克逊？”
    “不不不，一定会是蒂娜.特纳！”
    “嘿，为什么我们不大胆地猜一猜是艾薇儿.拉维尼？”
    “……”
    在同学们七嘴八舌地讨论金克斯会在十月的返校节上以什么样的摇滚造型出现的时候，金克斯已经看见了那辆在众多新世纪车型的簇拥中的老爷车，她回过身跟还在争执不休的同学们挥了挥手，身姿利落地在车流中穿梭，然后跑到了亨利的那辆改造过的黑色bmw 502旁边。
    在她还在公路上奔跑的时候，车后座的窗户便已经被人降了下来，查尔斯看着她从车辆缝隙间跑了过来，眼神有些复杂。
    “想好要说什么了吗？”坐在驾驶位上的亨利看着他扭头望向窗外，说道。
    “没有。”查尔斯说着，“金克斯是……还是个什么都不懂的小姑娘。”
    他将“从别的星球来的”这句话又咽了回去，然后回过了头，靠在了后座的椅背上。
    而此时，金克斯已经跑到了车旁，隔着车流与校门口的同学们挥了挥手以示再见，然后拉开了副驾的门，正准备上车时，亨利突然来了一句：“查尔斯好像有些不太舒服，金克斯坐到后面去帮帮他吧。”
    躺在椅背上的查尔斯立马坐直了腰身，瞪大着眼睛看着亨利。
    然而亨利只是扶了扶眼镜，嘴角带着惯有的羞涩的笑容，说：“查尔斯很久没有出这么远的门了，还有些不习惯。”
    查尔斯：“……”
    “哦。”金克斯答应得十分干脆，关上了副驾的门，转而拉开了后座的门，躬身上车，坐在了查尔斯的身旁。
    她也不知道怎么帮助查尔斯，便只侧过头，盯着查尔斯，只待查尔斯脸上表情有哪里不对，便立即拿出手机拨打911——皮特告诉他的，有困难，就找911。
    她不知道，此时此刻，她虽然脸上依旧毫无表情，但是眼中的杀气却淡了许多，少了那股子多年征战沙场的煞气，她此时不过是一个看着很面嫩的不谙世事的未成年少女，那睁大眼睛盯着查尔斯的样子，在亨利看来像极了盯着逗猫棒的斯派洛。
    亨利又看了看正在揉着眉角的查尔斯，眼镜下的眼中带了些笑意，然后发动了汽车。
    黑色的巴洛克天使bmw 502在纽约的钢铁森林中穿梭而过，此时临近下班时间，路上车辆成群，但秩序井然，毫无拥堵，临近傍晚的东河上依然繁忙，高耸壮观的罗伯特.肯尼迪大桥上车流浩荡。
    金克斯一直盯着查尔斯看，蓝得近乎绿色的眼睛映过车窗外的纽约街景，但唯独没有一闪而过的，只有查尔斯。
    查尔斯目视前方，看着亨利操纵者方向盘的手，看着后视镜上吊着的小怪兽吊饰摇摇晃晃，那些在金克斯考试时就一直在他脑中翻腾的词语几乎要从他喉咙里滚出来，又被他生生地压了回去，他能感受到金克斯几乎实质性的目光，那与所有十七八岁的少年少女们没有什么区别，充满朝气，而又执拗。
    他想知道这个来自于外星球的少女在想什么，可那样以自己的能力剖开一个陷入未知情愫的女孩儿的内心，又令他所不齿。
    而金克斯在观察一段时间，看查尔斯皱着眉的时候掏出了手机，手指在按键上的“911”上停了一会儿，正要拨出时，查尔斯突然问道：“今天……”他咳了两声，“数学考得怎么样。”
    金克斯将手指从拨通键上移开，答道：“满分。”
    “……”查尔斯又咳了两声，笑道，“这么厉害，我看你之前那么紧张，整晚睡不好，还以为你很害怕数学。”
    “我很害怕。”金克斯坦承，她对于自己所畏惧的东西从来不会否认，“但我能考满分。”因为有克里斯二号鼎力相助。
    而她这样的回答，却让查尔斯沸腾的脑海平静了下来，他侧过头，直视金克斯的目光，他笑笑，说：“金克斯，你比我勇敢。”
    而金克斯只是歪了歪头，她觉得查尔斯更勇敢。
    任何身有残疾，但梦想不灭的人，都是勇敢的人。
    她想了想，伸出右手，准备还是要再抛个飞吻以示尊敬之情，被眼疾手快的查尔斯飞快拦下，他握住了金克斯的手，盯着金克斯的眼睛，又怕自己突然阻出手阻挡会吓坏对方，便把声音放得很轻：“以后不要再做这个手势了。”
    “为什么？”金克斯问道。
    查尔斯一时语塞，为什么，一百个拒绝理由涌上喉头又被他压了回去。
    他想了想，才说：“这是成年人的动作。”
    “我成年了。”金克斯认真道，深泉星系的时间比地球要快，但寿命却比地球人长很多，虽然她外貌相当于地球十七八岁的少女，在军部也属年青一代，但确确实实，是已经成年很多年的了。
