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3节

    克诺修斯居然还有心情笑出来：“没办法，政客就是这么没有骨气。”
    但摘下的作战头盔里，通讯频道从他出现后就没停过声音。
    “克诺修斯！”
    藏在雪层之下的纪天音简直无法相信全息头盔传回的画面，厉声道：“别告诉我你真打算毫无抵抗的跟他回帝都！中子炮只是威胁工具，就像古地球时代的核武器，每个国家都有，你见过谁发射了？”
    她对布洛德这个为了理想不顾一切的大哥始终抱有尊敬，哪怕他的本体是个死宅，毕竟自己平生最大的愿望无外乎被流放时发誓要把纪艾拉下马并胖揍一顿。
    但他赌上所有人的身家性命，怎么能甘心放弃！？
    克诺修斯疲惫地轻叹一声：“谁都知道它不会发射，但我不能用所有人的命来赌……现在被威胁的不仅我们几个，还有整个蛮荒星全部的智慧生物，我可以和他们站在一起反抗帝国，却不能真的将所有人带上绝路。”
    这些天，9区住民终于接受了他拟定的复兴措施，也始终记得，其他人信任他是为了更好的活下去，而不是为了他的理想去死。
    纪天音边说边观察伊卡尼安的位置，确定他没有发现自己，脸上浮现与柔弱五官不相符的狠厉：“现在投降才是什么都完了，撤退还能东山再起！”
    一直以来，克诺修斯的身上都笼着层似真似幻薄雾，刻意藏了三分让人看不真切，此刻却消弭无形：“东山再起需要多久？以我们的实力击退帝国正规军很简单，可想守住一颗星球太难了……未来无非是与帝国前进一步后退两步的拉锯战，又能走多远？……其实当计划暴露时，我就应该留下对抗陛下而不是远远遁走，但那时他正在气头上，未必会听我的……”
    他要做的是创造而非毁灭，必须用实际行动向民众证明，他和帝国是完全不一样的人！
    “不管说什么都不能让他觉得我们怕了！我去联络神山翠派人破坏中子炮，还有星际海盗也能提供战力……”纪天音垂头视线闪烁，搜索脑海里任何可能的助力。
    理智却告诉她已经来不及了。
    “如果你在担心七英杰的安危——”
    “我当初怕死就不会答应你入伙！”纪天音冷冷打断他，“只是不甘心就这么放弃……”
    政客的顾虑太多，武将却是顶着一根铁血的脑筋战到底，要是让帝都见到威胁如此有效，那么他们以后什么事都别想做成了。
    七英杰只有死，没有输。
    好不容易在9区扎稳根基，已经初见成效，怎么能如此轻易的放弃？
    不仅不甘心，还因为伊卡尼安而愈发难咽这口气。
    “你们聊完了吗？”
    说话间，伊卡尼安本尊就静静地站在克诺修斯面前，唇角噙着微笑，没有一丝不耐烦。
    “我要去改变陛下。”克诺修斯盯着他的眼睛缓缓道，声音循着电波游走，在对两个人说。
    “哦？”伊卡尼安眨着睫毛纤长的眼睛。
    克诺修斯轻蔑地扫了他一眼，侧头冲对讲机道：“林间萤的精神控制能够越过大脑防卫屏障直接进行暗示，请他给我下一个思维烙印，如果我劝阻陛下失败，就会心脏衰竭而死……反正这次失败，也没有再活下去的必要了。”
    奥尔维亚的自我克.隆是保卫皇族的重要防线，重力领域异能在战场上又十分重要，陛下基于这点不会杀他，也可以剥夺他的自杀机会。
    伊卡尼安清楚对方不屑于跟自己说话，还是笑眯眯地歪了歪头：“那你死的可真不值。”
    纪天音无奈地叹气：“还真是个彻头彻尾的理想主义者……我明白了。”
    克诺修斯这才露出安定的浅淡笑意，冲伊卡尼安矜持地扬起下颌：“稍后我会解散一切反抗势力，独自跟你返回帝都，可以吗？”
