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节

    清楚了解自己的过往，对小泥人十分有必要。
    因此，莫夜不说沿路返回的话，他下定决心陪媳妇一路朝前不回头。
    黎玄静静地坐在船沿，他盯着既不清凉也不透彻的水面。这里的水给人的感觉很不舒服。
    莫夜早就忘了小泥船前行了多久，他只感觉到周围越来越阴冷，某些令他心底不踏实的未知物正在靠近。
    他不自觉地紧贴媳妇，用绒毛盖住对方大半个身体。既是避免媳妇着凉，又是对媳妇的保护，随时随地以防万一。
    这个地方怪瘆人的，他们走了这么远，阴森得令人头皮发麻。
    小毛球偏过头，正要询问媳妇接下来有何打算，小泥人猛地站起身，一把抓紧小毛球。
    与此同时，小泥船的位置猛然拔高，它一下子飞离水面，顷刻间升到半空。
    在莫夜诧异的视线中，一只黑色的干枯手臂自水底伸出，抓向他们乘坐的泥船。
    莫夜紧紧的盯着那只胳膊，他以为是自己太紧张导致的幻觉，却不曾料到一路上给他造成心中不踏实的就是这个胳膊。对方估计早徘徊在他们附近，暗藏了许久，尾随了许久，直到此刻才突然出手。
    小泥人快速避开对方的攻击后，却不见进一步的动作。
    黑色的胳膊随意地挥了挥，也不曾对小泥船进行穷追猛打。
    黎玄低头望着探出水面的那只胳膊：“是你让我们绕着这儿原地打转？”
    安静片刻，自水底传来一道苍老的笑声：“果然是一个敏锐的小家伙。这里不是你们玩闹的地方，快走吧。”
    然而，黎玄不曾理会对方的驱赶：“这里是他的土地，我们为什么要走？”
    说着小泥人煞有其事地指了指小毛球。
    好一会儿，小毛球后知后觉的发现，他们当真在原地打转。这里距离他与媳妇相遇的水域很近，没准就在他的领地范围里。
    他配合地点点头，不出意外的话，这里都划到了他的名下。
    这是他从莫家村得到的土地的一部分，他们没理由被别人赶走。
    见到莫夜的反应，那道苍老的声音大笑不止，好像听到了天大的笑话：“你的土地？迄今为止，老夫还没见过谁敢把梦渊划到自己的土地。”
    伴随着这一句话显现的是一个巨大无比的黑色漩涡，仿佛连接了天地，而它所在位置，正好就在莫夜他们前方不远。
    莫夜被这般景象震住了，他左瞧瞧右看看，沿着干枯的手臂所指的方向，打量那个令人心惊胆战的黑色漩涡。
    黑色漩涡里溢出了无穷无尽的梦魇之力，多到远远超出莫夜的想象，到达了一种极其可怖的程度。
    这个东西是什么时候出现，又是为什么出现？
    他从小进出这片区域为什么从来不曾看见？他在这儿生活了这么久为什么从来不知道有这样的地方？
    小毛球心惊不已，村子的传说是真的，这里连接着梦渊。
    那他和媳妇眼下岂不是危险重重。
    这么想着，小毛球迈出小步，用自己毛茸茸的绒毛挡住媳妇，力争护得媳妇的安全。
    随后，小毛球问道：“前面就是梦渊？”
    难得的，对方回答了他的提问：“当然是梦渊，要不然，你以为是这里是什么地方？”
    莫夜思来想去终是忍不住又问了句：“里面住着很多穷凶极恶的梦魇，吃人不吐骨头的那种？”
    这一次，对方沉默了好一会儿：“你个小混球，不好好念书，从哪儿听来这些乱七八糟的东西？快走，快走，回家认真看族书，不要在这儿碍眼，到时候别怪我教训你们。”
