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节

    许久之后，跪在地上的郑允皓忍不住朝爸爸郑阳贤看了一眼，后者狠狠瞪了他一眼，不得不腆着脸先开口：“哥，你看现在……”
    郑斗景暴躁的抓了抓头发，抬手制止郑阳贤接下来的话，深深的叹了口气后才抬起头看向他，无比严肃道：“没什么好商量的，左右这是两个人不懂事犯下的错，我打也打过了，你带他回去吧！至于孩子……一定是要打掉的。”
    这话一出，除了郑阳贤，所有人都是一副吃惊的样子。郑阳贤早就想到郑斗景会这么决定，同为人父，同样都有女儿，他很理解也很赞同他的决定，换了他，他也会这么做。可是，现在他站在对立面，他是男方肇事者的长辈，这个决定他不赞同。不过不急于一时，现在正在气头上，这件事还得从长计议。
    郑允皓和郑楚暄也想到郑斗景会让把孩子打掉，可是真的亲耳听到他这个决定，却无法接受。他们两个都是一只脚刚刚踏进成年人的世界，即使再成熟，却依旧不可能跟真的成年人一样。那是他们的孩子，可是听他们讨论，却像再说一个无关紧要的人。
    至于暄妈妈，自然有她自己的一番计较，对于郑斗景的决定没反对却也没赞同，只是那眉头却一直深锁着，不曾放松。
    郑允皓还想说什么，却被郑阳贤一句话打断，“不管怎么说，这是允皓做的不对，今天不早了，来的匆忙，明日我再带他来正式登门道歉。”绝口不提打掉孩子的事，只说还会再来，不赞同之意表达的很明显。
    郑斗景低着头双手抱胸坐在沙发上没有回答，让人猜不透他的心思。郑阳贤拍拍郑允皓的肩，等他站起来了才带着他对暄妈妈鞠个躬，算是对他们的离开打声招呼。
    老公不理人，暄妈妈总不能不理人，这样太失礼数。可是让她笑着送人却是笑不出来的，尤其顺着郑允皓的视线看去，发现他一直盯着女儿郑楚暄，女儿也盯着他，俩人还当着她的面“眉目传情”起来，更是连嘴角都不想扯了，只得点头挥手把人送出去。
    之后的半小时，一家三口谁都没有说话。
    回到自己家后，郑阳贤斜睨了快肿成猪头的郑允皓，很没人性的戳了戳他的肿着的脸，听他疼的“哼哼”才罢手。
    “还知道疼啊，刚才挺硬气，一声都没吭。”实力怼儿，认准郑家阳贤。
    “……”天大地大面子最大，嗷嗷喊疼那多丢人，指不定挨更多，军人血性，闷不吭声挨反而能让他欣赏。
    挨是挨完了，郑允皓却依旧不放心，刚才听郑斗景的意思，那是坚决要打孩子的节奏，这怎么可以！
    正烦着，面前多了个帽子和口罩，只见郑阳贤拎着包站在房门口，看样子是在等他。
    “看什么看？赶紧带上口罩帽子跟我去医院，你还想不想保住孩子了？”
    郑允皓边戴口罩边往门口走，“阿爸，你的意思是？”
    郑阳贤见他这幅鬼样子，一巴掌拍在他脑袋上，骂道：“真是上辈子欠了你的，这事最终还得你爷爷出面，还真以为你爸我有那么大面子啊？”除了上过战场的爷爷说的话能让郑斗景听两句，平时他也只有挨训的份。
    这一边在郑允皓父子走后一直没有动静的郑斗景终于有了反应，抬头看了一眼自家女儿，淡淡道：“好好休息，过几天带你去见一个朋友。”
    见朋友，那个朋友也许正好是妇产科医生罢了……
    郑楚暄听了这话茫然的抬头看向郑斗景，张张嘴却什么话都没说出口，满脑子都是郑允皓在说“我早就想好了，儿子叫郑铭暄，女儿就叫郑允暄”的神情，咬着嘴唇犹豫片刻还是下定决定：“阿爸，能不能……”
    还没等她说完，郑斗景就打断她，“不能！”
    都还没说是什么事就被拒绝了，郑楚暄干脆转过身不说话，看那倔强的模样，便知道她是不想把孩子打掉的。
