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5节

    事出反常必有妖。
    简墨又盯回李微生：他们为什么会做这样大的退步？他们怎么肯做这样大的退步？？
    在通过了造纸征税修改案后，简墨对纸人未来的规划可以说已经完成了九成。即便现在就退休休息，他也完全不介意。实际上他也单算等征税修改案完全落地后，就主动辞职。
    可是即便自己被李微生弹劾下野，这种不痛不痒的结果也根本挽回了不了李家的巨大损失啊？
    李家的态度，让他猛得生出极大的不安。可他却看不明白，这其中的究竟。他向对方致命处戳了一刀，预备着对方拼命挣扎反抗。但对方非但没有，只是骂了两句，就让自己离开。
    这是为什么？
    不，这绝对不是对方的良心发现，而是不得已。
    他们愿意认下这样重大的损失，仅仅以自己的离开为交换，必定是因为他们知道，如果不这么做，他们只会遭受更沉重、更无法挽回的损失。
    两害相权取其轻。
    简墨的心猛然剧烈地跳动起来：他在李微生的背后看到一个人巨大的影子。
    能够让李家宁愿割下百分之九十的肉来求生的，是因为一旦他们知道如果不答应的话，那剩下的百分之十也会消失。
    纸人还原法。
    他们知道了纸人还原法的存在。
    二已经成功了！？
    是爸爸！他很可能已经看到了成功了的二，然后告诉了李家纸人还原法的存在。李家必然会验证这个方法的真实性，结果发现成功了，所以他们才会在这段时间对自己接二连三的动作视若无睹，步步退让。因为纸人还原法一旦公开带来的局面只会更加恶劣，所以他们才不得不断尾求生，忍痛做出巨大的让步，向爸爸妥协。
    而爸爸，为了阻止自己，为了让纸人还原法不现世，为了这个世界的纸人依旧存在，居然要与一向敌对的李家合作，将自己从政治舞台上拉下来，好避免纸人还原法的曝光！
    这才是真相！
    这才是李铭那天来找自己的真正意图。他在暗示自己，自己所做的一切，都不过是在他老爸的操控之下进行，在老爸允许的范围之下进行，都只是为了打造一个让纸人和原人和平共存的世界！
    等到这一切都尘埃落定了，他就不再被需要了，不再具备任何价值了，沦为可有可无的存在。而如何自己还打算做什么老爸不允许的事情，就是自己被扫地出门的时候。
    所以那个时候，李铭才问自己，是不是心甘情愿，是不是值得不值得？
    简墨感觉仿佛是在炎热的夏天里，一盆冰凉的雪水顺着他的后脖子倒了进去，让他的五脏六腑瞬间冻成冰块。
    他之所以走上这条路，虽然不完全是因为他爸那样决然地要和他划清界限，虽然他决心踏上政治这条路，也不完全是因为他爸说希望和他一起建立一个纸人和原人和睦共处的世界。但是，让他下定决心开始这一切的契机，都是因为他爸。
    可是这个人怎么可以这样，宁可和自己的敌人联手，也要……
    简墨的脸色变得难看至极。心口萦绕不去的寒意和头部的眩晕疼痛，让他起身的时候差点站不住。
    “少爷。”简要的声音里带着浓厚的担忧和小心翼翼。
    可此刻，简墨的脑子里只有一个声音在回响：为什么你为什么这样做，你为什么要这样对待我？不是你引导我走上这条路的吗，这不是你希望看到的吗？只是为了一个纸人还原法的现世，就要彻底抛弃我？因为我再没有用了吗？
    不，不是这样的。
    他从座位上走下来。一步一步，每一步都像走在寒冰雪原上，呼吸每一口空气都变得稀薄起来。他就这样一直走到李微生面前，才停了下来。
    李微生站在发言台上，俯眼看着他，带着说不出的亲切：“简墨，我只是让你暂时的休息一下，又不是让你去死，用不着露出这么痛不欲生的表情吧？”
    他话音未落，简墨就猛然一掌，将他推下去。
