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0.打开（四）

    国家纪念公墓，雨天。
    多少年的岁月，凉冰几乎记不清了，夏天的午后雷阵雨，她们曾经一起笑着淋过，望着墓碑上的名字，雨水都替她流完眼泪，什么时候才能停止思念，或说什么时候才能放过自己，凉冰只能用黑长发掩盖双眼，她的心一直沉在海里，没想过终有一天要浮出水面，却害怕是不是会再次窒息于海底。太多的犹豫不决，太多的难以忘怀，太多的固执煎熬，太多的矛盾无解，溼透的身体衣裳，直到有人为她撑伞，但其实午后雷阵雨来得快，去得也快。
    「你知道蔷薇为什么会当律师吗？」
    凯莎很久没有替凉冰撑伞了，上次撑伞是枫下葬的时候。鹤熙此刻也在场，在公墓的大门外，坦白说她不恨枫，是讨厌这种不公平的人生，但也正因为不公平，才显得人与人之间的情感特别珍贵。
    「我们毕业的一年后，她出车祸，为救一个差点被撞的老婆婆，结果自己被大卡车撞上，双脚粉碎性骨折。这些日子，你看过她的腿无数次，应该都猜到了吧。虽然后来是復原了，可她打球的状态不如从前，她知道自己没办法选上国家代表队，难过了好一阵子，但蔷薇最后还是勇敢的走出来。天无绝人之路，显然蔷薇比我们都成熟、有勇气，她也许是想着你跟枫很相爱，就算没有真的亲眼见过，当年不合法，就想有一天要促成同性婚姻合法，希望你能幸福，你可以正大光明跟爱人在一起。所以蔷薇开始认真读书，在第二年考上第二志愿的法律系，当时所有人都觉得她做不到，但她还是办到了。在经歷过母亲意外去世，车祸骨折失去梦想，父亲不接受自己出柜，被多少女人拒绝甩掉，她仍然很拼命很顽强的过生活，虽然有时是挺傻的，但……我想跟你很合适。」
    「姊，你是爱上蔷薇了吗？」凉冰转头看她。
    「不，我是爱上鹤熙。」
    此话出口，凉冰惊讶，凯莎的笑很温柔。
    「你爱……」
    「也许是因为她跟我一样漂亮，体力又好。」凯莎接续说，凉冰无言。
    「也或许是没有人可以像她对我那么好，同时又对我这么坏。」凯莎这话凉冰听不懂。
    「又或是她会把我脱光了，然后拿胶带绑我的手。」凉冰快听不下去，凯莎苦笑，却有一种宠溺－爱她所爱。
    「凉冰，我并不是要替你们作媒，只是我想如果枫现在听的到，我会问她，鹤熙跟蔷薇是她带来给我们的吗？她们是中邪了？为什么要为一个不可能的结局不顾一切，为什么我们一而再再而三的推开，她们还是不会走，你不觉得这种机率太低了吗？」凯莎很久没有哽咽了。
    「姊，照你这么说，所以我要同情她的努力而跟她在一起？因为她的作为感动来回报她的感情？」
    凉冰踩得很硬，凯莎明白，因为枫是她不可抹灭的曾经，谁也无法取代的回忆，有很多东西无法忘记，但后来凯莎也懂了，这个世界还有更多东西值得她们再付出真心，再创造更多更美好的现在与未来。
    「凉冰，那不是同情，是互相扶持、相互依靠、日久生情；那也不是报答，是想要跟她一起坚强、勇敢、幸福、快乐的活下去。」
    留下这一段话，凯莎收回雨伞转身离开。天空没有彩虹，世上没有人可以肯定雨后总有彩虹，但没有又如何，天空依然晴朗、美丽。凯莎走到公墓的大门，看鹤熙哭得极夸张，凯莎微笑对她，牵她的手回家。
    独留凉冰一人，孤身的寂寞竟然不是最冷，雨水流过墓碑……
    『凉冰。』
    莫名的呼唤，凉冰立刻转过身，不见墓园有其他人，凉冰不怕所谓的鬼魂或灵异的东西，因为她多希望可以再见枫一眼，哪怕是用那种模样相见，然而凉冰一次也没有碰到过，枫，你太狠心，说走就走。停顿好久，凉冰叹气回头，却见地上多了一片红色的花瓣，明明她带给枫的花束，没有一朵是红色的，凉冰弯腰捡起，那花瓣的香味比玫瑰浓多了，她好像在谁的身上闻到过，凉冰简直不敢相信，然后黄昏，她又蹲在地上哭了很久。
    －－－
    「蔷薇、蔷薇、杜蔷薇！」
    每次都是锁在房间耍忧鬱这一招，小伦本来因为苏马丽的事就很烦了，现在又见这姑娘像死老婆的样子就更烦。
    「你要死了是不是！」小伦在门外大喊。
    「对啦！」
    「怎么，凉冰拿刀捅你吗？」
    「早就捅我几百万刀了！tm的！」蔷薇的愤怒有哭腔。
    「所以这次真的要放弃了？」小伦已不想再安慰，决定给她一个痛快。
    「对！以后都不要再谈恋爱！」
    「好，很好，合约交出来。」
    小伦比她还狠，蔷薇这时反倒说不出话了。
    「为什么不敢交出来，你刚才的坚决呢？」小伦嘲笑。
    过了几分鐘，蔷薇开门，泪眼汪汪的拿着合约要给小伦。
    「放手。」
    「你、你要做什么？」蔷薇捏紧合约，都皱了。
    「去帮你跟凉冰说，说你不想要再继续了，你要解约，因为你早就爱上她了，因为你杜蔷薇要的是一个活在现在，愿意陪你去未来的人，持续下去是浪费时间，不如早点放手，好过痛苦纠缠，爱而不得，恨而不能。」小伦说的直接，蔷薇默不作声。
    两人僵持许久，突然，门铃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