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1节

    健康跟着七七离开，他实在是没有办法单独面对海怪。
    “为什么要这么做呢？”健康问道，“如果你真的在意他，就不会允许别人触碰他的身体啊。”
    “身体……”这个词汇在七七的舌尖荡漾了一下，勾的七七发出浅笑，“身体是这个世界上最不需要的东西，一旦你所拥有的东西有实体，那么他就永远有可能会成为别人的。”
    “你是什么意思？”健康听到了七七的说法心头一跳，不好的预感油然而生。
    “我要的不是他的躯体。”七七很乐意和别人分享自己对海怪的爱恋，“而是他的灵魂。”
    灵魂是什么？
    在这个没有信仰的世界灵魂早就已经成了无稽之谈，可是如今健康却不明白了。
    “你要吃掉爸爸吗？”健康问道。
    “那是你们的特权。”七七勾起嘴角，早已经没有了原本天真烂漫的曾经，“能够吃下他，只有他的孩子和敌人，而我要成为的是他的主人，他的天。”
    健康看着七七离开的背影，无法去判断那人的真实想法。
    海怪在水中翻了个身，但是却碰到了一旁的玻璃，有些不高兴的撇撇嘴。
    这里不知道是怎么设置的，只要按下某个按钮就会让他周围的玻璃变成海底的模样，但是却又能够真实的触碰到，就像是在海底给他安装了一个玻璃箱子一样十分的闹心。
    这里是哪里，海怪心中有底，七七会找上欧家，可以说是始料未及，又觉得是预料之中。
    当年仅仅只是靠着一个皇子的身份最终推翻整个王朝的气势，并不是几个现代的小小研究员就能够控制得了的。
    到底为什么会到这里来？海怪可以说是被迷晕了带过来的，但是又无法反驳自己内心的几分纵容的心思。
    有什么东西被放进来了，海怪抬眼一看居然是一条活蹦乱跳的小鱼，而且……是自己最爱的零嘴。
    “是七七，还是健康？”海怪看不到，伸手抓住了小鱼，也不吃，就绕在手中把玩，“不说话……是健康吧。”
    依旧是没有得到任何的回应，海怪无所谓的笑了笑，一口吞掉了小鱼，估计吃相不是那么好看。
    海怪刚刚吞掉又有一条小鱼被从上方放了下来，小鱼见到海怪本能的瑟瑟发抖的缩到角落里面，甚至想要钻入在底下的泥沙里面把自己藏起来，就露出尾巴在外面。
    这里真正的被变成了一个鱼缸了。
    “你看你像不像这条鱼？”海怪故意逗弄着那条小鱼，“埋起头来怎么都不愿意看到我的样子简直和你一模一样。”
    很久之后，海怪才听到了健康低落的声音。
    “有些鱼类，会吃掉自己诞下的小鱼。”
    “有的哦。”海怪很高兴能够得到健康的回答，“而且还有很多。”
    “爸爸。”健康坐在高处，低头看着那双实际上并没有看到自己的湛蓝色的眼睛，张了张口，“杀了我吧。”
    “……”海怪的表情从轻松变为了凝重，“为什么？”
    “我已经不知道，一直这样活下去，到底是对还是错了。”内心纤细而敏感，一直都是健康的优点，却一旦钻进牛角尖就出不来，也是不可避免的，“我真的不想要伤到你，爸爸。”
    敏感的……没有太多经历的孩子，他就是他世界中的一切了。
    应该是心疼？心疼这个孩子的痛苦，还是应该愤怒？愤怒这个孩子的不珍惜。
    “我当初在将你新生之时，其实很害怕。”回想起当初那一段两人相互结合的时间，如今也心有余悸，“如果你没有撑住怎么办，如果失败了怎么办，如果……你真的死去了怎么办，但是你没有让我失望。”
    他也不是不恐惧的，他愿意用自己的一切去换取孩子们的健康。
    “我很怀念那时候，对一切都抱着希望的你。”海怪喃喃的开口，“我相信现在的你也一样。”