    她话音刚落，驾驶位上的亨利就点点头：“查尔斯，刚好。”
    查尔斯扶了扶额头：“亨利你好好开车。”
    亨利耸了耸肩，眼看车已经驶出闹市区，便开始大力抡起了方向盘，在郊区公路上演速度与激情。
    他们回到泽维尔学校时，已经是晚上八点多了，整栋宿舍区的窗户没有一扇亮着灯，只有连接着教学区与宿舍区的走廊和睡莲池畔的户外灯还亮着，勉强证明着一座庄园并没有被荒废。
    亨利从车的后备箱拿出红白格子的餐布，铺在了睡莲池畔的草地上，金克斯也自告奋勇去帮忙，她在那辆老爷车的后备箱发现还有许多在纽约买的食物，有各种各样的快餐食品和一些未加工的半成品食物，以及一个眼熟的，装着烧烤架的袋子。
    她的眼睛倏地亮了起来，她从角落里将那个沉重的袋子拎了起来，看向正将食物摆放在餐布上的亨利，说道：“你还准备了烧烤架吗？”
    亨利扭头一看，只见金克斯单手拿着装了烧烤架的袋子，像拿着网球拍一样轻松地挥了挥，他神色有些复杂地说：“是查尔斯说你想吃自助烧烤的。”
    此时查尔斯正坐在睡莲池畔，他控制着轮椅，在睡莲池的栏杆边慢慢地移动，然后突然停了下来，弯腰从铁艺栏杆的底部拉出了一条并不起眼的电线，他摸索着那根电线，在隐秘部找到了一个开关，然后摁了下去。
    那一瞬间，金克斯的眼前突然亮了起来，在只剩几盏昏黄户外灯照明的泽维尔学校，在这一片冷寂的漆黑中，忽然一只浑身散发着点点荧光的大翅鲸从平静的睡莲池低一跃而上，带起了一阵水花，又跌入水中。
    黑暗中她仿佛听见了大翅鲸空灵而悠远的吟唱，巨大的鲸掀起了浪，在广袤无垠的海面上绽开了朵朵白色的花，海风厉厉，还带着呼啸，海豚跃身击浪，横着俏皮而欢快的调子，伴随着低飞的海鸥声声鸣叫。
    那是她已经许久不曾回去过的母星。
    那本是静谧得像是莫奈油画中的睡莲池绽出了星星光亮，带着从水面喷起的水柱，迎向繁星密布的天空。
    查尔斯就坐在光亮处，金克斯只能看见在那一片忽然耀眼的光中看见他侧面的倒影，他似乎是仰头看了看水底的灯光照入夜空，然后又侧过了头，看向金克斯。
    金克斯睁大着眼睛望着眼前的一切。
    眼中没有一分一毫的煞气。
    第32章 032
    早在很多年前, 泽维尔学校刚刚落成, 在安装户外灯以及睡莲池的水底线路时, 觉得这一切都是多余的查尔斯绝对没有想到，在多年后，他会打开水底的灯光与喷泉，只是为了让一个因为不能去露营的外星少女感觉到开心。
    他在初见金克斯的时候, 只是一个偶然瞥见了她脑中的景象。
    他因为腿脚不便，已经很久没有出过远门了，西切斯特气候宜人, 风景秀丽, 满目的翠绿已经比冰冷冷的钢铁城市要灵动生活得多, 更何况这里还是他长大的地方。他很乐意待在这里，教育那些冲动却又克制的少年, 只有晚上做梦时, 才会梦见自己仍然双腿健全，只用背着一个背包, 便能走遍世界。
    他在她的脑海中看见了阔别已久的海洋。
    朝阳充满活力地从海平面下攀爬而上，一层层金光从天际线蔓延至眼帘，海面上并不平静，颇有风浪, 海豚跃身击浪, 一只巨大而美丽的蓝鲸浮到了水面上，喷出高而直的水柱，而几十米长的蓝鲸身上, 栖息着一只五米多长的巨型章鱼。
    蓝鲸太过巨大，五米长的章鱼缠在它的身上竟显得娇小可爱，触手上一圈一圈的蓝环像是会发光一样，美丽到妖艳。
    这片大海只存在不过六秒，就像是被猛然切断的电视信号一般，忽地消失了。
    他抬头看向那个站在留声机前的女孩，一个从外表看上去再普通不过的年轻女孩，身上却有多年征战的杀伐气，自相矛盾的外貌和气质。那一瞬间，无数猜想从他脑中纷呈而过，最后他笑笑，问道：“来买书的客人？”
    他看见了在她脑中一闪而过的快银皮特罗，心里想着，还有很多机会，去洞悉她的动机。
    而现在，他逆着光，看着站在不远处望着灯光和喷泉瞪大了眼睛的金克斯，这个时候，她的身上没有了那股让人浑身不自在的杀气，就如同她的外貌一样，像个十七八岁的人类少女，灯光映在她的眼中，像是月光洒在海绵上的银辉。
    他没有去探查此刻她的大脑中又是怎样一番景象。
    是不是又想起了那片迷人而广袤的海。
    “嗯，这是当初一起建学校的人弄的。”他说，“还好看吗？”
    金克斯看了看灯光喷泉，又看了看查尔斯。
