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8节

    “我以为你这个时候应该在船舱里休息，准备明天的西渡……结果你却一声不吭地在这里吹冷风。”
    很容易就能够听出语气里的指责，金发精灵凑近嘉洛德耳边，再度叹了口气：“为什么，嘉嘉？你现在在想些什么？”
    “……我不知道。”
    似乎不太适应格洛芬德尔的动作，嘉洛德偏头躲了躲，却在下一秒被身后那人按住了脑袋。他愣了下，眉头微微蹙起，似乎对于对方的行为很不理解：“阿花？”
    “嗯？我听着呢。”
    并不明白精灵突然停下来的原因，或者说，即便明白也无所畏惧，金花领主又揉了把他柔软的黑发：“你为什么会连自己在想什么都不知道？”
    “……”
    他们一直都是这样相处的吗？
    感觉到对方的鼻息落在肌肤上，带起一阵轻微的颤栗。嘉洛德试图向回忆中追溯，却发现大脑里一片空白，就好像自己的过去被谁凭空拿走了般，所仅剩的，只有越发清晰的现在。
    “……我真的不知道。”
    表情渐渐变得茫然，眼神也空无一物。嘉洛德看着远方开始遮挡住星光的乌云，声音被晚风吹得有点支离破碎：
    “我……我觉得我忘记了什么东西，我根本不应该在这里……”
    “你当然应该在这里。”
    打断他越来越低的呢喃，格洛芬德尔低声笑了笑：
    “你说过，你想要和我一起西渡的，嘉嘉。不在这里还能去哪儿呢？”
    “不，我没有！”
    声音陡然变得尖利。嘉洛德缩紧瞳孔，几乎是本能地脱口而出，却在话音落地的那一刹那愣在了原地，神色惊疑不定。
    “我没有……”
    不曾去看金花领主现在的表情，他深吸口气，低声喃喃自语道，仿佛在空无一物的大脑中摸索着什么：
    “我得不到维拉的呼召，无法西渡……埃尔隆德说我在中土的命运还没有结束……我会沉睡，会苏醒，然后遇到一个人类……他叫……他叫做……”
    脑海里似乎有什么在渐渐苏醒，宛如被打碎的玻璃在一块一块被拼合。嘉洛德捂住发疼的额角，拼命回忆着，却绝望发现自己依然想不起来那一个已经停在舌尖的名字。
    “我要去找埃尔隆德。”
    他猛得抬起头，挣开身后的怀抱，想要跳下船舷。却在双脚落在甲板上之前，被人拦腰截住，重重压了下去。
    “嘘——别去找他。”
    脸色似乎有点阴沉，但很快就被某种忧虑所取代。金花领主半跪在甲板上，将精灵困在船舷与自己的身体之间，伸手覆上嘉洛德的脸颊：
    “那些并不是真的，嘉嘉，你只是太累了。”
    毫不犹豫这么开口，他紧紧盯着嘉洛德的眼睛，表情坚定而不容拒绝：“你看，你根本想不起来他的样子。”
    “不……”
    跌坐在甲板上，指尖紧紧扣着身下坚硬的木头，嘉洛德用力摇摇头，拼命去回想那个似乎被雾气遮盖的蓝色人影：“他是真的……我知道他是，他长得和你——”
    未说完的话语到此戛然而止，嘉洛德瞪着面前突然伸手捂住了自己的嘴的精灵，眼底满是疑惑。
    “他长得和我有点像，是不是？”
    头顶的星光终于被乌云遮掩。格洛芬德尔有一半的脸都藏在阴影里，让嘉洛德根本看不清他的表情：“金发，蓝眼，肩负着责任，充满正义感，喜欢着你也被你深深喜欢着……”
    又凑近了些，将精灵倒影进自己眼底，他的声音已经近乎蛊惑：“你真不觉得那确实是你想象出来的吗。是个根据我的样子，所杜撰出来的影像。”
    愣了愣，似乎有点被说服了，嘉洛德的挣扎停了下来，目光也开始重新变得茫然。
    “对吧，事实本应该如此。”
    将两人之间的距离拉至最小，格洛芬德尔轻轻放开手，慢慢靠近他的嘴角，呼吸交缠：
    “他就是我，我就是他，你会永远留下来，直到把那些虚假的东西全部忘记……而我也会永远陪着你，以你需要的方式和身份……”
    随着他的脸越来越近，嘉洛德的表情也越来越空白。满意地翘起嘴角，‘格洛芬德尔’伸手插进他柔软的黑发间，轻轻揉着，同时俯下身，找准他被紧紧咬住的嘴唇——
    “史蒂夫。”
    在快要触碰到的那一刹那，他听见嘉洛德突然这么开口。
    随即，就是身后呼啸而来的破空声。
    ……
    “该死。”
    沉默良久，山洞里终于响起了金花领主咬牙切齿的声音。看着昏迷不醒的嘉洛德脖颈上的痕迹，以及他迟迟没有睁开的眼睛，即便再不愿相信，格洛芬德尔也不得不接受了这个让他抓狂的事实。
    ——他养大的白菜被拱了。
    在他不知道的时候，被某个该死的混蛋给拱走了。
    石门后的魔法会让人陷入幻境，而幻境则会扭曲现实，为了把人永远留下而不停用最难以察觉的方式而隐藏自己的破绽。而越是强烈的感情，越容易被利用，也不容易挣脱。
    他看得到幻境里嘉洛德都在经历着什么，西渡之前的灰港，蛊惑着精灵出海的自己，那原本也确实是他每一次所遇到的考验。阿瓦隆的魔法会根据嘉洛德的需要将那个‘格洛芬德尔’赋予不同的形象内容，有时是父亲，有时是兄长，有时是朋友，但从来没有像现在这样，将他塑造一个喜欢动手动脚的情人，这实在是有点过头了。