    莫夜一脸茫然，这都什么和什么，和不好好念书有什么关系？他自幼听说的梦渊就是这样。
    况且，此地梦魇之力夸张至极，村民们生活不习惯，看族书也没用。
    黎玄停顿了片刻，问了声：“你是梦渊的守护者？”
    黑色的干枯胳膊晃了晃：“果然，还是你有点眼力。既然知道了，就赶紧回家，别有事没事到处乱跑。”
    但是，小泥人不愿就此放弃，他必须寻回自己的记忆，他要了解自己的过往，自然需要从他为什么出现在这儿开始。
    黎玄问：“你之前见过我吗？我和一艘船漂在这附近的水域。”
    听得这话，对方忍不住乐了：“小家伙，不要得了便宜还卖乖。你装死躲进梦渊，而后再从里面逃走。我没找你算账，你还自己找上门来，简直不知天高地厚。要不是那会儿我懒得起床，你就死定了。”
    这是黎玄第二次听到有关自己的往事，两次都离不开一个“死”字。一次是他几年前死了，一次是他装死躲入梦渊，随后逃走。
    他不相信对方不仅仅是懒得起床，就放了他一条生路。
    黎玄有心多问一些，奈何对方相当不配合。
    “你们运气好，遇到是我醒来，撞见那个臭脾气的老头，你们就惨了。尽给我添乱，还不快点儿走。”
    话音刚落，黑色的手臂略微一扬，悬在半空的小泥船顿时被推出很远的距离。
    同时，莫夜骤感怀中一沉，一本很旧的书和一颗纯黑的小石子落在他的怀里。
    黑色手臂与巨大的黑色漩涡眨眼消失，莫夜只听得对方一声无可奈何地叹息：“认真看书，该牢记的给我记清楚。修炼刻苦一点儿，用心一点儿，现在的后辈实力弱得简直不能看！”
    眨眼，莫夜和黎玄连带泥船一起跌落岸边，莫夜爪子一抖，旧书和黑石子颠了出去。
    小泥人和小毛球下意识地看过去，只见陈旧的书面清清楚楚的三个大字《魇魔史》。
    作者有话要说：　　小毛球：媳妇，好像有什么奇怪的东西？
    小泥巴：嗯……
    第40章 泥土碎末
    莫夜一眨不眨地盯着那本《魇魔史》, 他难以置信地看了又看，如果不是他眼花，可能就是水底的那个不曾露面的老者眼神不好。
    特别是那颗黑石子，细看压根不是石子, 而是由梦魇之力凝结而成。黑石子个头不大, 梦魇之力却又纯净又庞大, 令莫夜瞠目结舌。
    黑石子刚落地，莫夜骤感自己的整片土地，梦魇之力大幅上升了不知道多少。他这辈子、下辈子，连带下下辈子加在一起, 也完全清除不了数量如此可怖的梦魇之力。
    而这溢出的一点点儿，不过只是石子表面薄薄的一层罢了。
    他是梦貘, 哪怕他是一只长成了黑色毛球的梦貘，他照样是梦貘。他姓莫，他能够吞噬梦魇之力。
    对方给他这么多的梦魇之力做什么？
    他吞了这颗黑石子，他怀疑自己不是一般的梦貘了, 而是被梦魇之力撑死的梦魇。
    老者交给他的《魇魔史》同样莫名其妙，梦貘不收藏这类记载着梦魇过往，赞扬梦魇本事高超的书籍。
    梦魇是梦貘的敌人，小梦貘们自出生就知道。
    魇魔属于梦魇之中本领高强的那一类，若是要直观的对比, 魇魔大概就是梦貘一族的“承”字辈的梦貘。
    他们是寻常梦貘惹不起的强势存在，至少莫家村的村民面对他们妥妥的找死。
    唯有大家族的杰出梦貘才会有雄心壮志对付魇魔。
    普通的梦貘别说吞噬魇魔，他们见到魇魔立刻转身逃走都不一定逃得掉。一旦逃慢了半步, 就不是吞掉噩梦，而是被噩梦反吞，坠入无尽黑暗。
    照此说来，莫家村的谣言还确实没乱说，这片水域连接着梦渊，也有危险的梦魇，甚至极有可能是令人惧怕的魇魔。
