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节

    “担心……”
    话说到一半儿，伊棠犹豫了半秒。
    有些话从来没说出口过，她也不知道现在节骨眼儿上说出来合不合适。宋衍还箍着她不放，表情严肃，手臂越勒越紧，伊棠赧然，无奈，趴在他的耳畔，喃喃地低语了一句，嗓音温柔动听。
    “我……我是担心你啊……”
    “嗯？”
    宋衍微怔了一瞬。
    伊棠脸红，换了个姿势，将额头靠在了宋衍宽厚的肩膀上，“嗯……实话说，我放心不下让你再去岐山……”
    犹记得上次在岐山，宋衍突然遭遇意外，大难不死，半个月过去手腕这才刚好，他自己都说，他那次是死里逃生，当时的场面要多危险就有多危险。
    岐山那地方伊棠也不是没有去过，偏僻地方，马上就要入冬了，山里又冷，连正规的供暖都没有，他就这样过去，她怎么放心得下。
    伸出手臂，伊棠动作缓慢，有些不舍似的搂住了宋衍的窄腰。
    “你一定要去吗？不去不行吗？没人能代替你吗？是很紧急的事儿吗？”
    她刚听到的时候，整个人都僵住了，所以她刚刚才一直刻意避开他，思前想后了那么久。可是想来想去，她依旧想不到用什么理由说服自己。她害怕，她害怕他再出意外可怎么办。
    宋衍敛眉，抱着怀里的女人，微微地叹了一口气。
    他明白她了，也理解了，但是……
    “不去不行。”
    这是他的工作。
    “伊棠，公司不是我一个人的，我在巴西呆了整整两年半的时间，这两年基本上就是甩手掌柜的状态。现在我回国了，公司出了状况，我都能预想得到，但很多状况仅凭周南和秦力那两个人应付不来。”
    如果他不出面，这个烂摊子没人能解决。
    宋衍抬起手臂，将伊棠清瘦的肩膀撑了起来。他目光认真且深，一瞬不瞬地盯看着她，房间里陷入了寂静，伊棠不说话，须臾，又悻悻地躺回了宋衍的怀里。
    宋衍闭眼，心头又沉了一下，他抬起手腕，用温热的掌心轻轻地抚摸着伊棠的头顶。
    其实他也舍不得她……
    “对不起……”
    “我不是怪你的意思，你不用说对不起。”
    伊棠将头埋得更深，宋衍垂目看她，心头一软，于心不忍。“不，要说的。毕竟我们今天才刚登记，仪式、蜜月期、鲜花、戒指什么都没有，我明天还就要走了，扔下你们三个，我知道，其实我挺不负责的。”
    宋衍只是不说，但他心里明白。他欠伊棠一场婚礼，也欠她一次正式的求婚。但公司最近变动太多，事情还需要他一件一件地解决。婚礼只能延后一段时间举行，这是他欠她的，他会记得。
    伊棠抿唇，用指尖轻轻地拨弄着他衬衫上的扣子，小声地说道，“我又不图你这些……”
    宋衍吃了一惊，“傻丫头，该要的必须得要！不然以后你能拴得牢我吗？”
    他瞪眼，将食指和中指交叠在一起，用力松开，使劲儿地弹了一下她的脑门儿。
    伊棠吃痛坐了起来，揉着眉心坐起来，咬着嘴唇，气鼓鼓地看着他。
    两个人大眼对小眼，又沉默了半晌，不过多情的眼神却无情地出卖了彼此，过了今天，又不知道要什么时候才能见面……
    伊棠扁着嘴巴，黛眉微蹙，再度抱紧了宋衍。
    “早去早回，不许受伤！”
    难得收到了前所未有的关心，宋衍心里真的挺开心的。他微笑，捏了一下伊棠的鼻子，“嗯，回来给你带礼物。”
    她不是喜欢木材吗，小叶紫檀这种树，他会让工人师傅给她挑好，直接装一整车回来。
    **
    翌日九点，宋衍走了，伊棠带着两个孩子一起吃早饭，面对着空荡荡的大房子，食之无味，怎么想怎么不是滋味儿。
