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节

    然而，无论他如何闹腾，父母都对他视而不见，只有管家试着阻止过他，却被他狠狠推开。
    好恨啊……
    曾经的他，想要什么，就能得到什么——父母对他的要求，向来有求必应。
    可现在，有求必应的那个人成了颜九。
    原来，一切都是假的！这个世上，真正能依靠的人只有自己！
    谁都不能信！就连父母也不能信！
    然而，颜毅始终心存一丝侥幸。他以为他继续这么闹下去，父母迟早会知道他有多不甘心，多痛苦，迟早会把爱重新灌注到他的身上。
    可是，他们没有……
    颜毅累了。他颓然地倚着树，看着颜九用法阵把花园里的花一朵接着一朵治好，越看越难受——凭什么……连花都能起死回生，他却再也回不去了。
    脑海里忽然回荡起父亲的声音——颜九若出了事，你也别想活。
    心里不知怎么的，突然就腾升起一个念头——如果颜九真的死了呢？父母真的会杀了他么？
    他犹豫了一下，最终还是下定决心，朝颜九冲了过去，对着她柔软的腰就是一拳！
    颜九摔倒在地上，迷茫地看着他，还没反应过来，身上又挨了一脚！
    “你干嘛打我！”颜九本能地想要反击，却完全不是颜毅的对手。
    抵挡躲闪间，她听到了颜毅压抑着愤怒的声音：“我看你不顺眼！”
    那个时候，颜毅是真的想杀了颜九。然而，把她打到遍体鳞伤、奄奄一息，最后一拳，是怎么也打不下去了——她终究是他的妹妹啊……
    颜九在床上休养了三天三夜，也就在心里咒骂了颜毅三天三夜，却不知道——颜毅为此挨了整整三天的鞭刑。
    他终究没能见到自己的父母——打了颜九后，他得到的，不是回归的爱，而是严厉的惩罚。
    他被扒光吊在狭小的杂物室，背上的鞭伤层层叠叠。
    那一刻，他终于醒悟——有些东西，失去了，真的就再也找不回来了。
    管家把他救下来，为他涂药的时候，他很平静——再剧烈的疼痛，也不会再让他皱一下眉。
    可他越是这样压抑自己，越让管家心痛——他才十岁啊……
    涂完药，沉默的他终于开了口，用平静的语气：“小九她……还活着么？”
    管家迟疑了一下，最终还是决定实话实说：“老爷说了，二小姐在床上躺几天，就惩罚您几天。既然您的惩罚已经结束，那她自然没什么大碍了。”
    “哦……”颜毅半垂下长长的睫毛，沉默片刻后，再次开口，“我会好好保护她的。”
    ——不是迫于父母的命令。而是……我对不起她。
    *
    “那天之后，大少爷再也没伤害过您。您参加考核的时候，做任务的时候，其实他都在暗中观察，绝不会让您真的出事。所以，希望您看在他如此命苦的份上，原谅他，对他好一点，行吗？”管家对颜九说着，眼眶早已湿润，“我是看着他长大的，看着他独自一人克服所有的困难，一步一步，坚强地走到今天，实在是太心疼了。”
    颜九愣愣地听着，花了好长时间才彻底消化掉管家灌输给她的这些信息，几次欲言而止，什么也说不出来。
    一旁的陆觉也是不敢置信地瞪大着双眼，心情复杂到极点，不知道以后该用什么样的眼神去看这个伤害过自己，却背负着比自己更多伤痛的人。
    忽然，颜九想起了什么，微微一怔：“不对啊，那他通过考核后，为什么父母要怂恿他契约我？”
    管家用沉痛的眼神看着她：“二小姐，您仔细回忆当时的情景，真的是这样么？”顿了顿，“如果您的父母真的想让他契约您，完全可以在他考核之前怂恿他，而不是通过考核之后。”
    颜九仔细回忆当时的情景。
    好不容易回来一次的父亲，嘴上对颜毅说着恭喜，视线却是朝着她的方向：“不如，你们结契吧？这样一来，小九就能提前参加考核取得猎魔资格了。”
