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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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双砚福了福身子,领命去了。
    晏嫱的眼中闪过一丝欣喜,朝着她笑了笑,那眼神颇有些“吾妹懂事了”的意味,晏祁只当没看见。
    晏嫱便要领着徐游走,在四周找了一圈却发现他等的无聊,正蹲在地上用手上的折扇逗蚂蚁…
    晏嫱看着自己妻主这样子,头上青筋直跳,终究还是忍了下来,尴尬的笑了笑,扯着徐游就走了,远远的还可以听见他恨铁不成钢训斥她的声音以及徐游的争辩。
    此时天色已经暗了,一小童来禀报晚膳已经好了,宋氏应了一声,也先走了,走前还不忘叮嘱她待楚言清来,看来这楚言清除了不招晏祁待见,倒是挺招人喜欢的。
    晚风清冷逼人,晏祁目送宋氏一众人离开,便进了屋,就着昏黄的烛光,依着容烟为她换了一身绯红绣银纹样襄玄边缎面直身长袍,又系上象征她身份的“祁”字羊脂玉佩,古代的服饰实在是太复杂了,晏祁只得由着他摆弄,过程中免不了肌肤接触,容烟眼中含羞,脸红成了一片,晏祁倒是没什么表情。
    好容易穿完,云烟的声音便从屋外传来:“主子,正夫到了。”
    她应了一声,云烟推门进来,楚言清牵着小人儿低眉顺眼的走进来,心中却掩饰不住的忐忑不安,晏祁淡淡扫过父子二人,却发现二人不同于下午的衣着简陋,都换上了新衣裳,云烟到底是办事稳妥,省去了她不少麻烦。
    再仔细看二人,眼里闪过一抹惊艳来,果真是佛靠金装,人靠衣装,楚言清本就俊美无俦,穿着一袭镂金丝钮牡丹花纹锦衣,衬着他苍白的脸色红润了少许,不似平常的苍白病弱,透出一股子明艳来,摄人心魄。
    楚言清在晏祁的冷目下规规矩矩的向她行了礼:“妻主万安。”
    他的身子却是下意识的颤抖着,虽然云烟告诉他晏祁自从这次醒后便失忆了,已经不像从前般暴戾无情,而且下午还惩处了田眉儿,可他见到她,楚言清还是止不住的害怕,他知道自己妻主从前是怎样的人,而那些记忆和恐惧,早已刻入骨髓。
    晏祁自然看出了他的害怕,但也并没有要安抚他的意思,只是低低的应了一声:“恩”,算是回应了他。
    再观那小人儿瑟缩着身子紧紧的靠着楚言清,那一张跟她极为相似的小脸还因下午挨了一巴掌微微肿着。
    很明显,他同样怕她。
    这番模样让她蹙紧了眉,蓦地想起了今天同她撒娇的徐景,他和景儿一般大,却不似他一般活泼开朗,这幅样子,哪里有一个小孩半分的天真可爱。
    一旁看到晏祁皱眉的楚言清却急了,忙不迭的拉过缩在他身后的儿子,不安的催促道“快,宝宝,快给母亲请安。”
    “给…给母…世女殿下请安…”小肩膀抖成了一团,战战兢兢行礼最后跪了下来给晏祁磕了一个头,脸上的不安和恐惧一览无余。
    晏祁听了他的称呼,眉头却皱的更深了,世女殿下?
    “云烟,去拿些药来。”小人儿微肿的小脸有些刺眼,晏祁吩咐道。
    楚言清怔怔的睁着眼睛看着自己的妻主?消肿药?给宝宝的吗?可她,从前从来不会管他们的啊?
    云烟一喜,动作极快的在床头灯的小柜子里翻出一瓶药粉递给她:“主子。”
    晏祁接过冰凉的药瓶,伸手递给一旁怔愣的楚言清:“给他上药吧。”
    他下意识的接过药瓶,虽有猜测这药是为孩子准备的,可当她真的递给他的时候,他还是有些不可置信,妻主她…好像真的不一样了……
    楚言清蓦的红了眼眶,声音也有些哽咽:“谢谢妻主。”
    孩子的心是极其敏感的,小人儿只觉得母亲和从前不一样了,感受到母亲的关心,小人儿渐渐平静下来,乖巧的窝在爹爹怀里让他上药,只是眼神却止不住的往自己娘亲身上瞟。
    晏祁看着楚言清认真温柔的侧脸,心中略过一丝异样的感觉,但莫名的情绪她一向不予理会,这厢刚上完药便有小厮来催,说王爷王夫都到齐了,就等他们了。
    晏祁这才与楚言清同去了正厅,一路上楚言清只是低着头走在离她两步左右的身后,她自然知道他在偷偷打量着她,却不在意。
    远远的便看见正厅一片灯火通明,桌子前早围坐了一桌人,桌上的菜肴精致而丰盛。
    “来了”晏征毓坐在,因久等而脸色微沉,复又看到走在她身后的楚言清,眼里满是诧异,她居然带楚言清来了?
