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节

    说实话，虽然赵小金在嫁来戚家之前，每每跟赵家人寻找的借口都是她觉得戚铮老实, 嫁给戚铮更能安稳过日子。但是在没有真正跟戚家人接触之前, 赵小金心里也是不乏担忧和忐忑的。
    谁家没个极品亲戚？可要是这个极品就身处戚铮家里, 而不是戚铮的亲戚之中呢？
    要是戚奶奶也跟她奶奶一样偏心, 偏心的对象却又不是戚铮，而且戚铮哪个叔叔家里的孩子，那是不是日子也得平地起波澜？
    万一戚铮妈妈不是个好相处的，反而像足了那些恶婆婆，她会不会遭遇无谓的刁难？被夹在其中的戚铮又会不会很有负担，觉得心累疲倦？
    种种问题都困扰在赵小金的心里，在此之前都没能得到答案。不过现下的这一刻，赵小金尽数都不担心了。
    也许有些人喜欢做表面功夫，但戚奶奶和周菊身为长辈，又是婆家的长辈，实在没必要跟她玩这一套。她是戚家的新媳妇，婆婆得第一时间立威才是更理所当然的。
    可周菊不是这样的作为，反而对她甚是温和，连她起床晚都能容忍，还笑容和善的包容着她……
    赵小金有种预感，她极为幸运的遇到了一个众人期盼的好婆家。
    赵小金的预感没有错。在洗漱完坐上早饭桌后，戚家没有一个人提到她这个新媳妇却没有动手做早饭的懈怠和失误。在戚奶奶和周菊主动给她夹了几筷子小菜之后，饭桌上的氛围越发和谐融洽，几乎每个人的脸上都是带着笑容亦或者温善的神色。
    饭后，赵小金是想要动手帮忙洗碗筷的，却被周菊拦了下来。
    “不用你做。该干嘛干嘛去，妈来就成。”周菊会这样说，倒不是跟赵小金这个新媳妇见外。而是她听戚泽和戚瑞上次打赵家回来之后说过，赵小金在家里是什么也不做的，就连碗筷都是赵家两位嫂子洗。
    戚家没有嫂子能帮赵小金动手，不过周菊自认她还干得动，实在不用劳烦赵小金动手。这一点，又是周菊对赵小金别样的关怀和疼爱了。
    “妈，我也会做的。”只当周菊是怕她做的不好，赵小金没有立刻走开，而是试图帮忙收拾碗筷。
    “大嫂，我来。”戚月红对赵小金的印象也很好。一看她妈的态度，就知道她妈是打算将赵小金这个儿媳妇小心翼翼供着了。
    对此，戚月红并不会嫉妒，只是极为配合周菊的将赵小金给隔了开来。
    赵小金有些慌，扭头求助的看向了戚铮。婆婆和小姑不给她表现的机会，她要怎么办？
    “你刚刚不说要拿脸盆和开水瓶给月红？”在不想让赵小金做家务这一点上，戚铮的立场跟周菊一模一样。不动声色的，就开始转移话题。
    “哦对了，我这就去拿。”凭借着对戚铮的百分百信任，赵小金没有多想，立刻被转移了注意力。
    不过跑了两步之后，赵小金又停了下来，喊道：“戚铮你去帮我拿，我想给爸妈他们也拿两个开水瓶。还有被面，奶奶和月红都要换。戚泽和小瑞的屋里，你都帮忙看看。”
    毫无疑问，赵小金这是打算分配她的嫁妆了。
    戚铮轻轻颌首，倒是没有反对。
    然而周菊和戚奶奶听闻此事，当即就要摇头拒绝。无奈赵小金动作快，说完就跑了，愣是没给她们俩开口的机会。
    戚铮是跟在赵小金后面的，没有等周菊和戚奶奶拒绝，就先一步开了口：“这是小金的心意，大家收着就好。”
    严格意义上来讲，戚铮和赵小金的相处时间并不多。不过戚铮自认，他对赵小金的了解是足够的。
    打从他去赵家送聘礼那天赵小金跟他交心提出的那些要求之后，戚铮就将赵小金看得透透的了。
