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8节

    政界大臣及御九家各个家主心底总觉得那位威严勇武的皇帝的处罚不会有多严重，毕竟连谋逆这件事都没有向外透露消息，他们也是凭借身份便利才知晓一二。
    就在此时，另一桩更为爆炸性的新闻先行轰动帝国！
    阿萨大帝公开露面为一位迟来的皇子册封，向整个社会宣告那名双臂有着骷髅蔷薇纹身的黑发青年的身份。
    ——第三位皇子，伊卡尼安·r·奥尔维亚。
    第171章
    你见过小动物做梦的模样吗？
    蜷成一团的毛茸茸生物陷在香甜的黑暗里, 张开粉粉嫩嫩的小嘴巴吧嗒几下，带着柔软肉垫的爪子无意识挠来挠去。
    非常可爱。
    此刻正在做梦的阳炎却刚好相反。
    乖巧的娃娃脸被冷汗浸透，额发湿漉漉的黏在脸侧, 眼睑下的暗红瞳孔飞速转来转去，呼吸急促却无法清醒。
    梦境里, 他看见了混沌的血色天空。
    天空下是亥亚帝国动荡频繁的边境, 大战过后, 成群结队的黑色乌鸦立在尸体堆上鸣泣，灼热的风徐徐吹动沉重到如有实质的血腥气味。
    ——那是什么时候的事情？
    想起来了，八岁，早已记不清面容的父母死于一场空袭，死前还拼命将两个孩子抱在怀里。
    他与日影侥幸活下来，在轰炸之后一片荒芜的废土上漫无目的地游荡，搜索阵亡战士和平民身上的物资勉强活下去。
    漫长的流浪生涯中不是没有回到人类聚居地的机会，可是每当双胞胎接近幸存者组成的村庄，总是被粗暴地赶走……
    “脏兮兮的, 不要靠近这里！”
    “别以为我不知道你们干了什么，之前的村子就是被你们两个烧掉的吧？滚，快滚！”
    阳炎抬手, 眼前出现一面坚冰凝结的镜子，映出一张因为过度饥饿而格外瘦小的肮脏脸庞, 过长的头发结成一缕一缕，还有虱子在里面爬来爬去。
    ——之前他们有机会住在一个相对稳定的村落里，但是才住了没几天就觉醒了危险的异能, 失控的能力烧毁了几间房屋，又再次遭到驱逐。
    “走吧。”
    日影牵起他的手，转身迈向来时的道路。
    阳炎站在原地一动不动，竖瞳狰狞如野兽，鬼气森森地扬起唇角。
    同卵双胞胎存在一定程度的心电感应，哥哥明白他在想什么，属于孩子的清脆笑声在四野回荡。
    “哈哈哈哈……”
    一道突如其来的烈火席卷村庄，驱赶双胞胎的村民使尽手段也无法将其扑灭，火焰甚至顺着木质结构蔓延到人类身上，整个世界陷入熊熊火海！
    既然已经拥有无与伦比的能力，为什么还要考虑别人的感受？
    阳炎不再奢望回归正常的生活，与哥哥一起在战场上继续游荡，偶尔和日影说几句话，以免忘记人类语言的发音。
    异能者需要大量食物，他们肚子饿时东西却不一定够吃，就只能和食肉动物抢吃的，或者把动物吃掉。
    小家伙们成了彻彻底底的食人鬼。
    残阳如血。
    阳炎迎向夕阳，拖着疲惫步伐在在腐烂的尸堆之间穿梭。
    为什么这么累了还是要不停地向前走？日影去哪里了？
    他很饿，最重要的是黑夜即将降临，如果到时候还没有找到挡风的栖息地，就会冻死在零下20度的低温里。
    阳炎被榨干最后一丝体力，脚步虚浮地晃了一下跪倒在地，等待夜晚的低温将他冻死在这片肮脏的土地。
    就在生命即将消逝的绝望时刻，一双有力的大手将他扶起来，场景随即变换成装潢精致的房间。
    那个人把全身酸臭味的流浪小崽子扔进热水里洗干净，剪掉他过长的头发，露出清爽如高中生的脸庞。
    阳炎穿着她的xxxl号铁灰色衬衫，下摆露出光溜溜的一截小腿，赤足在地毯上跑来跑去，笑得开心而肆无忌惮。
    那个人个子很高，身上有躁动雷电混合烟草的绵长气味，他看不清她的脸，但隐约下定决心——
    要永远和她在一起。
    “唔……”
    阳炎睁开炯炯有神的吊梢眼，灵魂回归现实。
    梦境是虚幻且杂乱无章的。
    ——当年他在战场上拾荒根本没有被纪天音捡回家，而是偷东西偷到第五师团长的驻地，被接受正规训练的异能者战士当场擒获外加一顿暴揍。
    他和日影带着脚镣和嘴套被塞进兽笼里，成为第五师团长的私人豢养物
    那个男人喜欢饲喂凶猛的野兽，得知双胞胎的异能后相当兴奋，尽管未成年的异能者不能出现在战场上，但他们没有合法身份，哪怕意外死亡也无从追究。
    阳炎其实不算讨厌现在的生活，因为只要不断地厮杀下去，就能拥有吃不完的食物和温暖的住所。
    直到认识纪天音。
