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节

    陆双林有车，这也在群星的意料之中。“好。”他心满意足地放下手机。
    半个小时后，在迷宫一般的停车场，陆双林难得没犯路痴，一眼看见了推着小箱子的群星。他来长沙还穿着格子衫外套，也不嫌热。不过黑白条纹，又疏密错落，有质感还显高，配上红色的高帮鞋真的挺帅……唔，是不是比上次见面更高了啊？
    陆双林这么觉得，也傻不愣登地直接问了。
    群星自来熟地坐进副驾驶的位置，听到这句话脸上的笑容就没停下来过，“因为我穿了内增高。”
    “啊？”陆双林惊讶的时候眼睛就会瞪圆，他是标准的杏眼，看起来像猫一样，还是最乖顺又黏人的那种，“你也穿这个！”
    群星侧过头看他，那表情像是在说你猜？
    “……就当没听到吧。”陆双林表情扭曲地转过头，他一定不能再犯蠢了。
    群星的酒店订在中心商圈，开进去以后找停车场很麻烦，群星也想到了这一点，让陆双林直接先回去。陆双林也觉得应该先完成今天的工作，晚上才能没有负担地当地陪。
    最后一段路程，不知道该说些什么的陆双林打开了电台。
    “，music radio带你走进最新鲜最好听的八月top排行榜。”女主播清脆的声音伴着节奏感极强的背景音乐，“最新上榜的歌曲来自电视剧《秀场》，演唱者是去年金曲最佳男歌手秦升。”
    陆双林自从入了网配圈，手机歌曲库被唱见翻唱的古风歌占领了。“不知道电视好不好看，歌挺好听的。”
    “还行吧。”群星靠在椅背上，闭着眼睛养神。他坐第一班高铁过来，起得太早。
    “你看过啊？”陆双林瞥了一眼群星，自觉调小了音量，“这么忙还追电视剧。”虽然他不喜欢看现代职场剧，但还是知道这是当红的热播剧。
    “一晚上看了个大概。”群星说话的时候总是带着笑意。
    “……通宵吗？”陆双林说。
    “跳着看。”群星说。
    陆双林小声嘀咕：“那不如不看啊。”电视剧情虽然狗血又小白，但是真这么嫌弃内容的话，花时间跳着看梗概不是更没意思？
    群星随口道：“我就听听配音。”
    这样老干部的回答也挺符合群星画风的。陆双林闻言小心思飞没了，嘴角耷拉着给群星抱不平：“你大学没读播音主持真的太可惜了。”
    进网配当cv有各式各样的理由，但能够长期坚持的一定都是深深喜爱它的人。
    在这群人里，包括陆双林自己，都做不到像科班生一样训练喉咙，学习相关的文化知识。群星却能做到，他对国家一流配音演员如数家珍，上译的经典翻配桥段挑出来就能背台词。配音对于他来说不仅仅是爱好，也是一门可供欣赏的艺术。
    “家里当时有点儿偏见。”事情过去很多年，群星已经能够风淡云轻地提起这个。“再说了，我那会儿是小胖墩，面试过不了的。”
    “现在很帅。”陆双林犹豫了一下。
    趁着前方十字路口绿灯转红，群星揉了揉陆双林的头发，和想象中一样细软，他有些不舍地松开手，“谢谢你啊。”
    “……嗯。”陆双林被群星突如其来的动作惊得小拇指翻飞，还好扶着方向盘也看不太出来手抖。他梗着脖子没敢看群星，嘴里说的话却软绵绵，稀里糊涂，“没关系！”
    “噗。”群星不逗他了。
    下午陆双林对着电脑干活，竹紫君打电话给他：“弟弟，晚上做饭么？”
    “今天不行。”陆双林突然想起来星期一有约定。竹紫君说，为了避免他俩演变成冷漠的房东与租客，也为了拯救自己被湖南菜挫伤的胃，每周一固定蹭顿晚饭，他来买菜刷碗，决不让陆双林倒贴。
    “哦有约了。”竹紫君有点遗憾，但也觉得陆双林应该多出去走走，“你们工作室那小妞吗？”
    陆双林一愣，“你看上她啦？”
    “……”太惨了。竹紫君为还没表白就已经出局的女生默哀三秒钟。“好好玩儿可以。但是开车不要喝酒。”
    “嗯。”陆双林也是这么想的！出门坚决不开车了，车里窄，他呼吸的时候都能听到心跳声。