    闻言，颜毅的眼睫一颤，几乎是一字一顿地开口：“我绝不做会让亲妹妹感到不愉快的事。”
    这话，在当时的颜九听来，就是为了不契约她说的一句比较装逼的话。
    然而，现在的颜九想来，他表达的意思应该是——就算没有契约，我也不会伤害颜九，她毕竟是我的亲妹妹。所以，不用了吧……
    ——他是在委婉地拒绝成为她的御从！
    看颜九的表情，管家知道她想明白了，有些欣慰地松了口气，然后轻声补充道：“老爷夫人不希望当年那件事被更多的人知道，他们觉得这是颜家的耻辱。所以，他们从未在您面前说破。最后之所以同意大少爷不被您契约，也是因为同样的理由吧——在不知情的人看来，大少爷比您强了不止一倍，再加上他是兄长，要结契，肯定是他当主人，您当御从。如果他成了您的御从，外人会怎么想？”
    颜九抿了下唇，长长地叹了口气。
    一阵沉默，气氛一时变得有些尴尬。
    直到陆觉想起听故事前颜九想做的事，连忙出声提醒：“但这不是颜毅杀人的理由啊？！”
    一语惊醒梦中人，颜九从椅子上一跃而起：“管家！你知道颜毅现在在哪儿吗？！秦悠和秦闲也不见了！”
    “什么？！”听到秦悠和秦闲这两个名字，管家立刻反应过来，也从椅子上蹦起来：“不好！必须快点去阻止他！”
    *
    管家用法阵找到颜毅的位置后，立刻开车把两人送了过去。
    路上，他总算把秦家的人物关系给两人梳理清楚了。
    阉了颜毅的那个混蛋女人，是前任秦家家主的妹妹。想要强行契约颜毅的混蛋女人，则是前一个混蛋女人的堂妹，同时，也是秦悠和秦闲的母亲。
    ——秦家真是阴魂不散！
    听了颜毅的过往，别说颜毅想杀秦家那对兄妹，就连颜九也想把秦家直接灭族。
    可是，她不能那么做——除了那两个混蛋女人，其他人是无辜的！秦悠和秦闲，也不过是想为自家母亲报仇吧，而且走的是正规的举报路线，并没有走上歪路。
    相反，路走得最歪的那个，就是颜毅了！把秦悠他们的母亲推入魔巢，然后说自己是正当防卫这种事，也只有他干得出来！
    一段时间后，管家把车开到了一处有些荒凉的地方。颜九下车后，看着周围的环境，越来越不安——这种地方，最适合杀人了。
    她焦急地询问管家颜毅在哪儿，完全没意识到——法阵定位这种事，连她都做不到，管家是怎么做到的？
    还有，她和陆觉的灵魂达不到100%，管家一眼就看出了是怎么一回事，还说连猎魔高层也极少有人知道——那他是怎么知道的？
    再加上他能让她自由出入猎魔监狱……
    颜九完全没注意到这些事，陆觉却是向刚下车的管家投去了探究的视线——这个管家，不一般哦？
    *
    颜九循着管家指的方向，轻而易举地找到了颜毅——此时此刻，他正独自一人立在一栋高楼的房顶上，身子倚着栏杆，视线往下，不知在看些什么。
    管家没有跟来，跟颜九来的只有陆觉——刚熬过昨天的折磨，他绝不会离开颜九超过一米。
    颜九心情复杂地看着颜毅的背影，试探着朝他靠近了几步。还没来得及开口，便听到了他的一声轻笑。
    “小九，你就这么不想去上学么？”他头也不回地说着，稍稍直起身子，“今天可是周一，你已经旷了整整一周的课，还想再旷一周？”
    颜九抿了下唇：“你明知故问。说，秦悠和秦闲在哪里？”
    “嗯？为什么你觉得，我会知道他们的下落？”说完这句话，他总算转过身来，那张和颜九七分相似的脸上腾升起一缕哀怨，“所以，你不是来找我的啊……唉，白高兴一场，还以为你是专程来找我这个哥哥的呢，看来是我自作多情了。”
    颜九没心情跟他扯这些有的没的。