    郑斗景本来都冷静下来的怒火又“蹭蹭”的往上窜，想到她的性格，硬是压着脾气，耐心的劝说：“不打掉你还能怎么办？你都还没成年，高中都还没毕业，真要按照那小子说的跟他结婚？先不说你们所谓的爱情能持续多久，你先想清楚甘心不甘心从此以后宅在家里带孩子？再退一步讲，你可以不和他结婚当未婚妈妈，爸爸绝对能养你一辈子，但是你跟那小子不一样，你是女孩子，在韩国对女人有多苛刻你不是不知道，这样一来以后还怎么嫁人？爸爸也不是说你一定要嫁人才能幸福，但是爸爸正是因为遇到了你妈妈才有了现在，爸爸希望你以后能跟爸爸一样。”
    “……”郑楚暄低着头没说话，也没有转过身子，手下意识的摸摸小腹，但是一直紧绷着的身子却放松了不少。
    这个细小的改变郑斗景都看在眼里，放轻了声音再接再厉：“若你是在正经年纪和他谈恋爱怀孕了，爸爸不说什么，可现在你们自己都还是孩子……这个孩子……不能留。”
    作者有话要说：　　这才是第一顿，家长在不好下重手，以后还会再挨的~~就他这样的，挨一顿怎么够！！！
    下一章蠢暄要搞大事(￢_￢)
    第14章 14.决定
    一家三口吃了顿食髓无味的饭，三个人各回各的房间，想着各自的小心思。
    心不在焉的一顿饭让郑楚暄有些积食，在床上翻来覆去的都睡不着，坐着站着都不得劲，总觉得胸口闷闷的，一口气下不去也上不来。折腾了好久，最终还是出房门喝口水顺顺，却被客厅中那一抹落寞而又颓废的背影吸引住。
    那背影很熟悉又很陌生，熟悉的是那背她从小趴到大，小时候她最爱趴在爸爸背上睡，因为爸爸的背很宽厚很温暖，趴在上面很有安全感，什么都不怕。陌生的是不知从何时开始爸爸的背不如年轻时那样挺直，多了中年人的沧桑颓势，她这时才发现，记忆中英雄般的爸爸已经老了……
    郑斗景孤独的坐在沙发上抽烟，他不记得自己抽了多少，整个人都处在烟雾朦胧中。直到今天，他不得不承认他老了，当初抱在怀里跟个面团儿一样的小人长成大姑娘，他却跟着老了。想他郑斗景活到现在这岁数，大半的岁月都贡献给了军营，多少年少轻狂的犟种犯到他手里，他都能收拾的老老实实。可是，他却对自己的女儿一点办法都没有。闯了那么大的货，下不了手打可以说是因为她怀孕，但是他竟然连骂也舍不得骂。他很心疼这个好不容易盼来的女儿，这是他唯一的掌上明珠，放在心尖尖上疼着的，从来舍不得她受一点委屈，想要什么都满足她。今天的事，正是因为他爱她疼她，才更加的愤怒心痛，更加的恨铁不成钢，可是，他一遍又一遍的问自己该拿她怎么办？还能怎么办？似乎除了坚持打掉孩子，其他的坚持在她面前都会不攻自破。如此想着，他的背影更加颓废。
    “少抽点烟，对身体不好。医生说的你都忘了？”暄妈妈的担忧声蓦然响起。
    郑斗景瞧一眼燃到底的烟，烦躁的掐灭在烟灰缸里，无力的往后一仰，直直的盯着天花板低声问：“老婆，我这么做到底对不对？”
    “你是为了她好，她心里都晓得。”
    “今天她哭了……”
    “毕竟还小，不哭就不正常了。”
    “我惹她哭了……从来没见她哭那么伤心过……”
    郑斗景翻来覆去就这几句话，一直嘀咕，郑楚暄从来没有见过这样的爸爸，印象中爸爸一直是说一不二，很严肃很严厉的老古板，除了说她成绩差就是夸隔壁小子怎么乖怎么听话。他做的决定，从来不会质疑，也不会问别人的建议，更不会像现在这样因为她哭就一直揣揣不安、自责不已。直到看见这样的爸爸，郑楚暄才意识到她真的令爸爸很失望，也伤害到了爸爸。