    李微生没有想到简墨居然会在大庭广众下毫无风度对自己动手，没有丝毫心里准备，被简墨一掌推得踉跄退下发言台，差点跌倒在地上。
    他的样子有些狼狈，本想再讽刺对方两句。但看见对方面色有若白纸，汗出如浆，仿佛随时都会晕倒的样子，知道是因为自己刚才的举动所致，心里不由得泛起强烈的快意。
    这段时间发生的一系列事情此时浮现在李微生的脑海里。
    首先是某一天，李铭突然一脸沉重地告诉他简墨发明了纸人还原法。当他听完李铭的解释，感受到从未有过的震惊和惶然。李微生如何看不出，这则方法一旦公布，李家必然会遭到毁灭性的打击。
    在李铭的劝说下，他不得不放弃对简墨和纸人部落的报复计划，跟着李氏造纸研究所所长韩广平验证这个方法的真实性。
    他们找来普级、特级、异级纸人共百人，并未言明那个早就知道的预期试验后果，只找了个别的理由，组织纸人全力突破晶膜。
    第十三天，一个普三级纸人首先突破。辨魂师观察到他的魂晶迅速转变为了魂力波动。韩广平安排他进行写造测试，结果显示诞生纸有融生反应。
    半成品诞生纸能否融生是检测原人还是纸人的最常用手段。从无失误。
    震动不已的韩广平第一反应居然不是担忧李家的未来，而是感叹简墨在造纸一域的惊人天赋。
    不甘心的他让韩广平继续验证。
    第十九天，一个普四级纸人还原成功。
    第二十七天，一个普四级和一个普五级纸人同时还原成功。
    ……
    韩广平初步得出等级越低还原难度越低的结论。
    但这些结论是否准确李微生已经不关心了，他只是知道一点就足够了:纸人还原法真实有效。
    一个残酷的现实摆在李家面前:彻底没落，或是苟延残喘。
    如果不想彻底覆灭，他们只能配合那个人的安排，对简墨的一系列举动视若无睹，一退再退……直到前天，那人找到他，让他在造纸征税修改案通过后，将简墨能够以魂力波动操控原人的事情公之于众，借口操纵投票的嫌疑将他赶出政界。
    尽管李微生不明白对方为什么要这么做，但是这并不妨碍他很乐意完成这件事情。
    四叔知道这件事后，又去找了简墨一次。他并没有阻拦，因为他知道四叔不会什么都告诉简墨。而简墨即便什么都知道了，也一定会来。
    事实果然如此。
    李微生重新站直了身体，随意做了一个潇洒的请，绅士得不得了。
    纵然你的征税修改案通过了，纸人还原法成功了，又能怎么样？到还不是被人玩弄于鼓掌之间，最后什么也没能落下。
    作者有话要说：今天晚上有事，提前更新了吧。
    第355章 350我要的世界
    简墨懒得看装模作样的李微生一眼,扒着发言台，将自己拉了上去。
    他双手按着台面,维持着身体的平衡,然后将话筒一把扯向自己。
    简墨知道此时此刻会议大厅的一切都在向全世界直播。
    既然他爸决意今天要把他从众人的视线中赶出去。那么他只好抓住这最后的机会,公布这一切。因为今天之后,他可能不会再这样的机会，将纸人还原发告诉泛亚的每一个纸人。
    谁也不能拦住他。
    没有任何修辞,他直接说：“我有一个重要的事情公布。”
    “纸人的魂晶,分成两部分。”
    会议大厅里的人突然听到与今天的征税修改案全不同的内容，齐齐一怔：简墨这是在做什么，把会议大厅成了专题讲座吗,打算做个技术科普？
    李铭和微生却是神色大变，高声叫道：“拦住他！！”
    会议大厅内的异级纸人立刻锁定了简墨。
    简墨的保镖团瞬间做出反应。
    大厅里顿时狂风过境，天花板上华丽庄重的水晶灯被撞得水晶乱飞，雕花的汉白玉立柱上裂纹如同藤蔓般曲折蔓延，厚实地地毯被割裂成无数条……
    好在打斗的双方都很有默契，没有把战斗波及到任何参会的人员身上,几乎没有影响到这场演讲的质量。
    “魂晶内部是具有类似魂力波动的灵子团,外面是具备相同性质但无法波动的晶膜。”简墨抓着话筒,继续说。
