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9节

    如今看来，她们两个都变得太多太多了，心境不复从前，就是再见面又如何呢？她们已经不是当年的好朋友、闺中密友了。
    祁雁云是这样，那么她的父母……会不会其实也是这样？洛月汐不知道，但她看着神情漠然至极的祁雁云，却觉得她已经预见了未来的景况。
    难言的沉默和尴尬在两人之间弥漫开来，气氛十分古怪僵持。
    洛月汐在怅然、难过的是两人的改变，和如今完全不同的心境和立场，而祁雁云又真的如外表看下去那么无动于衷吗？
    两人沉默了许久，最后还是洛月汐主动打破了疏离：“雁云，你……你过得还好吗？”她语气有些艰涩，找不到能够聊的话题，只能干巴巴的如此问道。
    神色莫测的看着洛月汐，祁雁云一直没有说话，她只是沉默着盯着洛月汐，视线一寸寸的从她身上各处扫过，带着打量和试探的意味，甚至带着警惕、防备和怀疑。
    曾经热情活泼，对朋友大气爽朗，心性乐观善良的祁雁云，如今已经变成了洛月汐面前这个，脸色苍白如雪，眼神冷然如刀，警惕防备的鬼修了。
    因为祁雁云一直不回应她，洛月汐垂下头，忍不住用左脚轻轻碾了碾地面，她脚上的玄羽流光靴不由在地面上摩擦着发出吱呀的轻响。
    这声音在安静的房间内响起，让祁雁云微微皱眉，将目光落到了洛月汐脚上，看着这个熟悉的动作，祁雁云微微眯起眼睛，眼中原本的怀疑稍稍散去。
    她看着洛月汐许久，终于开口了，但她没有回答洛月汐刚才的问题，而是问道：“你怎么会知道我在这里，你为什么来找我？”
    抿了抿唇，洛月汐低声说道：“我在六号鬼池查看了大燕武安十四年在鬼池诞生的鬼魂……我看到了你的名字，所以按照记载的地点过来找你。”
    祁雁云并没有为洛月汐说的话动容，依旧是一副十分冷静理智的模样，她微微皱眉，继续问道：“鬼池是由鬼域内顶尖势力掌管的，他们凭什么让你去查看记载和资料？”
    洛月汐沉默了会儿，模样说出自己现在真正的修为，而是轻声道：“水至清则无鱼，总有想要以权谋私的人，只要付出一些代价，想查看鬼池内的记载也是很容易的事情。”
    洛月汐思量过后，还是不打算马上告诉祁雁云她真正的来历和实力，与祁雁云久别重逢，洛月汐和她都已经不是从前的她们了，洛月汐不知道祁雁云……还能不能相信。
    洛月汐承认，祁雁云虽然是她的朋友，但真的没有重要到胜过她的父母，所以她不可能将自己所有的秘密告诉祁雁云。
    对于洛月汐的解释，祁雁云不置可否，既没有说相信，也没有完全不信，她只是垂眸冷冷道：“原来如此。”
    扫了眼洛月汐，她苍白的脸上露出几分阴沉的神色：“看来当年我们一同死后都来了鬼域，只是没有从一个鬼池‘重生’而已，没想到你也修炼到筑基期了。”
    洛月汐眼神复杂的看着眼中染上了几分阴鸷之气的祁雁云，心中发沉。她知道这是什么象征，这是祁雁云受鬼修功法影响，性格心性都大为改变的表现。
    看来，作为鬼修的这二十年里，祁雁云一定经受过许多折磨，如此方才会从当年的她变作如今带着戾气和怨气的模样。
    “那么，现在你见到我了，有什么事情吗？”祁雁云看着洛月汐，眼神带上了些许嘲讽。
    看着这样的祁雁云，洛月汐微微摇头，坦然道：“我就是在鬼池看到了你的消息，所以来见见你而已，没有任何目的。”
    “我还要去找我父母的消息，不会在这里停留太久，我要去下一个鬼池所在的地方。”
    祁雁云直到此刻脸上的表情才微微变色，她竖起了眉头，沉声喝道：“十个鬼池分布在宽阔至极的鬼域之上，凭你现在筑基期的修为莫非还想走遍十个鬼池寻找你父母的消息？”
