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8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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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阿弦也笑看着太平公主,却见她烂漫天真,依旧如故,心里不由升起一抹欢悦。
    太平却略有迟疑,但看着李贤迎着自己走来,便又换上欢容:“贤哥哥!”上前握住李贤的手:“我来了,你怎么反而不在?去哪里忙了?”
    李贤道:“昨夜外头有点事,现在已经无碍了。你怎么忽然来了……父皇跟母后都答应么?该不会是偷偷跑出来的吧?”这一句问话听似玩笑,半真半假,因知道太平是做得出的。
    太平笑道:“别小看人,我是正经的奉旨前来。”
    说到这里,又看向阿弦,这次脸上的笑却略收敛了几分,反而有些无端紧张。
    太平眨了眨眼:“小弦……女官。”本是要叫“小弦子”,中途却生生换成“女官”。
    阿弦见她神色有异,连称呼都改了,心中有些诧异。
    “殿下!”却仍拱手行了个礼。
    李贤正转头看她,一眼看见她的手,顿时色变,一把攥住阿弦手腕,眉头深锁。
    太平转头看去,顿时惊呼道:“血!你的手怎么了!”
    原来阿弦手上原先缠着的纱布此刻已经被血洇湿,外面一层且已经干涸了,看来触目惊心。
    阿弦忙道:“殿下勿惊,不碍事,一点小伤。”
    李贤满面焦虑跟不悦:“罢了,回府再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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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众人转回王府,李贤怕吓到太平,不敢把恶鬼的事尽数告诉。只说阿弦因故负伤。
    大夫早为阿弦重又料理妥当,又叮嘱道:“这伤是出了汗,又因颠动,伤口无法愈合,以后可要留意,万千不要擅动,静静地保养最好,毕竟十指连心,可不是小事。”
    太平先前好奇看了一眼,被那深深伤痕吓得脸都白了,此刻在旁听得心惊肉跳,不敢细看第二眼,直到大夫离开,才敢靠前。
    “是昨夜伤着的吗?”太平问。
    阿弦点点头。太平道:“昨夜到底是去做什么了,我听底下人说什么……争夺田地、人命官司……械斗,也不明白。”
    李贤笑道:“你懂这些做什么?横竖如今是雨过天晴了。”
    太平瞅一眼阿弦,缠着李贤说仔细。
    阿弦因见过了太平,不敢再多跟这两人相处,便起身告辞。
    李贤道:“再留些时候何妨,忙了一夜,一定困饿了,我叫人准备些汤水……”
    “不必了,”阿弦道:“狄大人跟陈大人只怕还在担心,何况……”是他们兄妹相见,她自然不必在这里久留,“若殿下还有吩咐,只叫人去刺史府或驿馆就是了。”
    李贤见她去意已决,道:“且慢,我叫人送你回去。不要再骑马了。”
    “多谢殿下。”阿弦也未谦让,拱手应答,转身出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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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阿弦回到了驿馆,其实早有随从官回来将大略情形报知众人,且又押送递交了梁家那些有罪之人,关入牢房。
    阿弦把详细同狄仁杰跟陈基说罢,狄公笑问:“那么,沛王殿下是怎么从数百村民里准确无误地选出那有罪之人的?”