    当天下午四点，她给宋衍打了第一通电话，宋衍正在开会，聊了两句也就挂了。
    第二天上午十点，她又宋衍打了一通，宋衍正巧在工厂里监督施工，锯木头和电钻的声音此起彼伏，整个背景音嘈杂，伊棠一句都没听清。
    再之后，他倒是也主动给她打过几次，但每次不是赶上她洗澡没听到，要么就是小皓和颂颂一起捣乱，小家伙们争着抢着去接电话，伊棠根本就跟宋衍聊不上几句。他在那边忙，她也不好总打电话，两三天过去，没什么交谈，伊棠的情绪也越来越低落。
    第四天，小皓还走了。
    他幼儿园赶上消防检查，再加上周末，连休三天，他姥姥和姥爷让他去那边住住。
    这下好了，家里就只剩伊棠和颂颂，两个人大眼儿对小眼儿，更加无趣。
    颂颂每天就只知道往宋衍那间装着各式篮球的储藏室里钻，伊棠也不知道那些篮球到底有什么好玩，小家伙最常说的一句话就是“球球”、“球球”。而且这小不点最过分的在于，每次都要赶上她画图纸的时候玩球，伊棠的原稿画了三遍，有两次都是被这小家伙用沾水的篮球给毁了的。
    第四天下午，伊棠从洗手间出来，一抬头，就看见小家伙站在她的工作台附近，脚边摆着一枚篮球，漂亮的浓眉挤兑成了八字。
    “颂颂，妈妈的第三张图纸跑哪儿去了？”
    伊棠指着空荡荡的工作台说道。
    小家伙吞了一下口水，两只手背后，好像是在藏着什么，小碎步捣腾着往后退了两步。
    伊棠心知图纸不保，扶额，她仰头看着天花板，无力地喟叹一声。
    最近真是诸事不顺，赶上水逆期，或许她应该换个环境。弯腰，蹲下身，伊棠将小家伙拉到了跟前。“颂颂，妈妈想爸爸了，我们去找爸爸好不好？”
    小家伙挠了一下脖子，半推半就。
    伊棠只得又强调了一下，“找爸爸，能陪你玩球。”
    颂颂瞬间兴奋，语调高昂，“哎？！！”
    作者有话要说：　　小剧场：
    颂颂：（星星眼）粑粑，球球！！！
    伊棠：（欣慰地摸头）嗯，去折磨你爸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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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37章
    从绥城到岐山，两三个小时的车程。一路弯弯绕绕, 山路蜿蜒, 再下达到具体的村落，怎么也要花费小半天的时间。当天下午来不及, 伊棠便也没急着走, 一直等到第二天清早才领着颂颂出发。
    她没把这事儿告诉宋衍, 权当是一件惊喜, 临走前, 倒是给与宋衍同行的周南打了一通电话。
    周南的电话是宋衍给她的，宋衍临走前的那天, 周南来家里接他，伊棠和周南有过碰面。山里信号时断时续，宋衍怕自己进山之后伊棠万一联系不到她心里着急, 便把周南的电话留给了伊棠，再加上周南怎么说也是宋衍的朋友兼妹夫, 亲上加亲的关系, 大家都信得过。
    电话嘟嘟两声, 很快, 通讯正常, 一道洪亮的嗓音从听筒里传来。
    “喂, 嫂子！”
    伊棠怀里抱着颂颂，刚坐进出租车，她听到对方的称呼，微微地脸红了一下, 转而，她换了一只手，看了一眼驾驶室里的司机，“那个……周先生，宋衍在你附近吗？”
    “没有，衍哥去下面视察了。”
    周南刚起，正在吃早饭。
    电话里传来一阵儿响亮的吞面条的声音，伊棠抿唇，跟周南说清了自己打电话的用意：她跟他说她一会儿过去，打算问一下岐山工厂的具体位置。周南连忙反说中诚总部那边有司机，他现在打通电话就派人送她过来。