    那个凶名在外的女alpha如此残忍，提醒他之前的人生根本算不上生活，甚至连活着也勉勉强强，充其量只是“没死”而已……
    他从她那里学会她战斗的凌厉风格，撕裂敌人更有效的方法。
    也学会写自己的名字，坐在她的膝盖上看童话绘本，撅起果冻一样粉嫩剔透的嘴巴跟读文字，想买什么东西就抱住她的腰仰起脸撒娇。
    但一晃多年过去，血腥味像铁锈一般腐蚀了半个人生的双胞胎，已经无法回归正常人的生活。
    过分警惕，暴躁乖戾，如果不定期杀点什么东西就会坐立难安……
    他们只比当初相识时长高了一点点，仍然不算成熟的大人，也乐意在纪天音身边装出小孩子的模样。
    那是他灰暗生命里唯一的光芒。
    阳炎揉着眼睛坐起来，突然呆呆地想：如果能早点遇到她就好了。
    ……
    潮声监狱。
    位于太平洋上的孤岛型监狱，专门用来关押政治要犯，四面环着死气沉沉的海洋，除了哗啦啦的潮起潮落以外，没有任何喧闹成分。
    以纪天音不算太丰富的入狱经验来说，这里生活设施比处于太空的魔方监狱好那么一点，起码住的是单人牢房，四壁还贴上柔软的吸音海绵，让独自被关押的氛围更显寂静。
    这种手段除了防止犯人自杀，还能杜绝彼此串供的可能性。
    不过所有人被捕前都接受了林间萤的思维暗示，无论帝国派出什么样的人审问，得到的都是同一个结果。
    ——克诺修斯意图篡位，许诺大量好处招揽七英杰，与改革无关，也和阿萨大帝日益疯狂的野心没有关系。
    “刷——”
    紧闭的牢门突然开启，意味着有访客到来。
    纪天音坐在角落里蓦地抬头，沉重的抑能头盔几乎压断脆弱脖颈，看到从外面走进来的那个人时愣了片刻。
    “团长……”
    阳炎惴惴不安地站在门口，低声呼唤。
    这是他在变故发生后第一次真正见到纪天音，期待又紧张，眼底却没有丝毫愧疚。
    纪天音垂下视线，用冷酷的一个字打发掉费尽周折才拿到探监许可的小崽子：“滚。”
    行动前刻功亏一篑，七英杰尽数身陷囹圄，日影重伤未愈，只有一个人还是自由的。
    阳炎因为告发有功，成了晨曦宫最近炽手可热的大红人，将那群同伴狠狠踩在脚下。
    “团长……！”阳炎咬着牙齿，喉咙里发出野兽不满时的低沉咆哮。
    虽然同为七英杰，其他人却从来没有撒娇的机会，只有双胞胎能够抱着主帅的腰扭来扭去，软糯糯的正太鼻音听起来黏黏糊糊。
    现在，这份殊荣属于别人了。
    为什么她从来不会叫布洛德滚开？凭什么他是不同的！
    “你去想想日影，再想想有什么脸面这么叫我！”纪天音向来遇强则强，更为狂暴的怒火扫向仿佛什么事都未发生的阳炎。
    “不要提他，我和日影是不同的！”阳炎大步走到她面前，完全沉浸在自我情绪里，“我已经不想被你当成小孩子对待了！”
    离得近了，才清晰地认识到纪天音完全不是记忆中高挑到无法攀及的模样，从前他把她的衬衫当做宽大睡袍一样穿，现在却穿不上她的衣服了。
    小小的团长甚至还没有他个子高，精巧的似乎能够被人搂在怀里。
    然而眼神还如同过往，带着雷霆闪电一般的危险锐利。
    “在我面前，你永远长不大。”纪天音略显嘲讽地抱臂冷笑，下一秒，被人当作猎物一般死死捏住双臂！
    阳炎压下失去异能的omega所有反抗动作，鼓足勇气低下头，小鸟一样的嘴巴啄了啄她的嘴唇。
    “啾……”
    浅浅的亲吻声转瞬即逝。
    纪天音刚要卯足力气防抗，被捏到发疼的手腕却轻飘飘地松开。
    “我也可以亲你的。”阳炎飞快地放开她，仿佛完成了什么壮举，进门时还留在身上的慌乱烟消云散。
    从身高来看，他站在143公分的omega面前甚至比布洛德更合适。
    纪天音用手背狠狠蹭过嘴巴，杀人一般的凶恶视线盯住那只小家伙：“你在找死。”
    或许在她尚未意识到的时候小崽子就已经长成了大人，但这不是阳炎肆意妄为的借口。
    阳炎的左手死死扯住衣衫下摆，明明睡醒时做足了充分准备，此刻却半个字都想不起来。
    都是布洛德的过错……
    因为他的出现，双胞胎每个周末的睡前故事被迫取消，团长也不再重视他们，那个人明明拥有那么多东西，为什么偏偏要抢走团长？！
    他除了她就什么都没有了……
    如果连人生里的最后一道光都失去，就要被迫沦为流浪的野兽，在腐烂的尸堆里挣扎求生。
    那不是活着，只是“没死”而已。
    要怎么做，要怎么做才能避免如此悲惨的结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