    阿弦道:“这个……就是‘不可说’了。”
    狄公笑看着她:“不用说,我自然知道是谁背后指点迷津。”
    陈基在旁笑着一摇头,当初他因此借口离开阿弦,如今听在耳中,却另有一番意味深长。
    吩咐底下准备饭食,这边儿又听阿弦说罢此事,狄公道:“田地之争落幕,其他杂事殿下自会料理妥当,雍州地方的事情已经大略完结,但是还有一件,起先梁越殴打胡家,那胡家本告官了的,甘宁县却置之不理,已经算是失职,如果地方官在事发之时第一时间料理妥当,后来也不会闹得如此轰动。”
    阿弦道:“您说的是,梁家霸道,横行乡里却无人敢理,必有所恃。”
    狄公道:“但这是吏部跟御史们的职责,回头奏明,让他们处置就是了,在此之前,就看贾刺史如何作为……我们也该收拾妥当,尽快回京复命。”
    说到这里,陈基忙问阿弦:“你昨晚忙了一夜,是不是该先好生休息休息。”
    阿弦笑道:“不妨事,在车上补眠就是了。”
    当即三人便命底下人收拾妥当,想要下午启程,临别当向沛王辞行。
    此刻已近晌午,阿弦困倦的连连打哈欠,无精打采,陈基见状道:“你不必去,我跟狄大人一起过去就成了。”
    狄仁杰体恤,道:“陈大人身上也有伤,你们都歇着,我自去沛王府走一趟就是了。横竖殿下知道内情,且又性情宽仁,绝不至于怪罪。”
    阿弦打了个哈欠,忽然突发奇想:“殿下昨晚也忙了一夜,不知道这会儿是不是也在睡。”
    狄仁杰一笑,自去王府。
    狄仁杰去后,阿弦便昏昏睡着,不知过了多久,隐隐听到外间狄仁杰跟陈基说话。
    说的却是:“唉,殿下因这段日子颠簸劳累,又受了些惊骇,竟病倒了。”
    阿弦一惊,几乎跃起,后悔并未随着他前往,忙奔了出来,问道:“先前还好端端地,可严重么?我要不要去看一看?”
    狄仁杰道:“不不,你不用去,殿下神智清醒,只说是不能为我们送别了,但以后毕竟来日方长,必会在长安相见的,所以总不急于这一时。”
    阿弦听了这般安慰,才不曾执意前往,又想到太平公主在沛王府里,毕竟李贤也有亲人相伴,倒也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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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回程路上,阿弦多半在昏睡,像是要把在雍州的那夜以继日缺乏的睡眠给补回来。
    陈基因身上有伤,在另一辆车上静养。
    车行缓缓,中途在驿馆里投宿了一次,直到第三日傍晚,终于长安城在望。
    阿弦自车内探头出来,望着那巍峨而熟悉的城池:“唉,又回来啦。”
    狄仁杰从旁笑道:“怎么?”
    阿弦道:“对这个地方,实在是……又爱又恨,说不上来。”
    狄仁杰道:“怎说不上来?你爱的是什么,恨的又是什么?”
    阿弦回头笑道:“狄大人,看不出你也会开玩笑。”
    狄仁杰见她休息了几日,终于又恢复了原先神采奕奕的样子,也颇宽慰:“你这样我便放心了,若似先前一样病恹恹地,却让人无法交代。”
    阿弦问道:“什么交代?”
    狄仁杰笑道:“你难道不知道,临行之前,可不止一个人来拜托我,让我好生照看女官。但到底还让你受了伤,所以我心中七上八下,怕被人敌视呢。”
    阿弦诧异地笑问:“不止一个人?却不知都是谁?”
    说话间,马车已经进了长安城门,只听前方有个声音道:“少丞回来了?”
    狄仁杰把手指轻轻一点:“咦,说曹操曹操就到,来了一个。”他探身出去拱手笑道:“少卿,怎么在此?”
    阿弦早听出这来人是袁恕己,探头出去的时候,正袁恕己道:“听说少丞今日回来,少不得我来迎……”
    话音未落,就看见阿弦露面,袁恕己语声一顿,目光在阿弦面上停了一刻。
    阿弦也笑道:“少卿别来无恙。”
    袁恕己淡淡道:“还没有死。”
    阿弦一怔,狄仁杰道:“数日不见,少卿越发风趣了。”
    这会儿袁恕己打马上前,看着阿弦道:“是要去哪里?我有事要跟你说。”
    阿弦眨了眨眼,先前袁恕己跟她似有疏远之意,如今却亲自来找,只怕必有要紧事。
    因此阿弦立刻对狄仁杰道:“狄大人,你先去稍事整理,我随后就到,咱们再一同面圣如何?”
