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7节

    墨烟在地上还能和三头犬打个平手，上了高空，因为做不到像三头犬那样飞得那么自如，所以，短短几分钟，她身上多处挂彩，只能狼狈地回到地面。
    三头犬随她一起落地的同时，又聚集来了一大堆魔物，将三只神兽团团包围。
    呵，不行了……
    四面八方全是敌人，不留一丝缝隙。
    那个空间创造之神火力全开，等她靠近了，他们的下场只有死。
    要死了么？
    下一次醒来，又会失去所有的记忆么？
    化魔之后死亡，还能维持灵魂不灭么？
    三人自顾自地想着，声音一声接着一声传递给了远在另一边的第四个人。
    “什么？”颜九的脚步一顿，抬手扶着额头，疑惑地看向身边的陆觉，“你刚才说什么？”
    陆觉一脸懵比：“啊？我没说话啊？”
    “可是……”颜九还想再说些什么，大脑忽然一阵刺痛，连带着陆觉也感受到了那种剧痛。
    ——醒来吧。
    古老的语言，带着奇怪的气音，令人有些毛骨悚然。
    ——从远古的沉睡中……
    颜九的瞳孔猛地一缩，无数画面从眼前快速掠过，火焰的炽热混杂着鲜血的飞溅，她不敢置信地摇头、摇头，然后惨叫出声：“啊啊啊啊啊——”
    “颜九？！”好不容易才从剧痛中缓过来的陆觉，一把抱住颜九微微颤抖的身体，脸上全是惊疑，“你怎么了？”
    颜九任他抱着，目光呆滞地看着自己的双手，仿佛看见了满手的血腥。她咬牙闭上双眼，本以为不看就会好，可眼睛一闭，那些可怕的画面又一次重现在眼前。
    “颜九——”陆觉用力摇了摇颜九的身体，好不容易才把她从极大的恐惧中拯救回来。
    她回过神，迷茫地和陆觉对视了一会儿，然后低下头，将脑袋埋进他的胸膛：“原来，我才是……四大神兽里，杀戮最多的那个……一直阻止我哥杀人，原来我才是……”
    “你在说什么？”陆觉抬手摸上她的额头，确实有点烫——发烧了么？
    颜九摇头避开他的手：“青龙复苏万物，白虎避邪禳灾，玄武滋养大地。我呢？焚烧罪恶……”
    “所以呢？那又怎么样了？”陆觉不懂她在说什么，也不想懂。他只知道，她这样下去不行！他要说醒她，“已经发生的事，你再怎么纠结也改变不了，与其对已经做过的事感到后悔，不如想想今后能做些什么！”
    颜九沉默了一会儿，忽然问：“陆觉，你还爱我么？”
    这是什么奇怪的问题……陆觉心里这么想，却还是配合地回答了她：“当然。我爱你啊。”
    “那如果，我已经不是我了呢？”
    ☆、立场
    陆觉沉默着看了颜九一会儿。
    有些事, 不是他真的不懂, 而是他懒得懂。
    就像死记硬背的东西他永远记不住一样, 不是他真的记不住，而是他懒得记。
    和神界有关的一切，听起来那么荒诞。他原本只想当个笑话来听, 听过就忘。可若是颜九被牵涉其中，他还能怎么置身事外？
    叹了口气，他双手搭在颜九肩上, 一字一顿地开口：“我知道你是谁。你不是颜九，是朱雀。但颜九是你——她是你不可或缺的一部分。我爱的颜九，就在我面前，就在你体内。”
    颜九愣愣地看着他, 不知该作何反应。
    “我爱你——无论你是颜九还是朱雀, 我都爱你。”
    直到听见陆觉的这句话，颜九才真正安下心来。她抬手捂住自己的眼睛，有些不敢面对陆觉——记忆中，这似乎是她第一次在他面前哭，甚至连眼泪落下的那一刻, 自己都未曾觉察。
    陆觉掰开她的手，用指尖轻轻抹去她眼角的泪，然后说：“想做什么, 就去做吧。你的记忆突然觉醒，一定是有理由的。”
    颜九仰起头，望着空中的一道裂缝——裂缝中, 有她哥，有猎魔人，还有无穷无尽的魔物。
    ——是啊，有理由的。她的同伴在呼唤她。
    “陆觉，谢谢你。”颜九说着，无奈一笑。下一秒，一对巨大的羽翼从她背上钻出，撕裂她的衣服，在她身后华丽地展开。
    羽翼上缠绕着火焰，以至于看不出原色。或许，火焰就是它原本的色彩。
    在陆觉惊愕的视线中，她一把抓住他的手腕，然后用力挥动双翼，腾空而起，以一个极快的速度钻入了空中那道裂缝。
    颜毅三人正背靠着背，艰难抵御着来自四面八方的攻击。忽然，黑压压的天空被一抹火光照亮，三人下意识地抬头，还没反应过来，火焰如雨般落下，烧尽了漫天的魔物。
    颜九抬起一只手，火焰在她的指尖游走，仿佛有生命一般。她一挥手，指尖的火焰便飞了出去，分散成数朵，在魔物身上绽开、烧灼、烬灭……
    让某些东西消失，对她而言易如反掌。
    很久以前便是如此，她扔下一撮火苗，便是一座城的消失。
    沙华愕然抬头，看到她的瞬间，眼中闪过了一丝惊讶，却又在看到被她抓着手腕的陆觉后，眼中的惊讶散去，眼神变得深沉。
    颜九抓着陆觉飞落到颜毅身前，身后的双翼瞬间化作灰烬纷飞着飘零，露出光滑的后背。
    “你早就知道我是朱雀？”她头也不回地问颜毅，“所以你才会毫不犹豫地杀掉那个红头发的男人——你怕我会受到他的牵制。”