    查尔斯坐在睡莲池的铁艺栏杆旁，水涌上来的时候，有细细的水汽沾在他略长的头发上和短袖衬衣的袖口上，微微浸湿，他伸手理了理头发，然后笑着说：“倒是忘记我自己就在受害范围。”
    金克斯将装着烧烤架的袋子放到一边，走到了睡莲池边，她一手撑在铁艺栏杆上，向里探出了上半身，然后伸出了另一只手，碰到了池子里涌上来的喷泉。
    当然好看了，她甚至想跳进去游两圈。
    她侧过头，正与查尔斯对视，查尔斯眼中还带着笑，被水浸湿的袖子紧紧地贴在他的手臂上，露出了好看的线条。
    她的心中此时正掀起了狂风巨浪，如果不是心疼钱，她都想打一个星际长途，告诉养父恩里克元帅，她对不起他，她在地球上遇见了她第一个非常尊敬的人，还是个地球人，这个地球人不仅教她如何做好地球人，还让她一解乡思苦愁。
    心情激昂之下她甚至想抛飞吻，被一看见她抬起右手就有些心慌的查尔斯咳嗽几声及时制止。
    而默默将烧烤架从袋子里拿出安装好，再将那些半成品食物刷好油和酱料的亨利想了想，又再看向睡莲池边的两个人，决定还是自己烤自己吃得了。
    说是露营，但解决完餐布上的食物以及自助烧烤之后，三个人还是各自回到了各自的房间，金克斯在浴缸里泡了一个小时才把一身的油烟味给泡掉，等她裹好浴巾出来，她的手机刚好发出了line的信息提示音。
    她从被子堆里拎出了手机，发现是科特发来的视讯请求，便点了接受。
    然而手机屏幕上出现了迈克尔的一张大脸，他头发毛毛躁躁的，似乎刚经过一番大战，他顺手薅了薅自己的头发，然后愤怒地控诉：“金克斯，你居然拉黑了我。”
    屏幕的缝隙里出现了皮特罗的银发：“也拉黑了我！”
    金克斯面无表情：“有什么不可以吗？”
    “你怎么能这么残忍！”迈克尔正要拿着手机左右横移，然后被皮特罗一把抓住得以阻止，“你知道我兴冲冲地要跟你视讯告诉你我们今天吃的什么，结果发现被自己的妹妹拉黑了是什么样的一种崩溃感吗！”
    “就是！”皮特罗在缝隙中插了一句，“他左右横着走的时候差点把烧烤架撞翻。”
    金克斯眼神毫无波动。
    “你的良心就不会痛吗！”迈克尔沉痛地说，“我要让你后悔！”
    金克斯平静地说：“啊！放心吧！迈克尔！我永远永远不会后悔的。”
    “啊！等着吧！”迈克尔气哼哼地拿着手机走到烧烤架旁，将摄像头对准了还在烤着食物的烧烤架，然后自己充当画外音解说，“看！有生蚝！配合蒜蓉粉丝，味道更棒！看！有牛肉，精选德克萨斯州嫩牛胸肉，经过两天腌制，配合酱料孜然，味道鲜美有嚼劲！看！还有鸡翅和鸡胸肉！精选工厂优良肉鸡，肉质富有弹性，回味无穷！你看！还有章鱼须……”
    金克斯不等他介绍完烧烤架那些烤得外焦里嫩的章鱼须便毫不犹豫地切断了视讯。
    她想了想，打开网页搜索法拉盛中国美食，在找到一张蒜蓉炒蟹的图片后，把它发到了科特的line里，又加上了一句：
    请务必拿给迈克尔看。
    她正要把手机扔到一边，忽然line又跳出一条消息来，她解开手机屏保，发现自己被彼得拉进了一个叫做“柴可夫斯基的悲伤”的群组里，此时群组里正接连不断地发出新消息，她点进去的时候，正看见彼得说了一句：“我把金克斯拉进来了，可是我可以保证，她真的不会定音鼓。”
    金克斯一看见他这么一说，就猛地想起来在交响乐课上，老师确实是安排她负责定音鼓，并且整个中城高中交响乐团要在返校节上表演节目。
    那么这个“柴可夫斯基的悲伤”应该就是中城高中交响乐团了。
    她的手突然就抖了。
    她立马打开网页，将搜索内容从中国美食换到定音鼓，在一连看了几个交响乐现场演奏视频之后，她的心定了下来，她切换到“柴可夫斯基的悲伤”，发了一条消息：“定音鼓交给我了。”
    此时群组的乐团成员们正讨论到到时候表演大家是否都要穿正装，金克斯突然冒出这一句，群组里有了那么几秒的沉默，随即聊天界面上疯狂地涌出消息。
    汤姆：“啊！是金克斯！我们中城高中的数学之光金克斯！”
    杰瑞：“啊啊！我的女神！我今天的数学考试托你的福才能顺利考完啊！”
    桂妮维雅：“杰瑞……老师在群里……”
    亚瑟：“……点蜡。”
    兰斯洛特：“……点蜡。”
    杰瑞：“……”
    老师：“发生了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