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节

    “那是又饿了？”群星听到热烈的广场舞背景乐，以为陆双林又出来觅食。
    “我又不是小猪，睡醒就吃。”陆双林嘟囔着。白天长沙下了雨，一滴将落未落的雨水从叶脉滴到他手背上。陆双林抱起花盆站起身，用蜗牛的速度往回走，“其实还是有点……不高兴的。”最后几个字被他说得很含糊。
    陆双林忍不住把母亲的事跟群星说了，不过是经过美化的版本。他越说越觉得其实自己拎得清事理，也知道该怎么做，可他还是滔滔不绝地说了一通。
    陆双林掩饰不了自己的失落，语气显得很忧郁，“我听到她讲多肉的事情，就知道她心情恢复得差不多了。阳台不是封闭的，中间镂空，又正对着居民楼，会被外人看到她在轮椅上头发乱糟糟的样子，所以她之前根本不到阳台上来。”
    “你已经做得很好了。”群星温言道。他有点想飞奔过去抱住某个小傻瓜。这世上有的人天生拥有一颗敏感善良的玲珑心，注定比普通人更加受煎熬。
    陆双林吞了吞口水，眼睛亮起来，“什么？”
    再说一遍吧。他可能就是在等这句话，不然为什么听到的时候整颗心都震动了一下。
    群星背过同事朝办公室走去，嘴角勾起，换了三个字说给陆双林听。“我想你。”
    陆双林脚步一顿，心跳持续加速，“嗯……”
    他抱紧了花盆，一低头闻到植物和泥土混起来的清香，漫漫长夜不再形单影只，“我也是。”
    下周一，群星发了张在办公室养多肉的照片，粉丝认为如此吝啬发博的人，每条微博都有必要研究一番。终于她们在陆双林去年的微博里找到好几条有关多肉的，从旧微博可以看出陆双林很擅长养多肉。
    热评第一：“不愧是厂长，发狗粮低调奢华有深意。”
    热评第二是陆双林本人，他简单地评论道：“加油。”
    群星一声不吭养了多肉，这让陆双林有几分惊喜，当即想把人从手机那头揪出来聊天。不过群星在公司的时候，十有八.九不能及时回复，但只要看到了，自然会把话题继续下去。
    过了两分钟，手机传来新消息的提示音。陆双林充满期待地划拉开聊天软件，发现是配音大赛的负责人。
    白底黑字，一排很简单的汉字，陆双林却差点没看懂。他简直难以置信这样的噩耗。负责人说：“很抱歉，您在比赛中涉及大量刷票，按规定要取消比赛资格。”
    第54章
    刷票？陆双林眉头皱得死紧。
    这种行为确实屡禁不止, 只要有需要，总有人会提供刷票的服务。这一次《九皋》的官方力倡比赛公平, 态度鲜明, 监察力度也严, 很多人都不敢顶风作案，但还是爆出来一些刷票的实锤。
    《九皋》的二十周年庆本身是二次元的大事, 一点风吹草动都会有人密切关注, 经过依托九皋游戏出名的大v转发，刷票这种涉及到人品的八卦会在首页霸屏。就算陆双林没有特意关注相关的事情，昨天也围观到了一起刷票事件。
    好像是个女cv？最后也不知道怎么样了。
    陆双林看到那起八卦的时候内心还闪过了小小的鄙夷。他们这些扎根二次元获得喜爱的人, 就像是借着一尾轻羽漂在深海上的人, 如果处事不慎，随时有可能被海浪吞没。网络上的撕逼事件往往印证了一句古话, 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
    他认为在这一届配音大赛刷票是愚蠢的。
    首先投入成本和真实投票的零成本相距甚远，刷子选手必须砸大量金钱才有可能超过冠军种子。再次，制作方刻意减少网投结果所占的分数比重，就算真的刷到分组第一, 现场表现不好也会被评委淘汰。
    追根究底来说，虚假的荣誉不值得让人为它降低底线, 有些事情是不能做的，有一就有二，坡下的魔鬼时刻在引诱着。
    “我没有做这样的事。”陆双林知道这样的解释很苍白，他带着最后一丝希望问, “有多少票是刷出来的？我能要求复查吗？”
    负责人心想，你自己做的好事，还要装不知道吗？他是一个制作方委派的工作人员，并不清楚二次元的风云人物，他只知道面前的25号选手已经犯了大忌。
    “经过核实，在同一时间段内，同一地区的四个ip给你刷了1304票。”负责人忍不住感叹道：“这个真的太容易查出来了。”