    很长时间的沉默，之后投下了无数条鱼游荡在自己的小小的空间之内，全部都缩在角落里面，海怪却连看一眼的兴趣都没有。
    “爸爸，实际上你是一个残酷又自我的人。”健康声音中，透着满满的无奈，“你肆无忌惮的出现在我们的身边，随心所欲的改造我们的生活，给我们希望，给我们绝望，只是因为你想这么做。”
    “是啊。”海怪歪着脑袋笑了，“因为我是一个很恶劣的怪物啊。”
    “但是，你的所有的前提，却是为了我们，这……我是知道的。”
    海怪的表情逐渐的温柔了下来，孩子们的温柔体贴，他又何尝不知道呢？
    健康不经意的用手抚摸了一下随时都可以要了自己命的项圈，这锁住的不仅仅是自己，还是那个本来应该肆意妄为的神明。
    “我实际上，很嫉妒颜以佐，因为他可以得到你。”手中的枪支对准了挡住海怪的那一层玻璃，“但是，如果是颜以佐的话，是不是不会让你变成现在这样呢？只要这样想，我就觉得没有什么好不甘的了。”
    所以……就这样结束吧，为了自由的神明。
    第二七六章
    “让我看看你。”海怪趴在了面对健康的那面玻璃上, 眼前的却只是模拟大海的一望无际的深渊, “乖，健康, 爸爸想看看你。”
    健康站在玻璃前，抬头看着在水中绽开了美丽的发丝，如同神明一样被美丽的水所衬托的更加美丽的容颜，深刻的想要将这一刻的美妙刻印在自己的脑海之中。
    “让我见见你。”海怪心中有着不好的预感，健康的情绪和话语都很不正常, 如若他现在就这样放任这个孩子，估计结果会让他后悔莫及。
    “……”健康不知为何，哪怕是很不希望海怪见到自己正在做的事情，私心里却又一种诡异的情绪在蔓延。
    如果真的在海怪的面前死去，就如同玉阳一样, 那么他会不会就和玉阳一样一直留在海怪的心中，占据着他所期待的最重要的位置上。
    鬼使神差的打开了海怪的视野，海怪看到了站在面前的小杂鱼, 以及在他手中被端着的枪支。
    “那是枪吗？”海怪弯下腰来, 半趴在玻璃上和健康平视。
    “是。”健康点点头。
    “威力很强大的枪啊。”海怪的手指沿着玻璃轻轻的抚摸着黑色的枪口，“你想要在玻璃上破开一个洞吗？”
    “是。”健康点头，“你不愿意做的事情, 我帮你做。”
    “你呢？”湛蓝色的瞳孔仿佛弥漫了漆黑色的天空, 将那双明澈的瞳孔逐渐隐藏，“和七七一起死亡？”
    “是的，爸爸。”健康说道, “我不想再成为你的拖累。”
    “那我当初救你的意义在哪里？”海怪听得到自己冷静的声音，但是自己到底是不是如同表面上那般宁静，已经不可知了。
    “有的。”莫名的，此时健康则是露出了柔和的笑容，像是十分满足的模样，“在那之前，我不知道为谁生，为谁死，但是现在我很清楚的知道，我为你生，为你死，在我的世界中，死得其所。”
    海怪在巨大的水缸里面，在鱼缸的角落里面还有不少吓得不敢靠近的鱼，明明周围有那样多新奇的东西，海怪的眼里却已经容不下任何的事物了。
    这个孩子……
    被他教育歪了。
    海怪靠在玻璃上，双手支撑着玻璃，将额头抵着玻璃，企图在更近一点看着自己的孩子：“那就为我活下去啊。”
    但是……
    这个孩子的眼中，闪烁着光明。
    海怪的记忆中，这些孩子的眼睛都是阴沉沉的，或许偶尔会闪过一抹色彩，却完全找不到本来应该存留在孩童的世界中，那美好的让人艳羡的光芒。
    健康在说出那些话的时候，眼中已经找到了自己存在的色彩，笃定的神色，是他见过的比任何时候都要美丽的色彩。
    “爸爸，你说你的种族，孩子都会吃掉父亲，从父亲的身上得到营养和传承，对吗？”健康问道。
    “是的。”海怪点点头。