    “不说你是不是有实力全部走完，你有那么多灵物宝贝换得镇守鬼池的修士的帮忙吗？难道你没想过，你的父母可能根本就没有来到鬼域？”
    “我劝你还是别傻了，趁早放弃吧。你修炼到筑基期也不容易，别这么白白浪费了。”
    祁雁云的话说得非常直白，甚至有些冷血，但是看着祁雁云，洛月汐反而露出了一抹微笑。
    看着洛月汐笑着的样子，祁雁云的眉头皱得更紧了：“你还笑什么，我的话你听明白了吗？”
    洛月汐笑了笑，看着祁雁云的眼神十分温暖：“我只是觉得非常怀念，雁云，你还是……没有变。”
    “你倒是变了很多。”祁雁云却毫不留情的哼道，“这么软弱，可完全不像是你啊。”
    洛月汐笑眯眯的，对于祁雁云的话不以为意，只是慢慢说道：“雁云就当是我看到你太高兴了吧。至于雁云刚才担心的事情，我都有着计划，雁云不必担忧。”
    祁雁云了解洛月汐，她一旦决定了什么事情，那是绝对不会轻易动摇的，对于她的劝说被洛月汐视若无睹的情况，她早有预感，此时看着洛月汐微笑，她冷不丁问道：“你诞生自那个鬼池？”
    祁雁云自从二十年前来到鬼域，就一直在阴魂宗修炼，除了出宗完成宗门任务，或是历练，基本上没有立刻过。
    在她搞明白鬼域是个什么地方后，也不是没有想过找到自己的父母亲人，但这件事情一直无法成功。
    哪怕祁雁云最近几年进阶筑基，这距离阴魂宗最近的六号鬼池的主事修士也拒绝祁雁云查看他们的记录。
    祁雁云看着洛月汐，心中有着疑惑不解，她现在还无法完全信任洛月汐。在洛月汐无法全然信任她的时候，祁雁云亦然如此，她盯着洛月汐的双眸，要看清她是否撒谎。
    第199章 青石村
    洛月汐眼神淡定而坦然, 面对祁雁云怀疑的眼神, 她不惊不怒的抚着下巴, 轻笑道：“我从七号鬼池那边过来的，在那里我也查看了鬼池的记录，不过什么也没找到。”
    祁雁云闻言眼神稍稍软和了一些, 她既然取查过六号鬼池的事情, 自然知道七号鬼池确实是离六号鬼池比较近, 以筑基期的实力, 赶路过来应该要花上一年左右的时间。
    她现在可以确定洛月汐是真的洛月汐，而且也知道她没有多少算计的成分。毕竟在洛月汐前来找到自己之前, 她对于她的实力和现在的处境，也都是完全不清楚的, 要说她有所图谋，却不尽然。
    “既然雁云问了我不少问题, 现在也该你回答我之前的问题了吧。”看到祁雁云眼神暖了下来，洛月汐就知道这是她
    已经确定她的身份了。
    见到祁雁云如此, 洛月汐心中不知是何情绪, 不过并非是难过生气什么的, 只是有种时间易变的感慨, 不过心里却也有着不少欣慰。警惕是好事, 只有这样才能活下来。
    祁雁云自然明白洛月汐的话，她撇了撇嘴，施施然的走到洛月汐另一边，之前于修士坐下的地方“坐”了下来：“过得好不好？这个问题有点蠢。”
    “你不也和我一样在这鬼域之中煎熬吗, 那么你过得好不好呢？”祁雁云意兴阑珊的笑了笑，“我们都变成这副模样了，还奢求什么，起码我们还‘活’着。”
    这个意思就是过得不太好了，洛月汐早有预料，并不惊讶，但却依旧心酸难过。就连有修炼资质，踏上修途的祁雁云都如此，更不必说那些没有修炼资质的人了。
    在她以为自己活得十分惨淡痛苦的时候，却有更多的人比她还要痛苦煎熬。起码在武安十四年的那场惨案中，她没有死，而是活了下来。
    沉默了片刻后，洛月汐看着祁雁云开口说道：“我要接着去寻找我父母的下落，雁云，你想找你的亲人吗？如果是那样，我们可以一起……”
    “现在已经不想了。”面对洛月汐的邀请，祁雁云眉眼间染上一抹厉色，打断了她的话。她眼神放空，漠然道，“我已经不想了，那都是过去的事情了。”