    赵小金不是那种会耍心机、玩手段的姑娘。她觉得好就是好，不好就是不好，受到委屈就想要说出来。反之，喜欢就是喜欢，对他人的真心也是不掺杂水分的。
    今天赵小金说要将她自己的嫁妆分给他们，是发自内心的打算。没有勉强，也不是虚情假意。
    赵小金想要的快乐很简单，就是好好跟他们一家人相处。戚铮想要竭力保护住赵小金的这份善良天性，也希望赵小金能一直这般无忧无虑的活下去。
    戚铮的话在戚家向来很有分量。他这么一开口，周菊和戚奶奶都没再多言，算是默许了赵小金的举动。
    随后，戚家每一个人都收到了来自赵小金的礼物。就连戚家瘫痪在床的小叔叔戚小风，也不例外。
    因为瘫痪在床，戚小风从来都是闭不出户。不管是昨天戚家办喜事，还是今早大家一起吃饭，戚小风都没有露面，也没有出现。
    赵小金的礼物，则是戚铮带着她一块送进戚小风屋里的。
    戚小风全程板着脸，几乎没有跟赵小金多说一个字，几分钟就将赵小金和戚铮“送”出了屋子。
    说是“送”，不过是好听的说法罢了。真要说起来，赵小金和戚铮应该是被赶出来的。而且是不留情面的赶，没有半点商量的余地。
    直到走出戚小风的屋子，赵小金都有些说不出来的怅然。
    不是因为被戚小风冷漠对待，所以受不了心里难受。而是，她听说戚小风是上过战场的。
    一个抗战英雄最终却落得这步境地，不得不瘫痪在床不能出门……
    只是想想，赵小金就莫名觉得鼻酸。
    这个世界远远没有想象中的那般美好。命运有的时候就是这么的不公，让每个人本该顺利坦荡的人生都变得坎坷和艰难。上辈子的她是，戚小风更是。
    “小叔不是讨厌你，也不是故意针对你。”察觉到赵小金的失落，戚铮出声安抚道。
    “我知道。我只是觉得有些心疼。小叔以前肯定特别厉害。我很小的时候就听过小叔的故事，现下却……”没有亲眼看到之前，赵小金没那么深的感触。只是从乡亲们嘴里听说戚小风伤了腿、复员了，感慨两句之后便也算了。
    但是身临其境的看到必须整天躺在床上的戚小风，真实感受过戚小风的痛苦之后，赵小金实心实意想要帮助戚小风。哪怕她能够做的很是微薄，却也想要尽心试一试。
    “小叔一直都在坚持吃药，腿上的情况也在慢慢变好。”这便是戚家为什么越来越穷的根本原因所在。
    单单是为了给戚小风看腿，就已经耗尽了戚家所有的收入。更甚至，是时刻都面临着必须背负巨额债务的威胁。
    “真的吗？那太好了。”别人都将戚小风视为戚家的负担，赵小金却不会这样想。非但不会这样想，赵小金还认认真真的跟戚铮说道，“小叔治腿是不是得花不少钱？我手里的钱，你都拿去，给咱小叔买药。”
    先前赵小金说要把手里的钱给戚铮，戚铮拒绝了。这一次赵小金说要给戚小风买药，戚铮张张嘴，却是一时之间不知道该怎么拒绝。
    小叔的腿确实需要药，而且是很好、也很贵的药。医生说过，想要小叔有朝一日能重新站起来，就不能断了小叔的药。
    而就在两天前，医生忽然建议他们开始下一个阶段的诊治，需要小叔在吃药的基础上，再配合扎针。
    扎针需要钱，相应的药也变得更好、更贵。然而事先并未料想会有这一变故的戚铮，未有特意预留足够的钱。他手里的钱在准备完这次的聘礼和喜酒之后，确确实实所剩无几……
    如若早知道戚小风的诊治阶段需要临时变换，戚铮是一定会提早做好准备的。但是医生那边的提议实在太过突然，于戚铮而言如同一个重击，却又给了戚铮更大的希望。