    他想到网上有点粉丝的人都容易信口开河，怕陆双林恼羞成怒不认账，劝道：“小伙子，我给你看技术员发来的截图。”这你总没话可说了。
    以往的人气投票比赛，其实是默认粉丝花钱刷高票的，甚至可以说就是在拼谁家粉丝能眼睛不眨地一掷千金。不舍得花钱怎能养得起喜欢的爱豆？
    但这一次设置限制，就是为了选出真正能代表大多数游戏粉心愿的冠军，正常的粉丝拉票绝对不会产生一千多票的效果。看起来物证俱全，自己是不容抵赖了……
    陆双林的手心被扣出一道白印，他松开拳头，白印顿时充血变红。他捏紧鼠标，接收负责人发的大图，点开后来回看了两遍，火山口里的情绪就要喷发，胸口一阵起伏不定。
    冷静、淡定。陆双林对自己暗示。他磨了磨后牙槽，舌尖抵在牙齿边上，克制住自己即将脱口而出的混话。“砰！”他起身的时候因为动作太猛碰倒了椅子，小腿踢到了椅背，人也是一个趔趄，连忙狼狈地扶住电脑桌边缘。
    陆双林下午本来要画图，这下也没有心情了。他为了提高工作效率，特意清理出空旷的桌面，还用搪瓷杯泡了浓酽的绿茶。随着这声响动，茶水表面泛起层层涟漪，差点溢出来。
    陆双林站着敲键盘，给负责人不卑不亢地回到：“谢谢您发的证据。我希望能给点时间，让我找到这件事的真相。”
    负责人有点懵，这位选手还想怎样？“已经来不及了。”
    他来通知选手，官网自然也同步挂出了判定结果。
    陆双林脸色一白。
    ……
    刷票风波已经在酝酿。
    比陆双林还要关注投票界面的，是他的粉丝，她们看着陆双林的票数反超那个恶心人的渣男翻唱，个个喜笑颜开。兔区甚至专门有一个陆双林的票数记录贴，是陆双林微博上的粉头“言总家的小班比”做的，她每过一个钟头会进行一次实时更新。
    因此当官方判定陆双林刷票，把他的票数降低1304票的时候，以粉头小班比为首的姑娘全都是懵逼的。甚至有人在官网还有官方微博下留言反映，“你们的服务器出bug啦！言如织的票数突然之间少了！”
    官网的客服冷酷地回道：“由于存在刷票行为，取消了1304票。”
    言如织的粉丝：啊？
    她们急忙去看官网配音大赛举报区，今天确实有人举报了言如织，并且官方核实了举报。
    言如织的粉丝：哈？？
    这个消息在微博上就像一滴热油掉进了纯水里，顿时炸开了锅，烫坏了不少人的信任。由于言如织和群星已经高调出柜，两家的粉丝目前是互相帮助的情况。言如织被证实刷票，庞大的粉丝群体中有小部分觉得丢脸，她们看到其它信任言如织的粉丝还在闹说复查的事情，都有点不忍直视。
    官方都发话了！就别挣扎了吧？
    这小部分粉丝想的和黑子一样，只是没有用讽刺的口气说出来而已。
    经历过言如织退圈事件的老粉倒是心如磐石，无所畏惧。她们压根就不信什么官方，给陆双林留言说：“不管你做了什么，我都会永远支持你。”
    这种态度虽然感人，看在路人眼里却是显得有些脑残。
    “可怕，盲目追星啊！”
    “别是脑子坏了……”
    粉丝小班比看着自己实时更新投票数的帖子，感觉是骑虎难下，有喷子用粉丝和官方的对话、以及她的帖子链接在宣传言总的刷票八卦。这个消息才刚刚爆出来，等有大v转发以后，引发的关注会越来越多。
    她到底该不该删帖子呢？
    菠萝包代表支持言如织的群粉，在企鹅上安慰她：“你可是金刚小班比啊！稳住！删了更加落人口实！”
    微博有人带节奏，粉群又开始人心惶惶，她们这些粉头确实要稳住。唉，喜欢的偶像老是被卷入腥风血雨，这酸爽……简直一言难尽。
    小班比和菠萝包同样经历过粉群大震荡，同样手撕过无数喷子，她们在企鹅给彼此打气，“加油！我们可是他们背后的支柱啊！”
    “加油！！！”
    在兔区，自从《九皋》系列周年庆活动开展以后，由于牵扯到的圈子太多，相关的八卦帖每天都在霸占论坛首页的江山。官网上证实言如织刷票的信息谁都看得到，讨论这个的帖子迅速崛起。
    路人吃着瓜表示：“这个人……我怎么感觉他很眼熟，是不是之前那个卖腐的？”
    粉丝很生气：“不是卖腐！他真的有男朋友！叫群星，微博是……”
    路人摸了摸下巴，“那就是骗婚，被识破以后又抛弃未婚妻？”