    “那么，或许你们得到的是……灵魂吧。”健康歪了歪脑袋，虽然他感觉到玉阳已经疯狂了，那样的疯狂却让他考虑到了另外一层可能性。
    “如果硬要用人类的语言去形容的话，可以这么认为。”
    “我是您的孩子，您的血脉，在重生的那一刻我已经是您的种族了。”不同于人类的身体，比人类更加出色的能力，但是他的灵魂，也依旧存留在这个身体里，“吃掉我吧，爸爸。”
    海怪的身体渐渐僵硬，呆滞而震惊的看着面前的孩子，不敢相信自己所听到的，健康已经疯狂了，的的确确是找到了自己的定位，却偏偏已经失去了自我。
    健康逐渐的走上前去，单手和海怪在玻璃上的手贴合，修长白皙的手指仿佛隔着玻璃相互纠缠，健康则是靠近了海怪，在玻璃那一侧的海怪的唇上，落下一个虔诚的吻。
    “我会永远存留在您的身体里，我将与您同在。”健康甚至一点的停留，直接扣动了枪支的扳机，一声剧烈的响动，将整个凝固的空气彻底打碎。
    然而预料之内的玻璃碎裂的声音并没有响起，健康没有任何犹豫，几声枪响对住同一个方向连开了数枪，枪支的后座力让健康的手腕微微的颤抖，直到子弹消完，玻璃始终无动于衷。
    “这可真是……”健康的表情十分的遗憾，“不愧是用来关押您的牢笼，真是坚不可摧。”
    海怪担忧的看着面前已经疯狂的孩子，心态也逐渐的稳定了下来。
    “当然这样的事情也不是没有可能，那么……”健康手中出现的最后一颗子弹，被放入了枪支之中，对准了自己的太阳穴，“爸爸……来阻止我。”
    健康这一次已经是抱着必死的决心去做了，见到了父亲，明确了自己的心意，最终做出了自己的决定，从来没有任何一个时候他如此的清醒过。
    然而这一次，手指却好像受到了控制一样无论如何都无法动弹，不仅仅是手指，还有身体，甚至是……
    空气。
    健康动了动眼珠，看向在水中的人，畏惧和虔诚的心思骤然侵袭了他的胸口。
    难道……
    “我不是……任人宰割的对象。”海怪微微垂下双眼，心情是难以预料的痛苦，却也是依稀找到了自己为什么非要走这一趟的原因，“我是神明。”
    在不远处健康未曾发现的地方，散落着子弹根本就不曾触碰到玻璃。
    海怪可以在天空中肆意飞翔，是天空中的水气。
    人类不可能生存在完全干燥的环境之下，那么他就永远都有可以操纵人类的空间。
    他仿若被困牢笼，殊不知他实际上掌控着一切。
    “我掌控万物之水，却无论如何都没有办法控制人心。”海怪逐渐的向后，站在鱼缸的中央，“你是你，我是我，我们永远都不会成为一体。”
    健康的手仿佛被什么东西强制的控制，威胁着自己生命的枪支落在了地面上。
    “可是哪怕你不用这样的手段，你依然会是我记忆中，永远无法忘怀的存在。”
    为什么最终会变成这样偏激的手段？
    海怪的内心是失望的，无论他如何去讲解，如何去指导，但是他的过度保护和过分的关注，终究还是给这些孩子带来了负面的影响。
    依赖不是原罪，却是错误的开端。
    “不要再做这样的事情了。”如今，海怪只能轻飘飘的说一句话，转过身去，背对着那个孩子，“我不喜欢。”
    真实的表现出自己的好恶，是海怪几乎不曾去做过的，对这些孩子无条件的包容最终导致了好恶一同发展，最终纠缠成了畸形的情感。
    “我不喜欢不珍惜性命的孩子。”这会让他无力，无法阻止，他能够控制得了他一时，却永远没有办法控制的了他一世，“短短几十年的生命而已，居然还妄图与我共存，人类……不要不自量力。”
    人类贪婪、好战，又偏偏获得了上天赐予的聪明的头脑，复杂的人心也让他们相互制衡。
    他很生气。
    无法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