    从小到大，郑楚暄一直觉得爸爸嫌弃她是个女孩儿，总是夸郑允皓只因为他是个男孩儿。她没他听话，没他懂事，没他学习好，她觉得如果她听话、懂事、学习好，爸爸也还是觉得郑允皓好，因为他是男孩儿。所以她就不听话、不懂事、不学习，这样爸爸就会注意到她了。航模是唯一一个和爸爸喜好一样的，所以她学的很认真，她想要做个让爸爸喜欢的女儿，13岁拿到国际航模第二名，那时爸爸骄傲的样子她至今都记得。
    可是她发现自己错了，爸爸一直都很爱她。她闯了那么大的祸，他没有嫌她丢人，没有打她，甚至没有骂她。只是担心她的未来，关心她哭没哭。
    她不是一个好女儿……
    回房后，郑楚暄想了很久，将爸爸的话从头到尾都分析了一遍，又结合她和郑允皓现在的处境，最终下了一个决定。
    郑允皓跟着爸爸郑阳贤来到医院，爷爷正醒着，奶奶陪着他说话，妈妈坐在旁边削苹果，郑智慧抱个苹果啃的正开心。
    浩妈妈把削好的苹果切成块儿放到盘子里，又拿了几根牙签儿戳上，放到奶奶手边。
    “怎么来这么迟？”浩妈妈算算时间早该回来了，就多嘴问了一句。
    “问你的好儿子。”郑阳贤撇撇嘴把东西放一边，成功的勾起了全家人的好奇心。
    “允皓？”浩妈妈狐疑道，这才注意到儿子都进门了还戴着帽子口罩，“都到屋里了，你还戴着这些干什么？”说着就要帮他摘了，谁想他却摇头直往后退。
    “别让他摘了，刚被打的不轻，现在的样子省的把人吓坏了。”
    郑阳贤轻描淡写的解释才是把人吓坏了，尤其是爷爷，宝贝孙子被人打了，能不心疼吗？
    “怎么会让人打了？又被小混混抢劫了？”
    好了，终于说到正事儿，郑阳贤想到自己要做爷爷了就蛋疼，咳嗽两声才找回自己的声音道：“那倒不是，不过我说之前你们做好准备，尤其是阿爸，千万要稳住，医生说您不能激动。”
    这吞吞吐吐的样子爷爷最是看不惯，瞪了郑阳贤一眼催促：“你倒是快说啊！老子什么没经历过，没那么胆小。”
    “就是就是，一家人有什么话不能直说？”奶奶附和道。
    浩妈妈听见儿子被打了光顾着心疼了，一心就想看看他的伤处，只有郑智慧貌似get到了什么，张大嘴巴惊的苹果都掉到了地上，下意识的看向哥哥求证，却见他轻轻的点了点头……
    嘤嘤嘤，她一定是见到了假哥哥！这怎么可能！然而下一秒她的猜测就得到了爸爸的证明。
    “允皓他和楚暄偷偷谈恋爱被发现了。要光是这个也没什么，可是楚暄怀孕了，就楚暄他爸那个脾气，不打他打谁啊？”
    说完后郑阳贤就留心着家人们的神情，见他们个个惊的下巴都掉了，心里舒坦多了，果然人是要对比的，跟他们比，他淡定多了～～
    “允皓，这是……真的？”浩妈妈觉得这太玄幻了。
    明明脸已经是肿的，可是郑允皓神奇的竟然会感觉到脸发烫，尴尬归尴尬，该承认也得承认，“今天才查出来的……”
    这特么就尴尬了，早上还提着东西来探病，虽说是看病顺带的，可是现在告诉他们看病的结果是怀了郑允皓的娃！
    “是真的，我早上陪着楚暄姐去的，医生说三个月了……”郑智慧越说声儿越小，说完就识趣的闭嘴，尽量缩小存在感。
    难怪回来问怎么样，这小丫头脸色奇怪的很，浩妈妈觉着这对儿女生来就是气她的，“你早知道还不跟我说一声？这是瞒着就没事儿的小事吗？”
    “我知道楚暄姐怀孕了，但我又不知道她怀的是哥哥的！”说起这个郑智慧才生气，她知道后第一个打电话给他，他是怎么回报她的？闷不吭声装没事人！！！
    也是这个理……不是他哥的，当然要帮着瞒，这种事情又不是什么值得宣扬的。
    那这么看，确实该挨一顿……
    当众人在消化这个大“惊喜”时，一阵翻东西的声音传来。
    “老头子你找什么？”奶奶奇怪的瞅着老伴儿乱翻，怕他累着就问一句想帮把手。