    只要有恢复，哪怕是再缓慢的转好，戚铮也绝对不会耽误戚小风的治疗。
    也所以，在赵小金再度提及此事时，戚铮顿了一下，没再拒绝：“算我借你的。”
    “好啊，等你以后发达了，记得加倍还我。”因为戚铮这次没再跟她见外，赵小金立刻就高兴了。不管戚铮怎么说，她都乐意。随即，还跟戚铮开起了玩笑。
    被赵小金的说法逗乐，戚铮摸了摸赵小金的脑袋，极为配合的点点头：“好。”
    以往的赵小金是不喜欢被人摸脑袋的。不过现下的赵小金，因为是戚铮，好似任何事情都能格外轻易的接受。而且是满心的欢喜，不带丝毫的勉强。
    戚小风从来没有偷听的癖好。然而赵小金和戚铮的对话就在他的屋外发生，戚小风的耳力又确实很好。无可奈何，却也不是故意，就听到了赵小金和戚铮的交谈。
    对戚小风而言，伤了腿是很难受的事情。但是更难受的，是因着他拖累了家人，害得戚铮和戚泽都过了结婚的年纪却还没结婚。此外还有戚月红和戚瑞，每每都要为学费担心发愁，时刻都抱着退学的念头。
    要是戚月红和戚瑞确实不喜欢读书，戚小风也或许不会那般内疚。但是他很清楚，戚月红和戚瑞都很喜欢念书，两姐弟的学习成绩都很好，每次考试都能拿回奖状。
    明明大哥一家不缺劳动力。不管是大哥还是戚铮、戚泽两兄弟，都不是懒汉。偏偏一家人辛辛苦苦一整年下来，却怎么也攒不到钱。
    不是大哥三父子不够努力，而是因为大哥一家有他这个只会无尽烧钱的拖累！
    戚小风一度曾经坚决抵抗过治疗。腿残废了便残废了，实在无需再给大哥一家增加不必要的负担。
    然而，彼时还没成年的戚铮，义无反顾的放弃了自己的学业，带着浑身的凌冽气势站在了他的床前，跟他说了一番话。
    戚铮说，只有他的腿重新治好，再度站起来，才能真正帮助戚家走出困境。而不是一直躺在床上，当个残废，却只能望着家人受苦受累。
    戚铮说，不想要眼睁睁看着家人受他的拖累，他就必须尽快让自己恢复如初。只有这样，才不会永永远远都是无能为力的看着、望着，却毫无半点法子。
    不可否认，戚铮给了戚小风一个信念，一个燃烧着熊熊烈火的信念。催促着他不能放弃，要努力、要坚强。
    事实上，戚小风是很喜欢赵小金这个侄儿媳妇的。
    要不是赵小金的到来，戚小风心中的枷锁必将一道又一道的紧紧锁住。但是现下，因为赵小金和戚铮结婚，戚小风终于得以稍稍喘上一口气了。
    最起码，大哥一家还没有被他拖累到断了下一代香火的地步……
    至于为什么方才赵小金进来，他却始终板着脸，是因为戚小风太过紧张了。
    戚小风很担心，赵小金在看到他这个无法摆脱的大拖累后，会对戚家有怨言，更甚至会跟戚铮起争执和冲突。
    因为太过紧张，戚小风反而挤不出笑容，也无法心平气和的释放出他的善意了。
    此般情形下，即便放任赵小金留在屋里，戚小风也只会更加紧张。
    过犹不及，要是再有个万一，他哪里表现的不好，又或者厉言说错话，进而导致赵小金的误会……只会更加让戚小风懊恼。
    所以最终，戚小风全程板着脸，“送”走了赵小金和戚铮。
    只是，戚小风没有想到会在赵小金和戚铮离开之后听到这么一番对话。
    感受到赵小金完全不夹杂虚假的关心，戚小风深吸一口气，紧紧咬住了牙关。
    他不能一直这样下去，也不会一直这样下去。他必须站起来，才能不再拖累家人，不再成为家人的负担！