    这就是陆双林和群星公开后，黑子拍脑瓜想出的新鲜说法，黑子都是开了天眼的上帝，用七天创造出谣言的世界。
    粉丝心塞加语塞。这个历史遗留问题，陆双林确实没有好好的解决。她们只能强调三次元信息需要被保护，“那都是恶意泄露他三次元的人编出来的！他不能再通过自曝三次元来辟谣吧？！言言之前就在微博上说过……”
    路人哈哈大笑：“这么暴躁干什么。”
    她们只是看八卦而已，没有听过言如织的剧，没有了解过他本人。
    她们只是无心的传八卦而已。
    虽然是周一，兔区的网络流量依旧很好，刷票的黑料贴已经高居首位。某些路人看完后，转头就对朋友说：“嘿，你知道吗？那个3x又开始刷票了。”
    朋友心想，3x是谁？不过配音大赛她还是知道的。“真的吗？”
    路人想到兔区的八卦贴，笑道：“是的啊，官方都说要取消他参赛资格呢。”
    虽然还没有正式的通知下来，不过按照昨天对女cv的处罚，应该也会被取消吧？
    朋友说：“哦，那我去微博搜搜看。这人叫什么来着？”
    路人睁大眼睛：“就是言如织啊。”
    这半年混兔区的人怎能不知道他的大名？
    第55章
    稍晚些时候, 群星从陆双林口中得知了整件事情。他们公司上班时不允许在办公室拿出耳机、玩手机或者聚众闲聊，遍布角落的监控会把划水摸鱼的员工记录下来。陆双林知道有这种规定, 硬生生挨到群星用午饭的点才给他打电话。
    都这时候, 还记着要体贴呢……群星不由感到有些生气。“下次……可以立刻通知我的。”他憋住一口闷气, 温和地抱怨道：“你的事当然更重要。”
    事分轻重缓急，公司章程可没说不允许优先处理家事。
    “好。”面对群星, 陆双林仿佛有了依靠, 气场也弱下来。在过去的一个小时里他逼着自己把各处的争论都浏览了一遍，知道情况对自己相当不利。
    刷票是事实，问题是刷子不是他！
    隐藏在网络后面的人出于某种目的——看起来应该是为了诬陷——给他一次性刷了一千三百多票。
    群星一听就猜到这是“被刷票”, 他在心底爆了粗口, 下三滥招数可真致命。这样的操作是一笔不小的现金，寻常人听说后肯定都会觉得是陆双林的诡计。他身为恋人自然是相信陆双林的, 但如果没有确切凭据，空口无凭不能改变官方的决定。
    “我拜托认识的人问了，最迟可以拖到赛前取消资格……”陆双林莫名口干，抿了些水把干燥的嘴唇润湿。之前的刷票选手已经被官方严肃处理，他知道自己也难以幸免, 这年头官方搞双重标准是会被人唾骂的。
    这个消息还是陆双林托关系好的幕后打听来的，那个幕后现实生活中是《九皋》制作团队的老策划。《九皋》这个游戏跟二次元的互动非常多, 公司内有些员工本身就在混圈，像这个幕后因为身在网配，也是参与了配音大赛策划工作的。
    陆双林叹了口气：“我向负责人争取了，他还没同意。”幕后也去帮他美言了, 有一定几率能成。
    群星没胃口吃东西了，久久低吟不语。他还没看网友的反应，无非就是嘲讽加造谣抹黑。这件事牵扯到现实利益，比起跟网友打嘴炮，最重要的是看官方的态度，如果官方真把比赛资格取消，木已成舟，就算后面能证明清白……
    四天后的总决赛，也将化为一场泡影。
    群星在脑海里思索什么人能搬出来当救兵，一时间手机两端都在沉默。该死，这事故太突然了！
    陆双林紧紧握着手机，群星不说话让他霎时间紧张起来。原本他还在心里安慰自己天无绝人之路，这会儿已经无措地开始设想许多不好的后果。他作为被网络暴力迫害过的人，这方面阴影深重，短短一分钟已经想到要把微博评论关掉……
    可是逃避在外人看来就是心虚啊！
    “我不甘心……”陆双林咬着下唇，自顾自说了起来，“为什么总是我……”
    他一直不好意思跟别人说，刚退圈的时候他常常梦到自己在教室被人放h录音取乐的一幕，然后画面徒然一转，变成自己在爬山。山上黑黢黢的，很高，又望不到头，他觉得身上寒冷刺骨，整个梦境都在担心自己会摔倒滑下去。
    “不要哭。”群星心痛的声音把陆双林从回忆带出来，他摸了摸脸颊，很干。
    陆双林咳嗽了一声，抱紧怀里的沙发枕头，他低头望着地板，“没有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