    “棍子，我的拐杖呢？给我拿来！”爷爷气的脸都涨红了，这他妈还怎么心疼他？打死算了！
    这可怎么得了！见老爷子气成这样，一个个的也顾不上消化，赶紧的围过去劝他。
    “阿爸，都这样了，打也没用，还是看看接下来怎么办吧！”
    “别激动，阿爸你歇着，等会儿回去我收拾他……”
    “老头子，打他什么时候都可以，气坏身子多不值……再想想你这就可以抱重孙子了！”
    郑允皓……默默的又跪了，从回到光州开始，他的膝盖就没离开过地板，这边跪完跪那边。
    一番兵荒马乱后，爷爷总算不再提要拿拐杖起来打人的话，靠在病床上直喘粗气。没办法用棍子竟然连能砸的东西都没有，刚才倒是有个装水果的盘子，可是不知道什么时候被老婆子给拿开了！
    “阳贤，去找医生，就说明天我要出院一天。”
    算了算了，这娃又不是宠物，不想要了随便能丢的，这多损阴德。爷爷想来想去也只能明儿厚着脸皮上门提亲去了，大把年纪了还揽这么个丢人事儿。
    郑阳贤点点头应下，不过该说明的情况得先说清楚，“阿爸，估计没这么顺利，楚暄爸的意思是不要这个孩子。”
    爷爷眉头都没皱一下，像是早就料到一样，恶声恶气道：“人家凭什么要这个孩子，搁你身上你愿意？”
    养儿子和养女儿的区别就显现出来了。
    本以为有爷爷出马就能万无一失了，所以当郑允皓半夜收到一条来自郑楚暄的短信后，整个人都炸了，原本已经有了一些睡意，这下彻底的清醒了。
    短信只有一句话——【允皓，对不起……】
    对不起什么？还能对不起什么？肯定是被父母说通了要放弃他们的宝宝了！
    听着手机里传来的“滴——滴——”声，郑允皓急的直在房里打转。
    作者有话要说：　　离家出走还有偷偷结婚什么的是什么鬼，这才叫搞事！
    蠢暄这事儿做的，老郑要急死啦~~~
    第15章 15.退步
    一连打了十几个电话，终于郑允皓还是打通了，可是电话那头的郑楚暄却没有说话。如果不是那轻微的呼吸声告诉他郑楚暄是在听着的，也许他会挂断再重新拨打。
    “你……还好吗？”
    这是郑允皓说的第一句话。
    也正是这句话让郑楚暄忍不住哭了出来，她明白郑允皓已经知道她的选择了，如果他不知道，是不会连着打十几通电话给她。可是接通后他没有质问她为什么没有遵守他们的约定，只是问她好不好。
    郑楚暄的脑子里爸爸颓废的背影和郑允皓充满期待的神情来回闪现，本想偷偷的哭，不让郑允皓知道，可是一张嘴就呜咽出声：“允皓对不起！对不起！！”除了说对不起她不知道该说什么，她在他和爸爸之间，最终还是选择了爸爸。也是她不够勇敢，不敢承担一个新生命，铭暄和允暄不管是现在还以后，都没有了……从下了这个决定起，她和郑允皓之间不会再有未来。
    电话接通前，郑允皓想过自己会质问她为什么不要他们的宝宝，可是听到她的哭声，听到她说对不起，他突然发现他根本没有立场去质问她。
    不要宝宝，她伤身又伤心，受伤害最深的是她，如果不是顾虑到他们的未来，她怎么会下这个决定。如果他现在有能力提供给她们母子良好的环境，这些问题就都不存在了。想必父母们会很乐见其成，直接把他们送作堆。可是他们现在什么都没有，他们都还要靠父母养，谁家父母也不会把女儿一生的幸福随便交出起，谁也赌不起。
    “乖，不要哭了。”郑允皓握紧拳头努力压下心中涌起的不甘心，“你没有对不起我，是我对不起你……”因为即使这样，他还是想要宝宝。他尊重她的选择，但他依旧坚持另一种选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