    晏征毓的眼中幽深一片。
    实话说对自己的这个女婿,当初晏征毓的乐见其成的,身份地位,性情修养,都是极好的,而且娶了他,她王府的势力也就愈大,不是更好吗?只是当初晏祁非要跟她作对,不肯宠幸于他,呵,最后还不是娶了?
    “妻主,既然人到齐了就开饭吧,今儿嫱儿也回来了,咱们一家人好好的吃顿饭。”
    宋氏伸手给自己妻主夹了一筷子菜,又朝躲在楚言清身后的小人儿笑着招手:“来,到祖父这儿来。”
    小人儿喏喏的看着和蔼的宋氏,不知所措的看着自己的爹爹,楚言清见了,又看晏祁没有反对,便投给他一个鼓励的眼神,小人儿这才乖巧的向宋氏走去,糯糯的叫:“给祖父请安。”
    宋氏头一次认真打量着从未正视过的孙儿,蓦的发现他像极了女儿,粉雕玉琢的人儿,面貌继承了父母所有的优点,小小年龄便已生的唇红齿白,面目精致,莫提长大后的绝世风姿了。
    他一下子便喜欢上了这个小人儿。
    楚言清行过礼,又服侍晏祁净了手,晏祁便于右侧次于晏征毓的主位坐下了,打量一圈,发现那日见到的那个妾侍生的晏霁没来,而桌边已没了空座。或许是看出了她的疑惑,晏征毓补了一句:“霁儿被我派出去办事了。”
    晏祁不置可否,此时楚言清却没有坐下,只是低眉顺眼的站在她身后,而众人对此也没有什么别的反应。
    晏祁有些惊讶,想了想却也就明白了,这里的男人地位是十分卑微的,甚至比她那个世界古代的女人还要卑贱,嫁出去的男人,一切都要以妻主为重,妻主吃饭的时候,主夫是要侍奉着的,除非是十分得宠的夫郎,才会被允许入席,她的父亲也就罢了,晏嫱又和徐游十分恩爱,自然都坐着,而楚言清自嫁给他便不得她喜爱,虽未正室,却连奴才都不如,府中人尽皆知,又怎么有资格入席呢。
    正想着,这边宋氏已经搂过小人儿香香软软的身子让他坐在腿上,扬起一抹慈爱的笑容,指着满桌饭菜柔声道:“来,想吃什么告诉祖父,祖父给你夹。”
    小人儿未曾想到自己会被眼前的男人抱紧怀里,一下子更惶恐不安了,但在宋氏柔声轻抚下渐渐平静下来,糯糯道:“谢…谢祖父,祖父先吃…”
    看着小人儿懂礼乖巧的样子,宋氏只觉着心中一疼,小孩子软软的一声“祖父”直直戳中他心中最柔软的地方,他从前,怎么都未曾关心过他呢?可怜的孩子,没有母亲庇护,一定过得很苦吧。
    说着已经开席了,晏嫱见着了年少的好友,心中欣喜着,眼眶有些红了,频频回首看他,昔日他还未嫁给妹妹之时,他们就已是亲如兄弟的“手帕交”了,其中情谊,自是不同。
    楚言清看着熟悉的笑容,鼻尖一酸,阿嫱…
    晏祁看着频频互动的二人,眉头已经皱成了“川”字型,她实在是不喜吃饭时有人看着,眉头深皱:“来人,给他加把椅子。”
    一言既出,引得一桌子人的惊诧目光。
    第6章 话说开
    听见晏祁让人备椅子给楚言清,所有人都愣住了,晏征毓看着脸色平淡的晏祁,眼中闪过一丝深意,最后还是晏嫱最先反应过来,欣喜的招呼着:“快,没听见吗,还不给正君加把椅子?”说罢,笑意盈盈调侃她:“祁儿,你总算是懂得怜香惜玉了…”
    晏祁只是淡淡的瞥了一眼满眼戏谑的晏嫱,没有搭话,她不过是不喜在他们的注视下吃饭而已。
    听着晏祁的吩咐,一众奴才一时间都惊讶不以,动作却是极快的,不一会儿便在晏祁和晏嫱中间加了把椅子。
    楚言清呆怔的看着自家妻主,半天缓不过神来,妻主她…他从不曾和她同席吃过饭…看着虽清冷但同从前判若两人的晏祁,楚言清的心里蓦地升起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奇怪感觉,妻主,真的不一样了…
    晏嫱看着呆呆站着的友人,忙笑着拉他坐下:“阿清,还愣着做什么,赶快坐下啊,许久不见,我可想你的紧…”
