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8节

    白欣感激地送医生出了门，然后回到了病房，坐在凳子上，目光痴痴地看着病床上同三年前毫无变化的季落，眼泪终是忍不住，滚滚而落。
    是上天听到了她的祷告吗，所以才会把阿落送回到她的身边，是这样的吗？
    她不去想明明季落掉入山底找不到尸骨，为何会在三年后突然出现，她不去想为何三年了，季落的外貌依旧毫无改变，她甚至不去想那个小淼是不是也活着，她只想着，阿落回来就够了。
    她只要他还在自己的身边，那就够了！
    第167章 壁中人27
    医院人来人往，空气中充斥着满满的福尔马林的气味，白欣趴在病床旁，眉头微拢，睡得并不安稳。
    病床上，少年黑如鸦羽的睫毛轻轻颤动着，随后双眼慢慢睁开，黑眸怔怔地看着前方，透着几分茫然与困惑。
    他这是在哪？
    季落的视线缓缓地往四周看去，精致的小脸上满是不解，然后落在了趴在病床上睡着的白欣，这个人是谁？
    太阳穴突然抽痛起来，季落忍不住抬手轻抚，恍惚间，似乎听到脑海里有个声音在同他说话，【想要完成任务，获得所有记忆，前提是对你的爱人表白，亲口对那人说出： 我喜欢你，像日光洒满天地，温柔惬意。我喜欢你，像云漂泊万里，不曾歇息。】
    爱人？表白？季落有些迟钝地想着，是面前这个女生吗？
    白欣醒来的时候，对上的正是季落如同荷叶上的露珠一般剔透的眸子，如同不韵世事的孩童，带着对对她的好奇与打量。
    “阿落，你醒了！有没有觉得哪里不舒服啊？”白欣激动地握住他露在被子外的手，眼眶泛红。
    她的力道很大，握的季落的手微微发痛，季落下意识地想要抽出自己的手，却被她外露的情绪给吓到，“你——你别哭啊！我没事！”
    白欣哽咽着嗯了一声，抬手擦了擦眼泪，露出明媚的笑意道：“没事就好！没事就好！你不知道我看到你倒在半山腰的时候有多害怕！”
    季落抽出了自己的手，上面红红一片，白欣见了，顿时有些懊恼，“对不起，对不起，是我太用力了！”
    季落捏了捏手，露出温和的笑意，“没事，没什么大碍的！”
    白欣心里却过不去那个坎，“我去找医生拿点药膏给你涂。”
    “不，不用了，没那么严重。”季落有些哭笑不得，他拍拍床，示意白欣重新坐下，对上她那张秀丽却陌生的脸，有些苦恼道：“我似乎记不得事情了，请问——”他斟酌着开口道：“我们是什么关系？”
    白欣脸上的神情瞬间凝固，思绪翻涌飘荡，大脑高速运转着，睫毛轻颤，最终她抖着声音，眼眶含泪道：“真的不记得我了吗？那你知不知道自己叫什么？家住哪里？”
    季落有些为难地摇了摇头，“不记得了，我只记得我叫季落。”
    白欣攥紧了手中的床单，泪珠汩汩流下，悲痛的模样看的季落有些不安起来，“你别哭，别哭，我不是故意不记得你的。”
    他有些不安地咬咬唇，温和的眉眼中写满了局促，“你能跟我说说吗？”
    白欣神色恍惚地看着面前少年腼腆不安的模样，嘴角努力往上扬起，唇瓣轻颤道：“我叫白欣，你都叫我欣欣的。我们青梅竹马一起长大，你17岁的时候生了场大病，一直在家修养。这次国庆我特意从学校赶回来，想跟你一起去爬山。我们之前就说好的，等你身体好点后，就一起去爬山，去旅游，去看我们没看过的风景。只是没想到——”白欣抽泣着，泪眼朦胧地看着季落为她皱眉的模样，内心溢出满满的欣喜，只是转眼便被她压在了心底，“只是没想到会发生这样的事情，我都还没来得及通知叔叔阿姨。”
    “所以你是我的女朋友吗？”会答应她一起爬山，旅游，看风景，听起来不像是单纯的青梅竹马啊！
    “对，我是你的女朋友，你很爱我，我也是！”白欣笑中带泪，神色明媚如朝阳肆放，她的双眼格外的明亮，看着季落，就像看着自己的所有。