    格洛芬德尔恨不得冲进幻境里把那个自己打死，当然，他更想打死的是拐走了嘉洛德的那个混球。
    装得还挺像，哈？
    “是不是你干的？”
    简直忍不住想把手中的弓砸在美国队长脑袋上。金花领主面色不善，这么咬牙切齿地开口：“刚才我问你们是什么关系的时候你为什么不说？”
    “我本来想说的。”
    把嘉洛德从自己的制服里扒拉出来，塞进怀里，史蒂夫警惕地看着面前的精灵：“但你先把我们定性成了朋友，根本没给我机会。”
    ……那还怪我了？
    表情变得更可怕了，格洛芬德尔深吸口气：“那我现在给你机会，把嘉洛德给我。”
    “不。”
    “给我！！”
    “你已经把他交给我了。”
    “我现在反悔了！！”
    “那个——”
    一脸懵逼地看着两人互相瞪着彼此，似乎要分分钟要掀起一场世界大战的样子。梅林忍不住举起手，指了指史蒂夫怀里眉头紧皱的精灵：“你们是不是先看看嘉洛德，他的情况好像不太好？”
    啧。
    很显然，这句话是美国队长和金花领主的软肋。收回了想要去摸刀盾牌的手，两人同时低头朝史蒂夫怀里看去，果然发现，嘉洛德的脸色更加难看了点，连嘴唇都褪去了血色，隐隐透出一种灰败的苍白。
    “他快要陷在里面了。”
    皱起眉，格洛芬德尔忍不住又瞪了史蒂夫一眼：“你，去把他带出来。”
    阿瓦隆的魔法想要把嘉洛德永远留下，第一个要摧毁的就是他在中土的牵绊。虽然金花领主并不想承认，但他也不得不屈从于这个事实——作为嘉洛德感情的承载，史蒂夫才是精灵现在需要的部分，也只有他才能打破阿瓦隆构筑的梦境，让嘉洛德重新回到现实。
    “当然。”
    毫不犹豫点点头，队长在格洛芬德尔和梅林之间来回看了几眼：“我需要怎么做？”
    “闭嘴待着。”
    金发精灵后退一步，朝法师比了个手势，而后者会意点点头，眼中开始浮现出点点璀璨至极的金色。随即，一阵恍若坠落的失重感就朝史蒂夫袭卷而来，充斥鼻尖山洞的潮湿味道慢慢褪去，取而代之，是属于大海的咸腥味道，与扑面而来的晚风一起，抚过裸露在外的每一寸肌肤。
    他猛得睁开眼。
    被乌云笼罩的天空阴沉晦暗，遮蔽了漫天星光。远处的海平面也不太平，仿佛暴风雨将至，连拍打在船身的海浪都带着某种难以言喻的焦躁。
    将身后的盾牌摘下，握在手中。史蒂夫绕过桅杆，来到甲板的另一侧，朝四周环顾一圈，最终在甲板某处被黑暗遮蔽的角落里，看到了那两个几乎是紧贴在一起的人影。
    ‘格洛芬德尔’慢慢凑近了嘉洛德的脸。
    而精灵恍若未觉，眼底一片空白。直到看见了他的到来，碧绿的眼眸里才重新倒映出世界的影子，仿佛找到了通往正确航向的锚点，有什么将要从那片碧海中破土而出。
    “史蒂夫。”
    嘴唇动了动，他这么开口道。
    而与此同时，队长也抓住了盾牌边缘，一点都不手软地照着梦境中金花领主的后脑勺甩了过去。
    第76章
    嘉洛德非常确定, 如果自己没有在星盾砸上格洛芬德尔的脑袋前把他推开, 那他将会非常有幸看到金花领主被美国队长一盾爆头的场景。
    而现在，他则是维持着跌倒在地的姿势，看了眼几乎是擦着自己脸颊嵌进船舷木板里的盾牌, 又看一眼不远处自家面色不善的自家网友, 根本止不住脑门上冒出来的冷汗。
    “你是打算连我一起拍死吗，队长？”
    在史蒂夫出现的那一刻就填上了记忆中所有的空白。精灵先生扶着甲板站起身，尝试了好几次, 才勉强把盾牌从碎木头里拔了出来：“……好吧，你绝对是想连我一起干掉。”
    “相信我, 我只是一时手滑。”
    尤其是看见那个金灿灿的脑袋的时候。
    表情认真而又正直, 但语气却完全不是那么一回事。史蒂夫长腿一迈, 两三步就走到了嘉洛德身边, 警惕地瞪着那个慢慢从甲板上站起身的幻象。
    “所以, 你跟外面那个是什么关系？”没有伸手去从精灵手里拿回自己的盾牌, 而是充满保护欲地搭在他肩膀上, 队长这么开口道：“是完全根据他的性格和心理而设置出的投影人物吗？”
    嘉洛德扭头看他一眼, 似乎对他会这么发问很不解。
    但没过多久, 他就意识到了史蒂夫话里的隐藏含义, 嘴角不由自主抽了抽。
    “如果我说是呢。”
    把胸前垂落的金发拨到身后，‘格洛芬德尔’瞪着这个突然闯进来的不速之客，眼底满是显而易见的敌意。
    “我就知道。”
    看上去就像是发现被人掏了狗窝的大金毛, 史蒂夫的语气更加恼火了：“等我出去一定要好好跟那家伙谈谈。”
    “……”
    在美国队长的字典里, ‘好好谈谈’跟‘好好打一架’相去不远。而显然也是明白这件事的严重性, 嘉洛德的眼皮忍不住跳了跳，决定自己还是有必要替莫名其妙背了这个锅的金花领主澄清一下名誉。
    “我觉得你应该好好跟自己谈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