    沉默再一次在两人之间蔓延开来，祁雁云低下头，声音很冷：“你想做什么都是你自己的事情，没必要扯上我。既然你说只是来见见我，现在你见过了，可以去做你自己想做的事情了。”
    洛月汐沉默了片刻，突然笑了起来，她眼神清亮：“我明白了。如果这是你的选择的话，我支持你。”
    祁雁云嘴唇翕动，神色有些变化，最后却依旧沉默着什么也没有说，只是木然的看着洛月汐，眼神莫测。
    洛月汐低下头从储物袋里拿出了五枚玉简，低声道：“雁云，你既然已经筑基期了，就可以改换功法修炼了吧。阴魂宗只是中等门派，想来传承的功法也并不算出色，这里有五部功法，你挑一个吧。”
    修士在筑基期改换功法是最容易的，就像洛月汐，她炼气期时修炼的是丹宗基础的聚气诀，而等她筑基拜师后才开始修炼玉丹九诀。
    祁雁云被洛月汐突然拿出来的功法玉简吓了一跳：“你做什么？你不怕被其他人知道你身上有这么多功法而盯上你吗？”
    洛月汐神情淡淡的，对于祁雁云的担心，她语气平静的说道：“我已经布下了阵法禁制，就算是阴魂宗的金丹老祖也不会知道我们在这里说了什么。”
    “那你就不怕我出卖你？”祁雁云冷笑，苍白的脸上染上几分阴鸷。
    洛月汐微微摇头，十分肯定的说道：“如果你会这么做，就不必提醒我，为我担心了。”她将玉简往祁雁云推了推，“你不必为我担心，来选一份吧。”
    “功法对修炼有多重要你是知道的，雁云，如果你确定要在这条路上走下去，那么你需要这些功法。”
    祁雁云没说话，她当然知道洛月汐说的是对的，只是她垂着头看着面前摆开的功法，心中却觉得沉甸甸的。
    许久过后，祁雁云神识掠过眼前的五个玉简，查看其中记录的功法。这一看，祁雁云便不由惊骇莫名，因为这些功法全部都比她现在修炼的阴魂大法要好，全都是能修炼到元婴期、甚至化神期的功法。
    眼神复杂的看了洛月汐一眼，祁雁云指了指其中的一枚玉简，沉声道：“我选这一部。”
    洛月汐微微皱眉，对祁雁云的选择游戏不解：“这一部？雁云，这并不是这其中最好的一部功法，而且其修炼的要求，颇为邪异。”
    祁雁云选择的是之前洛月汐从丹宗换取的，而不是书圣推衍出来为自己准备的功法。比起其他的鬼修功法，书圣推衍出的功法最大的特点就是没有那么多血腥残忍的要求。
    但是祁雁云没有选这一部。
    “这部功法与我现在修炼的阴魂大法最为接近，转换起来最方便。”对于为什么选择这一份，祁雁云只是淡淡的解释了一句，阴鸷冷厉道，“至于邪异血腥，你以为我是如何修炼到筑基？”
    祁雁云的语气坚决，不容转圜，显然已经下定了决心不会轻易改变。
    洛月汐知道自己肯定是劝不了祁雁云，如今她已经有自己的想法和路去走了。索性她从来也不想勉强什么，更没有要祁雁云万事都听从她的霸道想法。
    “也好，你既然已经决定了，那就这样决定吧。”洛月汐收起了其他四个玉简，转而拿出五个玉瓶，“这是养魂丹、壮魂丹，可以滋养壮大神魂。”
    她低声道：“这里有五瓶，每瓶十枚丹药，你先将一瓶养魂丹吃完，再服用壮魂丹，这些应该够你修炼到筑基后期。”
    祁雁云神情微动，抬手将瓶身上用娟秀小字写着养魂丹的丹瓶拿了起来，打开红塞倒出了一枚圆润的丹药。
    养魂丹被倾倒在祁雁云掌心，一股沁人心脾的丹香顿时弥漫开来，让只是神魂存在的祁雁云光是嗅着丹香就觉得自己的魂魄竟然有着隐隐的增长。
    “我只拿这个就可以了，其他的你收回去吧。”祁雁云将这枚丹药重新放回去，又塞上了红布塞子，将另外四瓶壮魂丹推了回去。
    听名字就知道养魂丹和壮魂丹药效的不同，而且显然壮魂丹药效更好，也更为珍贵，故而祁雁云不打算收下。