    果然是这样！季落淡淡地点头，所以是向她表白吗？可是，既然都是男女朋友了，为什么还会有这个要求？
    季落心里不禁产生了些许困惑，而且他看着白欣的脸，心中没有任何的波动与熟悉感，是他忘的太彻底了吗？他似乎并没有这个女生有任何的爱意啊！
    季落抿抿唇，温润的眸子静静看着白欣满怀爱意的模样，觉得自己怎么都开不了口说出那句话，他不知道为什么会这样，是因为忘记了她，所以连带着也忘记了彼此间的感情吗？
    季落突然觉得有些头痛，白玉般的小脸上带着几许痛苦之色，白欣以为季落又难受了，急忙摁下了房中的按铃，“阿落，医生很快就来了，你别怕，会没事的。”
    粉色的唇瓣因为疼痛而变得浅淡起来，鼻尖缀着几颗汗珠，隐忍的模样看的白欣既心疼又带着几分难以名状的凌虐感。
    医生很快就来了，白欣语速极快地将季落的情况跟医生说明了下，医生立马安排做颅脑ct检查。
    得出来的结果是并没有大碍，但是大脑毕竟是比较精细的玩意，仪器没有监测出来，不代表没出问题。至于能不能恢复记忆，什么时候能恢复，这就不确定了。
    白欣追问道：“那医生会不会有什么生命危险？”
    医生推推眼镜，摇摇头，“大脑里没有血块，应该不会有生命危险。但是不排除意外。毕竟医学领域还有很多我们没有探索到的。不过，我觉得应该是没什么大碍。”
    白欣听了医生说的，如释重负，她看了眼已经睡过去的季落，送医生出了门，然后迅速地打了个电话给季落的父母。
    “季阿姨，我是欣欣，我有个好消息要跟你讲。”
    当天下午，季落的父母乘坐飞机赶到了c市，趁着给季落买饭的当口，白欣在医院旁边的咖啡店见到了早就在那等着了的季落父母。
    “欣欣，你说的都是真的吗？我家阿落真的回来了？”季妈妈红着眼眶，神情激动，自从三年前季落出事后，她的精神状态就不大好，头上更是白发丛生，看上去衰老的不行。
    季爸爸揽着季妈妈的肩膀，他的性格比较沉稳，情绪没有那么外露，但是眼底闪烁的泪光跟微颤的声音无不诉说着他的激动，“欣欣，阿落现在真的就在医院？”
    自从三年前经历了丧子之痛，季爸爸跟季妈妈都不再联系以前的好友，生怕触景生情，又想起他们那个连死了都找不到尸体的儿子。所以当白欣打电话给他们的时候，他们真的很惊讶，尤其是听到白欣说她找到阿落了时，他们真的不敢置信，二话不说就赶到了这个居住了多年的城市。
    “叔叔阿姨，我说的是真的。阿落走了，我心里难过，便常常去凤凰山，没想到这次在半山腰居然见到了他。当时他侧躺着在那儿，人也昏迷不醒，大家帮我将他一同送到了医院，医生说他没什么大碍，只是人一直昏迷着。结果今天阿落醒了，却忘记了所有，只记得自己的名字，医生说他大脑里没有血块，并不会威胁到他的生命，但是他什么时候能恢复记忆就不得而知了。”
    季妈妈牢牢地抓着季爸爸的手，听着白欣讲话便不自觉地流下泪来，“失忆也好，记得也好，只要我家阿落还活着就好。”
    季爸爸深吸了口气，将眼眶的泪水给逼了回去，“欣欣，那我们现在可以去见阿落吗？”
    白欣点点头，“自然是可以的。只是叔叔阿姨，”她有些为难地叹了口气，“既然阿落失忆了，你们就别再提起小淼了，我怕会刺激到阿落。”
    提到小淼，季妈妈的脸色就难看了起来，当年季落摔下山谷，可不就是因为那个女孩的缘故吗？
    当年季落跟小淼摔下山谷，两人的尸骨都没有被找到，而作为唯一的目击证人，白欣告诉季落父母，因为小淼中途跟季落吵起了架，两人推搡了起来，在她还没有反应过来的时候，便一同掉了下去。
    故此，季妈妈对那个叫小淼的女生深恶痛绝，听到白欣这么说，自然是满口答应，她恨不得季落记不起小淼，又怎么会在他的面前提起，“你放心，阿姨不会说的。”
    倒是季爸爸有些困惑道：“既然阿落能在三年之后突然出现，那小淼呢？她是不是也还活着？”