    然后——他就和群星在地铁里挤上了，一个手拉着环目光低垂，另一个紧紧扣着竖杆，只管低头看鞋尖。
    “你也是山顶洞的票啊。”对面穿着白色应援服的女生正在和同好相认，尽管声音已经压低了，兴奋之情还是溢于言表，“秦生超帅！想给他生猴子！”
    “你们这些老婆粉，不要脸哈哈哈。”她身旁的女生哈哈笑完，突然啧了声，开始和白色应援服女生咬耳朵，旁人听不清了。
    陆双林恍然大悟，原来今天体育馆有演唱会，难怪地铁上涌进来不少观众……
    他看着黑漆漆的隧道，耳朵默默烧起来。随着体育馆那一站越来越近，又挤上来一拨人，刚才往后退的时候脑门磕到了群星的耳朵沿。群星还没说什么，陆双林连忙转了个方向，脸对着另一侧，眼观鼻鼻观心保持一段矜持的距离。
    群星目光落在陆双林后背心，唇边勾起一抹笑。
    毫无知觉的陆双林在玻璃上无聊地看着别人的反光，突然，他发现对面两个女生一边说话一边打量这边。
    “……”陆双林这才发现目前的姿势更加暧昧，看起来很像群星从身后环住自己。快到站吧……陆双林心头有蚂蚁在爬来爬去。
    第19章
    体育馆附近有一条夜宵街，师傅们忙得满头大汗在颠勺，食客用碗碟和着这轻快的一曲。这种灯火通明的地方，连天空映照出来的都是红色的，纯黑的夜幕退在稍微远一点的地方。
    陆双林刚回长沙的时候，在生活论坛上看到很多人推荐这边的“菜园子烧烤”，试吃过一次以后舌头就记住了这种美味。群星说出来吃夜宵，他第一反应就是“菜园子烧烤”的锡纸烤鱼、烤脑花、烤生蚝、蒜蓉茄子、铁板韭菜……还有各种肉串！
    也许是因为刚走了一批入场观众，店里稍显冷清，二楼的露台还有位置。
    “生意最好的时候要摆到外面的街上去，好多大圆桌。”陆双林比店里的服务员还热情。他主动拿了消毒柜里的筷子，抽了点白纸擦干净群星面前的台面，又拎来加水用的大铜壶，“让一让——”
    群星把椅子挪开点，他看着陆双林人中上冒出来细细密密的汗珠，伸手按住了铜壶的把手。
    陆双林飞快地把手缩回去，他看着群星，群星却不看他，只是慢条斯理地开始加水，“你歇一歇。”
    “你是客人嘛。”陆双林说。
    二楼是露台，卫生环境会比新翻修过的一楼差些。他也是怕群星嫌弃才会服务地这么起劲。陆双林甚至在想，万一群星也像来过的同事那样觉得味道一般怎么办，他更担心的是群星明明不喜欢还要满□□赞。
    “你经常过来吗？”群星温和的问话适当地打乱了陆双林纠结的脑补。
    “春夏秋冬，都会来。”陆双林掰了掰手指，“他家有个超大的菜园，食材新鲜，油也新鲜，但是毕竟放得辣，不能多吃……”
    说到这，陆双林抬起头倒吸一口气，“佑哥你胃受得了吗？”
    明明知道群星会犯胃病，为什么事先想不到呢。陆双林的小脸上写满了内疚。
    群星撑着下巴，轻轻地叹了一口气，“干嘛这么见外……”
    “什么？”陆双林眨着眼睛没听清。
    刚才体育馆熄了灯，只留下数字屏的一点光。数以万计的观众跟着屏幕一起喊着倒数，那声浪排山倒海，遮盖了群星遗憾的声音。
    “其实我不是北方人。”群星自然地换了个话题，他就那么看着陆双林，用目光把对方钉在座位上，“我老家江西的，所以口味接近这边，你不用担心。”
    “那你……嗯，我是说你的口音完全听不出诶。”陆双林端起塑料杯抿了口水。
    “离家太久了。”群星上半身完全靠在塑料椅上，长腿往桌子底下一伸，看着正对面体育馆绚烂的灯光效果出神。陆双林偏过头，只觉得晚风凉凉的，桌角的吊兰很美，他很喜欢这一刻的安静。
    这回没有等多久，服务员开始陆陆续续地上菜。所有食物都盛在一次性的锡纸盘上面，撒着葱花、香菜，空气中满满的孜然还有熟肉的香气。
    陆双林没急着吃，先把手套分给群星，“尝尝这个……好吃吗？”
    “嗯。”群星用筷子夹起来咬了一口，还冒着热气的油从嘴角溢出来，他囫囵两口吞了，右手上攒着的纸巾一擦，“好吃。”