    她神情阴鸷，脸上带着几分厉色：“你还要继续查你父母的消息，这些刚好用来打点那些镇守鬼池的修士，那些人都是吸血的蚂蝗，可不好打发。”
    洛月汐微微摇头：“我还有这样的丹药，如果实在不够，我会再炼制的，你不必担心。”她沉默了会儿，又道，“抱歉，我只能给你这么多了。”
    不是不能再多给一些，但是财帛动人心，祁雁云实力不足，身上带着这些珍贵丹药犹如小孩抱金于市，并不安全，所以洛月汐只能根据她的实力给予适当的帮助。
    对于洛月汐未尽之言，祁雁云显然心中有数，她没有多嘴去问洛月汐身上还有多少这样的丹药，更没有提她是不是炼丹师的事情。
    她只是在收下了五个丹瓶后沉声道：“如果你只是想找到你的父母，那我劝你马上离开。”
    她眯了眯眼睛，苍白秀美的脸上露出一丝狞色，“不要在这里停留，日后在鬼池查到了其他人的消息也别再傻乎乎的上门见面了。”
    对于祁雁云的劝说，洛月汐就笑了笑：“我就只有你一个朋友，除了父母和你，我也不会再去找谁了。”
    听到这句话后，祁雁云的神色明显松快了不少，她脸上的阴鸷淡了些许，但她沉默了片刻后却低声道：“你走吧，以后也不要来找我了，阴魂宗不是什么好地方。”
    洛月汐心中一动，忍不住问道：“那你要不要和我一起离开这里？”见祁雁云愣住，她连忙再接再厉的劝说道，“既然你也知道阴魂宗不是什么好地方，那你不如和我一起离开这里。”
    祁雁云先是一愣，愣过后她自重逢之后第一次露出了一个略带僵硬的微笑，她轻轻摇头，眼中带上了些许笑意：“我知道你是好意。”
    一听这句话，洛月汐心中就咯噔一下，直觉接下来的话并不是她所期待听到的。
    果然就听祁雁云接着说道：“但是我不打算离开阴魂宗，这里虽然不好，但是我已经在这里呆了二十年了，我已经习惯了，也已经是个彻底的阴魂宗修士了。”
    洛月汐默然不语，她当然明白这些，她和祁雁云之间的隔阂和距离，又岂是那么容易抹消的？祁雁云已经有她自己的生活，凭什么要为了她放弃？
    她既然觉得这样的生活好，不想离开不想放弃，那么洛月汐有什么理由，又有什么资格让她放弃现在的一切？她终究只是祁雁云生活中的一个过客，不可能永远留下来。
    既然如此，何必打扰她的生活呢。
    洛月汐了然而认同的点了点头，沉声道：“我明白你的意思了。”她眨了眨眼睛，朝祁雁云露出一个微笑来，声音很轻，“那我们……有缘再见。”
    祁雁云默默点头，苍白阴鸷的面容上露出几分由衷的笑意和愉快。但这些美好的仿佛往日一般的情绪很快就从她脸上烟消云散，什么也没有剩下。
    洛月汐打开了悄悄布置下的阵法禁制，与祁雁云告别，打算前往下一个目的地——八号鬼池。
    目送着洛月汐离开，祁雁云神色冷然阴冷，不带半点情绪波动。但直到洛月汐御剑飞行离开了阴魂宗的山门，她才抿了抿唇转身离开，要回自己的洞府。
    打发了一些旁敲侧击，前来打听消息的同门师兄弟，祁雁云回到自己的洞府修炼。在打开洞府禁制后，她浑浑噩噩的走回到自己的静室内，整个人好像失去了力气和心力一样。
    她闭上眼睛，飘在静室内，甚至不知道该做些什么，只是觉得心中有很多乱七八糟的情绪在混杂着。
    月汐看起来好像还是老样子，而她却完全不同了。祁雁云想着这在阴魂宗艰难求生的二十载，嘴中发出呵呵的冷笑来。
    “不一样了，我们都回不去了。”她苦笑着，神色突然变得阴鸷，眉宇间带着几分厉色，“走了也好，离我越远越好。否则……”
    她握紧了手，神魂波动不休，语气带着阴测测的绵绵怨气：“否则我怕我会忍不住利用你啊，所以，走了也好，至少……在你心里，我还是祁雁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