    白欣摇摇头，“我不清楚，我只在那儿见到了阿落，也不知道阿落这三年是怎么过的，也不知道他又是怎么昏迷在半山腰的。”
    季妈妈擦了擦眼泪，“管那个女生做什么？我只要我的儿子好好的。既然什么都忘了，那就从头一切开始，忘掉那些痛苦跟不愉快的事情。”
    季爸爸嗯了一声，人总是自私的，旁人终究是没有儿子重要。
    白欣趁机又将自己之前捏造出来骗季落的事情同季妈妈跟季爸爸说了一下，她面色不安道：“我也不想说谎骗他，可是一旦照实说，又会牵扯出小淼，不得已，我就只能骗了阿落，叔叔阿姨不会怪我吧！”
    季妈妈拍拍白欣的手，笑的慈爱，“怎么会呢！欣欣你这么做也是为了阿落好，我们怎么会怪你。”
    季妈妈看着面前亭亭玉立的姑娘，感叹道：“一眨眼不见，欣欣都是大姑娘了，阿姨还记得你小的时候说要嫁给阿落当媳妇。如果当初是你跟阿落在一起，也就不会出这些事情了，唉！”
    白欣道：“阿姨别这么说，现在阿落回来了，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季妈妈点点头，越看白欣越是喜欢，她本就看着白欣长大，白欣相当于她半个女儿似的，再叫上现在又是由白欣找回了阿落，季妈妈对白欣的喜爱就更上一层楼了。
    第168章 壁中人28
    医院花园里，季落坐在长椅上，微闭着眼，感受着阳光倾洒在他脸上的温度。
    距离他醒来已经是第五天了，当时他一睁眼瞧见哭的满脸泪水的中年夫妇，心里着实吓了一跳，只是看着他们满心激动却又小心翼翼对待自己的模样，季落觉得心都软了，这是他的父母，他虽然不记得了，可是看着他们便觉得亲切的很。
    从他们嘴中得到的消息跟白欣跟他讲的大同小异，季落渐渐地也接受了他们说的事实。
    只是在医院这几天下来，他并不觉得自己病殃殃的，虽然人还有点虚弱，倒也没像他们说的病重不堪。
    而季妈妈面对季落这样的困惑，则是表示这是菩萨保佑，让他因祸得福，以后再也不会受病痛的折磨，还让季落病好了，挑个好日子去庙里还愿。
    作为让父母担惊受怕的罪魁祸首，季落觉得自己有必要乖乖地听话一起去庙里。
    “阿落，回去吃中饭了。阿姨炖了你最爱吃的萝卜排骨汤。”白欣穿着浅色地裙子，衬着她明媚的笑脸，看上去格外的娴静淡雅。
    她走上前去，扶住了季落的胳膊，虽然知道白欣是自己的女朋友，但是季落对于她做出的亲密举动，总觉得有些不适应。
    为什么他能慢慢地接受季妈妈季爸爸对他的关心照顾，但是对于白欣，他却亲近不起来，这也是他为什么有那么多机会却迟迟不肯开口对她说那句话的原因。
    “欣欣，国庆假期就要结束了，你明天是不是要回学校了？”
    白欣闻言，嘴角温婉的笑意微微一滞，“对，假期快结束了。不过我一周没几节课，还能多陪你几天。怎么了？你不喜欢我陪你吗？”
    季落摇头道：“当然不是，只是随口问问而已。”
    白欣弯了弯嘴角，跟季落说起了学校的趣事，一路上说说笑笑着回到病房。
    季妈妈见此，脸上的笑容更深了，她刚才还跟她男人说起白欣的事情，她知道白欣喜欢她儿子，现在阿落失忆了，说不准还真的能跟欣欣走在一起，若真的是这样，她也高兴的很。
    “阿落，来吃饭了，等明天出院了，咱们就直接回s市。”
    季落乖乖地吃着饭，点了点头。
    季妈妈原先留在c市的房子并没有卖掉，而是直接荒废在了那里，但是那里都是之前认识的邻居，带季落回那儿，三姑六婆那么多，保不齐就会说出什么不该说的，季妈妈决定还是直接把季落带回s市的家。
    白欣安静地吃着午饭，时不时给季落舀汤夹菜，季妈妈看在眼里，满意极了，她开口道：“欣欣这几天真是辛苦你了！要不是现在是国庆，我都不好意思麻烦你这么久，怕耽搁你的学业。”