    话音未落，他的身体已经脱离控制，自动向战场北方的新兴城市走去。
    林间萤就藏在那里，虽然没有亲自到场，却能控制所有人不断切换视角掌握整片区域的状况，所以没有错过克诺修斯的宣言。
    “傀儡术还真好用，我怎么就没有这样的异能呢？”伊卡尼安发自内心的望着他的背影感叹，状似疯癫的外表下藏着极度理智的灵魂，“大将，大将~”
    纪天音没有回应，四周只有风吹过旷野的低低鸣泣。
    但他知道，那双眼睛一定在某处死死地盯着自己，只要露出半分破绽就会当场被杀。
    不过克诺修斯承诺独自返回还算识趣，让他方便了不少。
    就算这些人全部放弃抵抗，他也不敢一起将他们押送回帝都，七英杰太难缠了，唯有化整为零打散他们的同盟。
    失去克诺修斯的血统，一行人也失去造反理由；而失去七英杰的协助，克诺修斯除非找来设备复制出一千个自己，否则干什么都白搭。
    片刻后，克诺修斯独自返回，丝缎般的长发随风漂浮，身上有种如释重负的松懈感，静静走向战舰舷梯。
    “星球管理权交还治安军，希望他们按我留下的方案执行复兴计划。剩下的人撤退地表待命，我一定为你们争取免罪。”
    只要他乖乖回去，阿萨大帝就算再怎么愤怒也不至于让整个星系爆炸殆尽，凭借七英杰的能力，各自脱身绝无问题。
    “你就打算这么上去？太没有囚犯的感觉了，我给你加点东西。”伊卡尼安从腰后掏出一副电子手铐，咔哒一声卡在克诺修斯腕上。
    克诺修斯皱了下眉头，随即恢复轻松：“你不是说帝国会毁灭吗，这种东西戴不了多长时间。”
    “……异能显示会在未来毁灭，所以相应的，无论你们多不甘心，今天都是我赢。”伊卡尼安笑得开朗，极绅士地做了个手势，“回去吧，父亲等你很久了。”
    “——等等我。”
    天空下蓦地响起一把惯常轻佻的男中音。
    “啧。”伊卡尼安一听那个声音就知道是谁，忍不住翻个白眼。
    “身为皇室成员的并非只有你一个人，我也必须负起责任，奥尔维亚的基因流落在外，陛下想必不会安心。”布洛德深深呼吸，“兄长，我跟你一起回去。”
    ……不能只有她来面对一切，他也要去自己的战场沐浴风雪。
    克诺修斯与七英杰的关联不大，哪怕在陛下面前解释，也很难让他相信一切的东西，可是有一个中间人出面就方便多了。
    他会告诉陛下，是自己用alpha的心理影响干涉了纪天音的判断，才致使一切发生。
    布洛德静静转身，向身后不知何处微笑了一下。
    第217章
    星历3056年冬, 初寒无雪。
    第二装甲师团的旗舰驶进军港，各部门专员开始对舰体进行常规保养，将装填进发射仓的导.弹一一拆卸贮藏。
    两只囚犯在s级戒严状态下走出来。
    伊卡尼安故意不用光学投影设备改变两人在外人眼中的样子, 事实上，还恨不得给沿途值岗的战士一人发一个放大镜, 让他们好好看清楚。
    ——什么神圣亥亚帝国名正言顺的继承人, 到现在还不是被当成阶下囚押送回来？
    然而走在后方的男模兄弟俩毫不怯场, 硬生生把通道走出了高定t台的效果，身姿笔挺风度翩翩，每一步的距离精准得像拿尺子量过，肩膀以上一动不动，几乎看不出摇晃幅度。
    动作一致得仿佛自带bgm。
    小浪催布洛德甚至在通道拐角处定了个点。
    “……！”伊卡尼安强行忍住踹他两脚的冲动，继续保持自己站没站相的仪态。
    一行武装押运队从专属太空电梯前往地面，早有一辆加长覆合金甲囚车等在那里，黑洞洞的后车厢打开，仿佛巨兽张开嘴巴等待吞噬猎物。
    为了避免应对不及的突发状况, 押送囚犯时以地面行驶优先，不到必要时不会使用悬浮功能。更何况克诺修斯的异能要是有一丝泄露，整辆车就得被他从天上掀下来。