    “不用不用，我自己过去就好，我已经上车了，再等两三个小时也就到了。”
    说着，伊棠给前座的司机使了一个眼色，她推了下手掌，让他开车。
    司机精明，瞬间踩动了油门，周南听到汽车发动的声音，砸吧了两下嘴巴，他放下筷子，擦了擦嘴角。
    “行，我把位置发给你，你接一下短信，这地方不太好找。”
    周南发过来的地方，确实不太好找，汽车导航里没有定位，手机地图里也显示不出精准的位置。不过还好伊棠之前有在东山村住过几天，对岐山不算完全陌生，用基本常识来判断应该离东山村也不算太远，她让司机先开车，到那儿附近再问问熟悉的乡民。
    山路迂回，十弯九绕，出租车停在岐山工厂的门口前时，已经是三个半小时以后的事儿了。
    工厂门口是一扇不锈钢的无轨电动伸缩门，森严的灰色高墙从四周围起，从门口直视进去，平阔的柏油路连接着规整的厂房，鳞次栉比，一眼过去望不到头。
    “哎，嫂子！”
    周南正好带着一行人路过门口，看见伊棠下车，停下脚步，跟伊棠挥了挥手。
    他身后跟着的大多是当地的职工，能在木材工厂干活的基本上都是男人，粗使着用，摸爬滚打，很少能见到外面的女人。
    伊棠脸蛋漂亮，肌肤白皙，长发乌黑柔顺，手里还拉着一个精致的拉杆箱，一看就不像是山里的女人。
    好几个男人肆无忌惮地盯着她看，上下打量，粗鲁的目光，活像是要透过衣服看穿她。
    伊棠略显拘束，她低头，紧张地抱紧了怀里的颂颂。小家伙在车上的时候就睡着了，山路颠簸，也没耽误他睡。
    眼见着气氛不对，周南瞪了一眼身后，连忙咳嗽了一声。
    “咳！都该干嘛干嘛去啊！下个星期验货，你们都很闲是吧？”
    他话音落下，身后的男人懒洋洋地散了，周南走到伊棠身边，帮她拉过了行李箱。
    “嫂子，我先领你去宿舍休息一下吧，衍哥今天挺忙，不一定什么时候才能回来。”
    **
    大型的工厂规模完全实现一体化，没有临时雇佣工的时候，全体员工吃住都得在工厂里面解决。普通的员工宿舍有一栋楼，管理层另有单独的宿舍用楼，但都是普通的居民楼设计，一样的布置，除了位置不同，并没有什么本质的区别。
    周南将伊棠领到了管理层宿舍的顶楼，门房打开，没有上锁，一个方正的小房间映入眼帘。一张桌子，一张床，斜对面一扇小窗，窗下面是原木色的暖气片罩子，除此之外，再没有多余的摆设。
    这是宋衍的房间，床上扔着他的衣服，周南将伊棠的行李箱放进角落，快步走到床边，动作仓促地收拾着床上的袜子和内裤。
    “山里面，条件一般，我跟衍哥临时过来，连空调都没来得及装。”
    可屋里并没有很冷。伊棠走到周南身边，将颂颂放到床上，伸手贴了一下暖气片的罩子，温度不低，是热的。
    她放心地点头，回头，又看了周南一眼。清瘦的男人穿着一件亮色的羽绒服，大手里捏着宋衍的袜子内裤，慌里慌张地，快速地往叠好的棉被里塞。
    伊棠用手背挡嘴，忍不住笑了出来，“周先生，你不用收拾了……”
    宋衍的内裤，她又不是没见过……
    “啊？啊，对，那个，我……”周南支支吾吾，忽地想起，“啊，对，对啊，你们都结婚了是吧……”
    周南反应了半天，登时拍了一下脑门儿。宋衍之前没告诉他他结婚的事儿，一直到他那天去家里接他，他发现两个人同居，宋衍才把已经结婚的确凿消息通知给他。
    周南之前在公司的时候就看到宋衍手机里保存着伊棠的照片，他那个时候就知道这女人跟宋衍但关系不一般，但结婚的消息来得突然，他就脑子就一直徘徊在这女朋友和老婆的身份之间没别过来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