    颜毅沉默了一会儿，淡淡地回应：“你来做什么？”
    “不是你让我来的么？”
    “不是。”颜毅毫不犹豫地吐出这两个字，往前走了几步挡在她身前，“我一个人就能解决这一切，根本不需要你。”
    颜九无语地看着他的背影，在心里说——你就逞强吧！
    白虎和朱雀，的确是四大神兽里的两大战神，可白虎擅长的是近攻，和猎魔人擅长的法阵背道而驰——这一世的哥哥，没了利爪，神力能发挥几成？
    颜九无奈地叹了口气，松开陆觉，再次展开双翼飞上半空。
    挥动双翼，火焰落下，将驱魔人的攻击尽数抵消，然后她看着人群中的沙华，冷冷开口：“小小的空间创造之神，竟也妄想摧毁神界？谁给你的胆子？”
    此话一出，沙华还没回应，她的同伴就先不满地吐起了槽。
    颜毅：“啧，你应该说——摧毁神界关我们什么事？为什么非要揪着我们不放？”
    秦非霜：“不，神界必须摧毁，只有摧毁了旧神界，才能开创新神界，可是沙华，你不该为了达到这个目的伤害猎魔人。”
    墨烟：“神界早该覆灭了，所有的神都给我去死。”
    颜九：“……你们都什么立场？”
    怎么越听越不太对？
    立场啊……三人彼此对视几眼，脸上都流露出些许怪异。
    ——这种东西，他们相互之间还真没认真了解过。
    或许是因为沙华的袭击来得太突然，又或许是神兽彼此之间有着无形的羁绊——总之，在不知道彼此立场的情况下，他们居然选择了一致对外。
    “立场……”颜毅发出一声嗤笑，轻轻摸着掌心里的小毛球，无奈道，“我只是个吃瓜路，神界怎样都好，与我何干？莫名其妙被卷进这场战争，我也很无奈啊。”
    秦非霜总算有机会说他之前一直想说，却一直没机会说的话了：“你们听好了，神界现在乱成一团，任由它继续这样乱下去的话，只会对现实造成更严重的影响。猎魔人已经被卷进来了，我不希望普通人也被卷进来，所以，神界必须毁灭，而摧毁神界，势必要借助我们的力量。”
    墨烟冷冷地看他一眼，对他字里行间透露出的使命感表示不爽：“摧毁神界，我同意。但，开创新神界？”她发出一声冷笑，“要摧毁，自然是连同那个界层一同摧毁，摧毁得彻彻底底。”
    颜九：“呃……可我们不是四大神兽么？神界是我们的故乡，不守护也就算了，摧毁……你们是认真的么？”
    闻言，三人齐刷刷地将视线转向她，那眼神，宛若在看一个智障。
    颜毅：“四大神兽里，总有一个智障。”
    墨烟：“以前是青龙，现在是朱雀。”
    秦非霜：“……我以前怎么了？”
    颜毅：“青龙现在也没好到哪里去。”
    墨烟：“同意。”
    秦非霜：“……”
    “……”颜九就这么被这三个人搞糊涂了——他们唤醒了她，于是她觉醒了神力，穿过空间夹缝来拯救他们，结果搞了半天，他们根本不是为了守护神界而战斗，恰恰相反，还想毁灭神界？
    那他们究竟是怎么跟沙华打起来的？
    别说她，陆觉也有些无语——四大神兽，四个立场，这样都能并肩作战，也是厉害得不行……该说不愧是昔日的同伴么？
    战局因为颜九的出现而逆转，沙华不得不驱使猎魔人停了手。她从人群里走出来，身上火红的衣裙多处破洞，并不比三只神兽光彩多少，也是十分狼狈了。
    三头犬因为她的现身，不再追着墨烟乱咬，而是欢快地跑到她身旁，对她摇起了尾巴。
    沙华摸了摸三头犬最中间的那个脑袋，然后在距离四大神兽十米远的位置停下脚步，淡淡地开口：“我们在这里打，神界的问题永远也解决不了。我直说了，我的目的就是摧毁旧神界，开创新神界，支持我的人，请站到我的身边来。”
    四大神兽，连同陆觉，都冷冷地看着她，谁也没有前进半步。
    沙华微微皱眉，对眼前的状况表示不解。
    正要再次开口，被秦非霜打断：“放了那些猎魔人。”
    沙华眯着眼睛犹豫了一会儿，最终还是满足了他的要求，驱使魔物们离开了猎魔人的身体——黑色的魔气散去，行尸走肉的猎魔人一个接着一个倒下，躺在地上不省人事。
    “治好他们。”秦非霜又说。
    “是不是我治好了他们，你就会再次追随我？”沙华问。
    “我本来就打算追随你，是你自己背叛了我。”秦非霜毫不退缩地回应，“知道我为什么支持你么？就是因为我以为，只要神界覆灭，猎魔人就不会死——可你现在在做什么？”
    沙华哑口无言。
    一阵有些尴尬的沉默过后，秦非霜转头看向墨烟：“你也想摧毁神界吧？一起来么？”
    墨烟面无表情地看了他一会儿，没有回应——神界是该摧毁，但三头犬咬她的那几下，也别想就这么算了。
    半天等不到回应，秦非霜只好将视线转向颜毅，然后露出了复杂的神情：“你……”
    颜毅挑了下眉：“干嘛？”
    “那天的事……对不起。”他低下头，不敢与他对视，“等神界的事解决了，我会来找你，无论你让我做什么，我都会照做，且心甘情愿。”
    “即便我把你阉了？”
    “呃……行吧。”秦非霜一脸的挣扎。
    颜毅牵起唇角，笑得玩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