    在赵小金将四百块钱的“巨款”嫁妆拿给戚铮之前，周菊将赵小金叫去了她的屋里。
    想着周菊应该是有什么“事情”要单独私下里叮嘱和交代她，赵小金惴惴不安的跟了进去。
    亲近的拉着赵小金在床边坐下，周菊摸出一块折叠起来的手帕，一层一层打开，露出了里面的票票。
    “这是咱家昨天摆酒收的礼钱，妈又给凑了一下，不多不少一共有三十块钱，都给你拿着。”戚家确实捉襟见肘，但周菊并不是自私自利的性子。摆酒收的这些礼钱，她跟戚奶奶报备过，还是认为应该交给赵小金比较好。
    “呀，妈你给我这些钱做什么？你收着就行了。咱家哪里需要花钱，你不比我清楚啊？”赵小金摇摇头，立刻将双手背在了身后。
    比起她娘家人给的嫁妆，这三十块钱真心不算多。然而，这三百块钱背后寓含的，是戚家人对她最真实的心意。
    只是……周菊越是这样温善，赵小金越是没办法心安理得的收下。
    戚家是什么情况，赵小金很清楚。在嫁过来之前，她就做好了要吃苦的准备。但是戚家人对她是真的好，早饭不让她做、连碗筷都不让她洗。
    还有她昨天换下来的衣服，也被戚铮一大清早拿去洗了。戚家人不可能没有看到，却对她没有一句训斥和难听话。
    才不过半天下来，赵小金对戚家人的观感别提多好了。更甚至，已经隐隐生出了归属感。
    这里是她以后的家，戚家人都将成为她以后的家人。她想要陪在戚铮身边，也想要跟戚铮一块守护他们共同的家和家人。
    所以这三十块钱，赵小金坚决不会要，无论如何也不会收。
    “小金，妈知道你嫁来咱们戚家，是你委屈了。咱家的情况确实不怎么好，可妈不是小心眼的婆婆。该是你的，你就拿着，别跟妈见外。”赵小金的举动落在周菊的眼里，是实打实的欣慰。
    也正是因为赵小金的举动，周菊反而更是坚持。说着话的功夫，就想要将赵小金的手拉过来，强行把这些钱塞给赵小金。
    “妈、妈，这个真不行。”看破周菊的打算，赵小金直接站起身，一退三步远，“我这边才跟戚铮说好，把我手里那点嫁妆钱拿去给小叔买药的。你这边再给我钱，戚铮还不定怎么看我呢！妈你可别害我，我好不容易才说服戚铮用我的钱的。”
    赵小金前面几句话还好，可最后那句让周菊别害她的指控，委实让周菊哭笑不得。
    “说什么傻话呢？你的嫁妆钱，你自个留着，怎么能够拿出来给戚铮？戚铮也是不懂事，妈待会就找他说去。”周菊不是在说场面话。哪有新媳妇才过门第二天，婆家就将嫁妆钱全部拿走的？
    就说赵小金陪嫁带过来的那些东西，其实他们也不该要。只是，正如戚铮所说，小金一片心意，他们也不当拒绝。
    反正说来说去，周菊坚决认定，他们家不该占赵小金的便宜。尤其是涉及到钱，就更不应该了。
    “妈，求你了，千万别。”双手合十朝着周菊眨眨眼，赵小金放软了语调央求道，“我真的是好不容易才做通戚铮工作的。要不是看在咱小叔的情面上，戚铮肯定不肯拿我的钱。再怎么说我也是戚家人了，你们一直这样跟我划清界限，我会难过的。”
    听赵小金说到这个地步，周菊摇摇头，不禁就长叹一声：“你呀！”
    “妈，虽然我不是特别贤惠，也不是特别会干活，但我有心当个孝顺的好儿媳的。那个，我不跟妈多说了，先出去看看有没有什么我能做的活。”见周菊被她说服，赵小金笑嘻嘻的说完，扭身就往外走，唯恐再被周菊叫住塞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