    听着晏嫱关切的话,楚言清露出了一个真心的笑容:“阿嫱。”
    一旁被徐游牢牢禁锢在怀里喂饭徐景终于逮着了空,见到跟他一般大的小人儿,徐景眼里满是兴奋,不断挣扎的小身子探头:“弟弟长得真好看,景儿好喜欢你哦~”一边说着一边伸着肥嘟嘟的小手想掰开自家娘亲的手,却半天都弄不来,累的呲牙咧嘴:“娘,你放开…放开我…爹,爹你救我阿~”
    徐景睁着着圆圆的大眼睛瞪着一脸“就不让你下去你怎样”的娘亲,气的小脸儿鼓鼓的,只得可怜兮兮的向自家爹爹求救。
    “妻主…”看着又开始闹腾起来的两母子,晏嫱扶额,有些无奈。
    听见自家夫郎的声音,徐游才不甘心的将儿子放开,转头却向自家夫郎投去个委屈的表情,好像再说:明明是你叫我给他喂饭的,现在你又说我。
    见自家妻主又开始别扭了,晏嫱只得给她夹了一筷子她最爱的菜,徐游这才露出灿烂的笑容,又瞪了一眼已跑到楚言清身前的儿子,才安静下来吃着自己的饭。
    晏嫱只得在心中哀叹,唉,他每天除了要照顾一个小的,还要安抚一个大的,他容易吗?眼中浓浓的笑意却还是让人一眼就看出他的幸福。
    楚言清看着徐游和徐景母子间别扭却温馨的互动,眼中闪过一丝的羡慕,却真心的为友人高兴。
    这份情绪变动正好被侧头看徐景的晏祁看在眼里,羡慕?她怔了怔,目光又瞥过爹爹怀里正听话吃着饭的小人儿,仍是面无表情,眼中却闪过一丝复杂情绪。
    “早就听说姨父是第一美人儿,原来是真的…”小人儿嘴巴像抹了蜜一般,人小鬼大的来了一句,惹的楚言清有些不好意思。
    “景儿也很好看。”楚言清看着活泼的小人儿,夸赞了一句,露出了一个温柔的笑容。
    徐景听见楚言清夸他,一双眼笑成了月牙。
    这厢徐游终于想起来自己儿子的饭还没吃完,便唤他:“小兔崽子,快来把你的饭吃了,别打扰你姑父吃饭。”
    小人儿看了看还未动筷子的姑父,乖巧的点了点头,垂头丧气的要回到自己娘亲身边,苦着脸,唉又要失去自由了,楚言清看着小人儿愁眉苦脸的样子道:“不碍事,嫂子,把饭给我吧,我来喂吧”
    徐景听了眼睛一亮,小鸡啄米般的点头:“嗯嗯嗯,我要姑父喂,姑父喂。”
    徐游本不愿意麻烦他,徐景却坚持,人小鬼大的说被她喂饭就是是一种酷刑,逗笑了一桌子人,最终还是徐游还是将饭碗递给了楚言清。
    一番折腾,晏征毓已经用完了饭,率先离了席,至始至终,她除了最开始开了口,其余时候一句话都没说,只是静静的吃饭,对她而言,亲情这种东西,没有任何意义,唯有权力,才是她追求的东西。
    原打算离去,她又想到晏祁同从前大不相同的所做所为,临走前冷冷说了句:“晏祁,吃完饭来书房一趟。”
    时间慢慢流淌,小人儿也吃了饭在宋氏怀里睡着了,众人先后用完了饭,宋氏抱着小人儿说是今晚让他歇在自己房里,便也带着孩子离开了,徐景也乖乖吃完饭依依不舍向姑姑姑父道别,随着父亲回房间了,一时间大厅里只剩下晏祁和还未动筷子的楚言清,看着近在眼前不急不慢的吃饭的晏祁,楚言清蓦的僵直了身子紧张起来。
    晏祁也吃完了,不慌不忙的放下手中的筷子,目光略过紧张的楚言清,起身净手,楚言清见她起身,就是一慌,急急忙忙的起身:“妻主,我…我伺候你洗手…”
    心知楚言清是怕极了她,晏祁也没有拒绝,任他端了水,给她递布巾,罢了,又坐回桌前:“把饭吃了”
    楚言清不敢违背她的意思,唯唯诺诺的应了。
    当他回过神来不经意对上晏祁漠然的视线,身子又是一抖,饭碗差点打翻,被晏祁眼疾手快的接住,然而她却还是被微微溢出来的汤水沾湿了衣袍。
    看着晏祁明显皱起来的眉头,楚言清心中一慌,’扑通’一声就跪在了地上:“妻…妻主,对不起,我…我不是…不是故意的,不要…不要打我……”