    狄仁杰也很知其意:“好,你且自便,我等你就是了。”
    阿弦跳下车的时候,前方车内陈基也看了一眼,见阿弦随袁恕己而去,有些疑惑,却也没说什么。
    袁恕己翻身下马,同阿弦并肩往前走,瞥着她的手:“怎么伤着的?”
    阿弦道:“是对付个厉害的恶鬼。”
    袁恕己一挑眉,想了想,只是轻轻一笑。
    阿弦道:“少卿找我,可是有事?”
    “是有,”袁恕己目视前方,忽地问道:“你猜我在大理寺见到了谁?”
    阿弦不知他怎么忽然问出这话,可眼前灵光一闪:“难道……是周兴?”
    袁恕己讶异:“虽然没猜中,却也不多远了。”
    阿弦愣了愣,再想一想:“我可真不知道了。”
    “我还当你是无所不知呢。”袁恕己笑笑:“我见到了一名豳州故人。”
    豳州故人,又是跟周兴有关……但豳州跟周兴完全八竿子打不着。
    突然,阿弦想到了那个在出长安之时看见的眼熟身影,周兴的义子,周利贞。
    可他又怎会跟豳州有关呢?
    阿弦虽还未窥知其中诀窍,心底却莫名涌起一股忧闷难受之意,她举手按着胸口,面露难过之色。袁恕己看见,止步道:“怎么了?”
    阿弦不能回答,只是竭力回想心底那股异样,似乎在豳州,她也曾有过相似的不祥之感,而周兴身旁那道人影也越来越清晰,以及那双……冷血的眼。
    “蒲俊……”轻轻吐出这两个字,似有缕缕寒气也随之冒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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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日,袁恕己因被桓彦范一语提醒,回到大理寺,跟那个在殓房的仵作面面相对。
    袁恕己望着对方的双眼:“我当是谁,原来是你。怎么改了这个名字,叫人都不认得了。”
    蒲俊——也就是现在的周利贞,同袁恕己四目相对,他先将手中那柄薄薄的利刃轻轻放在旁边摊开的巾帕上,才向着袁恕己遥遥地躬身举手行了个礼。
    他毕恭毕敬地说道:“见过袁少卿。”
    袁恕己越过庭院,踏上台阶,还未进门,夜风将室内的血腥气送了出来,引人欲呕。
    袁恕己却不动声色,只是看着那个已经变得有些陌生了的身影:“你是怎么成了周兴的义子了?来到长安,偏偏跑到大理寺来,若不是我来找你,你是要隐姓埋名一辈子呢,还是另有什么打算?”
    周利贞放下双臂,抬起头来,却是脸带笑意:“少卿说笑了,当初我流落各地,十分潦倒,阴差阳错遇见了干爹,干爹他怜悯我,愿意管我的衣食住行,对我来说就如再生父母一样……当然,少卿也该知道,我那父母,不提也罢。所以倒是不如干爹对我妥当,我跟着干爹也长了不少见识,干爹不喜欢我游手好闲,于是就学了这仵作的本事,来大理寺当差,也是干爹的主意,让我好生在此历练,另外也能尽自己的绵薄之力,为大理寺做点事。我的身份尴尬,没有脸面对少卿,当然也不敢大胆到少卿面前诉说旧日之类的,原本实在没什么别的打算,就是如此了,请少卿明察。”
    他不疾不徐,娓娓道来,有理有据,语气恳切令人无法质疑。
    虽然见识过这少年的演戏的能耐,知道他绝非表面上看来这般简单无害,然而眼看其行耳闻其声,竟不由叹服。
    如果这从头到尾都是做戏,这少年可真是可怕的深不能测。
    袁恕己道:“当真是这样简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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