    白欣连忙道：“阿姨这是说的哪的话，阿落的事情就是我的事情啊！再说了，我大二的课不多，没有影响的。况且，我刚好在s市读书，等平时没课又连着周末的时候，我会常常来看阿落的。”
    “那好啊！你能来，阿落肯定开心！”
    季落埋头苦吃，并不打算参与她们两的话题，只是偶尔季妈妈提到他时，他时不时地嗯两下敷衍过去。
    第二天，季妈妈跟季爸爸收拾好东西，就带着季落办理了出院手续，乘坐当天中午去s市的飞机，而白欣自然也是跟了过去。在季落住院期间，她还打电话给她的父母说起了这事，他们心中也是既激动又震惊，本来打算找个日子过来看看季落的，但是公司那边临时出了点事情，派他们两人去出差了，只能等之后有空了再去看看季落。
    而他们也知道自己的女儿对季落抱有何种心思，三年前因为季落的死，甚至丧失了关于他的所有记忆。三年后，又是她回到凤凰山，记起了所有，还找回了被大家认为已经死去的季落，其中的深情跟执着，让夫妻两人也暗叹不已，也不愿再多管她的事情。儿孙自有儿孙福啊！
    候机室里，季落乖乖地坐在位子上，看着前方闪烁的屏幕，有些无聊地发着呆。季爸爸公司有事，提前一天被召回去了，只剩下季妈妈跟白欣陪着他。
    刚才季妈妈肚子不舒服去了厕所，就剩白欣坐在他的身边，时不时地拿痴迷地神色看着他，还会小心翼翼地握住他的手，见他没有反抗，便抑制不住偷偷地笑眯了眼。
    季落有些苦恼地抓抓脸，他倒不是对白欣有什么厌恶感，只是觉得这样亲密的举动让他觉得有些不适，在那模糊的记忆中，那个抓他手的人似乎不是白欣。但是不是她，那又会是谁？
    季落有些茫然，水润的眸子写满了忧郁，鬓间的碎发柔顺地帖在他的脸颊旁，使得他原本就精致姚丽的小脸多了几分乖巧与稚气。
    白欣看着季落秀气的鼻子微微动了动，他伸手孩子气地捏捏鼻梁的模样，让她笑弯了眼睛，还像以前那样，跟个孩子似的。
    只是笑了不到三秒，白欣眸色渐渐变得幽暗起来，孩子，可不就是孩子吗？阿落的容貌停留在了17岁，依旧青涩稚嫩，却能看的出日后是如何的丰神俊秀。在让医生给季落做全身检测的时候，白欣偷偷地让医生给他做了骨龄检测，检测出来的结果果真如她所想的，只有17岁。那过去的三年仿佛没在他的身上留下任何痕迹。
    ——就好像，就好像这三年他没有在这个世界逗留过一样。
    白欣的心一颤，她轻颤着倒吸了口气，捏紧了季落的手，被未知的恐惧灼伤心肺，她不怕季落是人是鬼，她怕季落再次悄无声息地离开。
    季落动了动手，眉头轻蹙，将自己的手从白欣那儿抽了出来，有些郁闷地鼓鼓腮帮子，白欣挺好的，就是有时候莫名其妙就情绪激动起来，把他的手当包子一样捏。
    白欣见到那玉瓷般的肌肤上那被印上的大片的红印，觉得格外刺目，她连忙捧着季落的手，万分抱歉地轻揉着，心里难受极了，上次是这样，这次也是这样，明明是想保护阿落的，为什么让他受伤的都是自己？
    她撅起嘴轻轻往季落的手上吹着气，语气中带着满满的疼惜，听得季落鸡皮疙瘩都起来了，他咻地抽回手，有些尴尬地挠挠头，琉璃般的眸子倒映着白欣难过的模样，他动动嘴，小声道：“你不用这样，皮肤被挤压了就会这样的，过会儿就好了。”
    白欣低低嗯了一声，看着自己的手，语气低落道：“阿落，你是不是不喜欢我了？”
    季落身子一僵，他有些为难道：“对不起，白欣，我是真的记不起了。你对我来说，就像个朋友一样，我没办法违心地说我还喜欢你。”
    “我知道的，你忘记了我！”白欣幽幽的话语从垂落的黑发中传了出来，“不过没关系的，阿落！”她抬起头，略微湿润的眼眸看着面前容貌瑰丽的少年，弯了弯唇，“我们有的是时间，你会重新喜欢上我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