    知道了他的过去，她愿意原谅他，甚至愿意承认他这个哥哥，从今往后，和他一同面对来自各个家族的压力。
    可是，她绝不会支持他杀人：“我再问你一遍——秦悠和秦闲现在在哪里？！”
    颜毅沉默着和她对视了一会儿，算算时间，觉得应该差不多了，便笑着松了口：“如果你问的是那两只跟踪我的老鼠，那么，很抱歉，我甩掉他们后，就不知道他们去哪儿了。”顿了顿，歪过头，脸上流露出些许担忧，“你说，他们不会一路追着我，追到这里来了吧？那真是太不幸了——我家小白身上的魔气很重，极易召集魔物，要不了多久，这里便会形成一个魔巢。那两只老鼠，凶多吉少了啊。”
    ☆、伤痕
    从颜毅的话里, 颜九至少能得出以下三点信息：
    1、秦悠和秦闲不是被颜毅带到这里来的, 而是跟踪他来的。
    2、颜毅的御从身为x级魔物, 能够召集其他魔物，形成魔巢。
    3、所以整件事的剧本是这样——秦悠和秦闲一路跟踪颜毅不知道想干嘛，没想到跟丢了人不说, 还不小心闯进了魔巢，自己害死了自己。至于颜毅？他完全可以说他来这里就是想独自一人剿灭魔巢，只是一时没找准魔巢的位置。
    呵, 该说不愧是颜毅么？
    颜九皱了下眉，猛地冲向他，在他惊讶的视线里一把抓起他的手：“把魔巢解散！立刻！”
    颜毅挣扎了一下，奈何他的力气居然没有颜九大, 怎么也无法挣脱, 只好任她抓着，一脸无辜：“我都说了，小白身上的魔气很重，极易召集魔物。魔物这种东西么，大多都没什么自我意识, 就算有也不会听我的，哪能说解散就解散？当我是魔王么？”说完，不等颜九回应, 他忽然抬手捂嘴猛咳了几声，身体状况明显不是很好。
    颜九愣愣地看着他，如此近的距离, 居然从他身上嗅到了一丝血腥味。
    他身上有伤？！
    忽然想起不久前管家对她说过的话——你在床上躺几天，大少爷就要接受几天的惩罚。
    颜九想到自己这几天隔三差五就去医院，忽然一阵不寒而栗——本以为父亲对颜毅的惩罚，只有小时候，难道现在也……
    她迟疑着松开他的手，试探着问：“你身上的伤，不是魔物伤的吧？是……”她戛然而止，抿了下唇。
    ——不，她不能让颜毅知道，她已经知道了他的过去。
    颜毅闻言一愣，看向她的视线里充满探究，似乎想问些什么，却欲言而止。
    心虚的颜九连忙转移话题，又重复了一遍先前的问题：“秦悠和秦闲到底在哪儿？说！”
    吼完这句话，她忽然想起颜毅刚才看的方向，下意识地低头，视线穿过栏杆，往楼下看去，没想到一眼就看到了她想要的答案——秦悠和秦闲，居然就在这栋楼附近！
    放眼望去，到处都是黑色的魔气，正从四面八方涌来，朝楼下那两个明显失去方向的人聚拢。
    “该死！”颜九皱了下眉，顾不上多想，转身就走，手腕却被颜毅一把拉住。
    “为什么要多管闲事？”他的语气变得有些冷漠，听不出情绪。
    颜九头也不回地说：“这不是闲事，是两条人命。”
    “你是嫌自己在医院里躺得还不够？”
    “这么担心我，就把魔巢解散啊！反正，见死不救这种事，我是做不出来的！”颜九说完，不再与颜毅周旋，狠狠甩开了他的手，一边往楼下冲一边说，“陆觉，快！”
    “嗯。”陆觉乖乖应着，用复杂的眼神看了颜毅一眼后，追随着颜九离开。
    颜毅看着两人隐没在楼梯口的背影，微微皱眉。
    “这个废物……”
    以为自己剿灭了一次魔巢，就天下无敌了吗？
    “想死就去死吧。”他小声嘀咕着，却又怎么可能真的眼睁睁地看着她去死？
    最终只能“啧”了一声，朝她离开的方向追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