    晏祁看着眼前脸色惨白的男人,算是明白了他对她到底有多害怕,皱着眉道:“起来。”
    楚言清明显的感受到了她的不郁,眼里的恐惧更浓,却还是依言起了身,她捏住男人精致的下巴,男人的身子抖得更厉害了,却丝毫不敢反抗。
    “听着,我已经不记得从前的事儿了,所以我以后都不会打你了,你该干什么就干什么,别总是一副害怕的样子,让人看了不舒服,现在,吃你的饭。”
    晏祁实在没有耐心应付他的恐惧,更不可能耐着性子去安慰他,一切还是早点说开才好,冷冷的抛下一番话,她便头也不回的走了。
    许久,楚言清软软的瘫倒在地,愣愣的望着晏祁远去的背影,她说她都忘了,她说以后都不会打他,真的吗?楚言清其实知道,妻主跟从前不一样了,虽同样冷漠,却再没有对他动过手,也没有刁难折磨他,反而会帮他解围,给宝宝送药,还叫他坐下来吃饭…可曾经无数次的惨痛折磨,那些回忆,又在不断的提醒他,不要去相信…
    楚言清默默的爬起来,扒弄着碗里的饭,妻主叫他吃饭,他就吃,不能违背妻主的话。
    已经走出大老远的晏祁自然不知道楚言清的这些想法,此时外边已经漆黑一片,就着清冷月光,走至书房,她没忘了晏征毓的话,她也想去看看,她到底会跟自己说什么。
    到了书房门口,远远的便一个四十左右的妇人正立在门旁,见她来了微微颔首:“小主子。”
    晏祁淡淡瞥过那老妇,在她身上,她感受到了明显的杀伐之气,她笔直的站姿,厚茧的手,凛冽敏锐的目光,面对她时不卑不亢的态度,都无不昭示着她这不是个简单的人物,眼里闪过一抹探究,庆王府,果真是卧虎藏龙。
    她停下脚步,只是淡淡的应了一声。
    静静打量她的莫姨发现,小主子真的变了许多,不同于从前的暴戾,眼里毁灭一切的叛逆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无视一切的漠然,连她,都有点看不透了。
    “老莫,让她进来吧”晏征毓的声音从房门内侧传来。
    “是。”
    晏祁也不多话,径直进了门,静静的打量着四周,这儿比她的房间大两倍,大多都是藏书,整齐的摆放在沉香木架上,新旧各半。
    “王爷”晏祁淡淡的的打了声招呼,走到一旁的椅子上坐下。
    晏征毓从繁多的公文中抬起头嗯了一声,也不在意她的称呼,喝了口茶醒神,一边打量她,一边漫不经心问道:“怎么突然关心起楚言清了?你从前可从来不管他的死活。”
    “没有为什么”晏祁眼皮未抬,一贯简洁的回答。
    晏征毓也只是随口问问,听她这么答,也没有接着问,又调整了下坐姿,正色起来:“这次你遭遇暗杀,是有人蓄意谋划的”说着抬头看晏祁的反应,令她失望的是,她没有从女儿的脸上看出任何情绪,挑了挑眉又道:“我已经查过了,来的是鸿影阁的杀手,想必是有人花重金买了你的命,你是否得罪了什么人?”
    晏祁这才抬起头来,鸿影阁?她受伤这几日也翻了不少书,倒是看过这个鸿影阁的介绍。
    鸿影阁是个杀手门派,不知道是什么时候成立的,做的都是人命的买卖,杀人也救人,阁主估价,客人投钱,合则成,不合则分。
    她自然是不知道这原主曾经得罪了什么人,但既然是买凶杀人只有两种可能,一种是背后之后不方便出手,另一种则是背后之人不会武功,但第二种可能性极低,那么,就只能是第一种了,然而,像晏祁这样不学无术只会流连于秦楼楚馆的纨绔子弟,身上又有什么,让人暗杀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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