    观看直播的观众也有些囧囧有神，头一次看见总理府的会议大厅有人作起关于纸人的科普演讲,然后居然还因此发生斗殴事件。这画风转变得有点快啊——刚刚简墨和李家不是正撕得起劲吗？
    绝大多数的人都没有意识到，一件会产生深远影响的事情即将被公布全世界。
    简墨的声音正从会议大厅传向世界各地。
    “当晶膜从外面被格瓦斯等级的魂力攻击，魂晶会消失,纸人死亡；但当晶膜从——”
    观众们发现直播的画面突然消失了，声音也消失了。
    所有人都面面相觑，这是怎么了：怎么断了？简墨没有说完的话，到底是什么？
    “你终于肯见我了。”
    简墨的目光投向会议大厅的入口处，一个熟悉的身影正站在那里。
    简东脸上看不到一丝笑意，就像是一个陌生人一样看着简墨。
    “停下你毫无意义的演讲，离开这里。”
    简墨尽量深呼吸，胸口微微起伏，缓解着身体的不适。听到简东直白地驱逐，他强硬地回答道：“如果我不呢？”
    “你现在有什么资格跟我说这句话？”简东面无表情地说，“就凭你那已经碎成渣的魂力波动，连一个完整的魂刺都放不出来？还是你指望用所谓的父子亲情来感化我。你要知道，我是一个纸人，我对血缘可并没有你想象的那么重视。”
    简东将简墨小心披上的那片薄薄的遮羞布毫不留情地撕开，把他现在艰难的处境□□裸地展示在众人面前，没有留下丝毫余地。他的表情、神态、言辞无一不表现出本人对这个亲手养育了十六年的儿子实际上没有一点情义，从前的那些关心和温情不过是为了达到某个目的刻意伪装。
    简墨从来没有想到他爸有一天会对他说这样的话。他瞪大了眼睛直愣愣地看着这个人，好一会说不出话来，直觉眼前这个人是另一个人伪装的。
    可魂晶不会骗人，这就是他爸。一点也没有弄错。
    他看着对方的眼睛，很想从对方的眼神里看出这是他的真实想法，还是他爸故意说出来打击他，逼迫他屈从于父子情义的威胁。可对方脸上雷打不动的冰霜和脑中一阵阵的眩晕，让他忍不住闭了闭眼睛，无力多想任何东西。
    微微低头，简墨咬着牙深吸一口气，然后用手臂和双肘压着发言台，重新抬头盯着简东：“你至少要告诉我，为什么？”
    “你不需要知道为什么！”简东干脆利落地拒绝，他用一种“你这么不知好歹”的表情看着简墨，“如果你肯听我的话，现在这里的一切都还是你的！你为之奋斗过的一切，都还是你的：你希望这个世界运转的方式，你想要的纸人和原人的和睦关系，你在泛亚的影响力，这一切都会按照你所希望的进行！你可以亲自感受自己十几年来奋斗带来的成就感，感受纸人和原人对你的感激……”
    “我要的是这些吗？！！”简墨愤怒地打断简东，脸因为激动涨得通红，“我要的是这些吗？我要的是高高在上俯视众生吗？我要是掌控一切操控别人的人生吗？我要的是别人的感恩戴德吗？!”
    “这是我要的吗？！”他向简东吼道，“我要的什么，你不知道吗？！！”
    “我要是这个世界改变——变得更好、更公平、更自由！纸人，原人，每个人都拥有选择自己人生的自由，彼此不仇恨，不歧视、不压迫，开开心心地活下去。”
    “难道我不是这样？！”简东反问。
    “既然如此，为什么你不让我公开纸人变成原人的方法？！！”简墨愤怒地质问。
    这一句话把整个会议大厅震地仿佛经历过了十级大地震，连早已经知道的李铭和李微生面色都又变了一变。
    “简墨在说什么？”
    “他说将纸人变成原人？”
    “不是在开玩笑吧。”
    “这……看起来像是真的，不然为什么李微生和李铭居然默许了今天的投票通过。”
    “如果简墨已经找到了纸人变成原人的方法，那造纸界真是要崩塌了……李微生和李铭的异常表现倒是可以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