    陆双林忍不住笑起来。群星真的是一个很好面子的人，撸烧烤串还要什么帅气。
    “则首歌似什么。”连吃了好几根羊肉串之后，陆双林眼睛瞄着体育馆方向，口齿不清地发问。坐在他们这样的有利位置，全程都被演唱会那边的动静“轰.炸”着，想不听见都难。而他觉得这首歌异常耳熟。
    群星拿了根羊肉串，把剩下的推到陆双林面前，他举着签子侧耳听了一会儿，跟着哼了两句：“这是一个恋爱的季节，大家应该嗯嗯嗯嗯~”
    “词记不清了。”群星笑着说。
    “口胡。”陆双林不客气地继续消灭羊肉串，“到底是什么歌。”
    “孤单的人都是可耻的……”群星肯定道：“在向经典致敬呢。”
    陆双林喝了口水，他看着能吃辣，脸却红的比谁都快。“以前我有同学用这个做了好长时间的签名。”
    群星看了他一眼，“男同学还是女同学。”
    “女同学呀。”陆双林说完觉得话题有点跑偏，“现在早就没有联系了。”怎么感觉越说越不对……
    “哦。”群星吃东西的速度慢下来，“欸你读书的时候，喜欢你的人应该挺多吧？”
    “呵呵。”陆双林式呵呵是一种纯正的傻笑，一点也不嘲讽。他调动着脸上的微笑肌，眼神有点闪烁，“没有啊。”
    群星不接话。
    “你不相信我！”陆双林鼓了鼓腮帮子，无所谓地回忆道：“我是转校生，那时候人缘不太好。”
    一个高.干家庭出身的精致小少爷，一个成绩优异老师特别关照的转校生，很自然地引起了小部分人的嫉妒。陆双林大度分享，会有人对他的东西不问自取，陆双林去理论，会有人耻笑他小心眼穷抠搜。最关键的是，当时班上有一位同样离异的家长对陆双林的妈妈很有好感，这种好感几乎是灾难性的，被家长的态度影响到的女生在班上公然诋毁陆双林妈妈，号召小圈子孤立陆双林。
    尤其戏剧性的是，当陆双林转学离开，向他哭着表白的还是这个女生。
    群星皱紧了眉，侧脸像被刀削过。陆双林的性格让他越相处越觉得珍贵，就跟捡了宝似的。怎么还会有人不喜欢他。
    群星把椅子凑近了一点，揉了揉陆双林的头发：“你现在很好，大家肯定都很喜欢你。”
    陆双林觉得不仅吃了花椒口腔发麻，被群星碰到的地方也有一点苏苏麻麻的感觉，他以为群星会用比惨的方式来开导自己，没想到却得到这么一句。
    场馆里秦生还在唱：“他们并不寻找并不依靠
    非常地骄傲
    孤独的人他们想象
    鲜花一样美丽”
    这一刻他并不是孤独的人。
    ……
    当晚群星说想去橘子洲头看看湘江两岸。第二天陆双林去酒店找他，在门口目睹了三个小女生围着群星叽叽喳喳……好像在要签名合照？
    陆双林没有立马走上前，他自以为戴着墨镜站在门柱后面就不会被发现了。其实群星一直等着他靠近。群星专注的视线实在太有存在感，女生拿到合照后也没立刻走远，纷纷好奇地看着陆双林。
    “我和朋友还有点事。”群星把人扯到面前，单手环过陆双林肩头，空着的另一只手挥了挥，“拜。”
    陆双林被他带着往前走了几步，好奇道：“什么情况？你是大明星了吗？”
    “嗯？”群星有些心不在焉。趁着陆双林还没反应过来，先一步松开他的肩膀。“那是网配的朋友。上个月我参加武汉那边的漫展，可能她们见过我吧。”
    陆双林愣愣地看着群星，“你颜出啦。”
    以前中抓圈对于cv利用人气售卖商品都很反感，网配毕竟是基于网络的爱好，似乎只要谈钱就是圈钱。陆双林没有想到在他退圈的这段时间内，在漫展等活动上邀请cv嘉宾也成了风尚。
    不过这些苗头早已有之，只是被接受需要一段时间而已。
    群星笑得风淡云轻，内心却有点紧张，“你很惊讶？”
    陆双林不好意思地笑笑，“我不是反对。”他停顿了几秒，似乎在想怎么表达才精准。“网配越来越繁荣，有些商业的步伐是阻止不了的。想到你这么多年，一步步见证这个时代，莫名有点燃。”
    群星和他并肩往前走，“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