    就凭方才的那位老者，他已极具威胁。莫夜加上媳妇估计都应付不了，毕竟对方说了，是他从眼皮底下放过了装死的小泥人。
    这意味着，老者有杀死小泥人的实力。
    小毛球发愁，尽管他们此刻勉强逃过了险境，小泥人也打听到一些消息，可更大的隐患仍然存在着。
    老者最后给他的旧书和黑石子是什么意思，难不成对方才睁眼没睡醒，没看清楚莫夜是谁，给错了东西，给错了人？
    他绝对不会相信老者是梦貘，老者没有梦貘的气息，铁定与梦貘不沾边，反而是梦魇之力环绕四周。
    莫夜思考的同时，黎玄也在思考。
    小毛球得到了一片梦魇之力难以消除的土地，别的梦貘不愿意进入这儿，偏偏算不得强大梦貘的小毛球一直活蹦乱跳，适应得好好的。
    莫夜救黎玄会儿，更是一口气吞掉了其他梦貘不敢吞下的大量梦魇之力，并且也成功的活了下来。
    黎玄瞅了瞅考虑事情的小毛球，他弯腰拾起地面的那本书。黑石子交给小毛球保管，他则在岸边坐下，快速翻看那本《魇魔史》。
    书中记载的全是历代最出色的梦魇，他们对梦貘而言，堪称毁灭般的存在，每一个魇魔的名字都让人记忆深刻。
    遗憾的是老者停留这片水域的时间太长，长到他手中《魇魔史》记载的内容停留在很早以前，稍微接近一点儿的时间全都是空白。
    就算黎玄一时半会猜不透老者的底细，但一个能够成为梦渊守护者的老者，自身能力铁定不弱，这样的人绝对不可能犯低级错误。
    所以，老者是瞧出了端倪吗？
    其实在黎玄见到这本旧书和那颗黑石子的刹那，他脑海里不由闪过了一个大胆的念头。
    他想在这本书里寻找一个名字。
    可惜，这本书记载得内容太早了，早到没有小泥人找的那个名字。
    他不相信身为梦渊守护者的老者会看错，那么他的选择是，这本《魇魔史》有一个尚未记录的新名字，兴许叫做夜冥。
    黎玄有点遗憾自己没能找到这个名字，同时，他又庆幸自己没有找到这个名字。
    要不然，小毛球以后的道路要怎么走下去。
    小泥人大致猜出了几分夜冥离开的原由，也明白了莫芸生小毛球时为何那么艰难。
    同样的，小毛球出生后，身体虚弱且幻化不了梦貘形态的原因也是如此。
    莫夜不是纯粹血脉的梦貘并不奇怪，可他若是梦貘与魇魔的后代那就极其罕见。
    血脉相反的敌人，他们的血脉相互排斥，他们孕育后代并且后代顺利存活的可能微乎其微。
    然而，正是这般截然相反的力量，共同存在同一个躯体，一旦它们形成了稳定，小毛球熬过最初的艰难时期，他后期的能力与其他人天差地别，身具的力量从一种上升为两种。
    最难的那一步，小毛球已经迈过了，他活了下来。
    不过这些迄今为止只能归为黎玄的推测，也许夜冥并非魇魔，小毛球的身世并不是这样。
    小泥人迎上小毛球的迷茫眼神时，他从容说道：“我记得，吞噬梦魇之力，有助于提升梦貘自身实力。”
    小毛球点头，的确有帮助。
    不过必须控制数量，庞大的梦魇之力会将梦貘撑裂。
    小泥人叮嘱道：“这颗黑石子你收好，每天用它练习吞噬梦魇之力。”
    麻烦的是这颗石子必须收藏妥当，其中的梦魇之力太夸张，很容易影响到其他人。好处则在于，当小毛球吞噬完了石子里的所有梦魇之力，修为必当提高一大截。
    于是，烦恼的小毛球又高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