    押运车从空间站地面基地出发, 沿高速公路平稳驶向帝都东方的晨曦宫，毫无波澜的开出去一个小时, 速度却渐渐慢下来。
    “停车干什么？”
    伊卡尼安本来在副驾驶位闭目养神，突然睁开眼睛，毫无防范意识地摇开车窗向外探查, 嘴角却扬起兴奋笑容：“大将来劫囚了？”
    驾驶员冷静地调出路况地图：“殿下，前面两辆重型货车追尾，所以整个路段都封了，我开到了备用车道。”
    “啊……我看见事故车辆的轮廓了，撞得还真惨，不过挪开不就行了？”伊卡尼安略略抬头观察远方。
    隔着前面两辆武装护送车，能看到围了一圈的路人，还有两辆缠得比麻花还紧的满载30吨货车。
    “挪开？”正准备启动飞行装置的驾驶员一愣，“您的意思是？”
    伊卡尼安得意地冲后方使了个眼色：“别忘了我手上有什么，你要阻拦本殿下为民众解决问题？”
    ——那里，关着重力异能者。
    押运车的囚牢部分是四面封闭并充能强电压的加厚钢板，虽然用来关纪天音可能没什么效果，但她现在远在天边，倒霉两兄弟很吃这套，乖巧地肩并肩坐在不挨墙的排凳上。
    与驾驶室相连的隔板突然打开，四周躁动的电流也消失不见，漏进一丝自然光。
    伊卡尼安逆光观察屋内，挑起邪邪的微笑：“二位睡着了吗？”
    “根据时间推断才走到三分之一的地方，而且还在高速路上，不会这么快就到了吧？”克诺修斯波澜不惊地睁开眼睛。
    “前面出车祸了，需要有能力的人把路障移开才能继续通行。”伊卡尼安恶劣地弯起眼睛，“这种工作不是很适合你吗？”
    布洛德低头拔掉手指上的一根倒刺，轻飘飘的吹了口气：“你不会把公款都贪污了，导致现在养不起救援队吧？”
    竟然让大皇子当街搬砖修路，杀马特是把他们当成什么了，光抓住还嫌不够吗？
    “你爱干不干，反正路不通没法儿走，陛下还在晨曦宫等着。”伊卡尼安气定神闲地抱臂，故意不提押运车可以走空路这件事。
    与沉不住气的弟弟相比，克诺修斯却顶着一脸的无所谓起身：“好啊，不过你先解开我的异能限制再说。”
    让他用异能搬砖算什么刁难，估计也就能气到布洛德，
    还不如两军阵前互骂“x你妈”来得成熟。
    “哈~”伊卡尼安从口袋里掏出一个卡片大小的控制器，薄而精致的表面没有任何按钮，左手食指在上面划了一下。
    克诺修斯不动声色地走下封闭式囚车，银长发疏于打理失去绸缎般的轻软，一缕一缕地散在背后，好在异能已经恢复些许，不至于在人前露出疲态。
    主干道因车祸封锁后，这个方向的往来车辆都移到慢速备用车道上，但相距不远，因为堵车而烦心的乌泱泱人群仍能看见另一边封锁区的情况。
    纠缠在一起的两堆铁皮像肥皂泡一样轻轻漂浮，然后顺利分开，操纵一切的人抬手，华丽银发肆无忌惮地暴露在初冬阳光下，松松垮垮的灰色囚服也掩盖不了自带的七分贵气。
    那是……克诺修斯？
    这阵子发生的事，哪怕再不关心政治也略有耳闻，辨认出大皇子的人纷纷从车潮里艰难地挤出来，宁可违章也要看得更清楚一些。
    尊仪华贵的大皇子无比落魄的出现在民众面前，光凭这一点，就能让他所有的野望湮灭。
    身边的人群包围圈不断扩大，越来越多的眼睛欣赏他现在不堪的模样。
    伊卡尼安扯起黑t恤的高领扯住半张脸，却挡不住薄唇刻毒地上扬：“曾经的大皇子好看吗？”
    剥夺alpha的异能将其囚禁，等于折断苍鹰的翅膀关进笼子，没什么技术含量，而解开锁链后他还不敢飞，才能带来真正的成就感。
    他是故意的。
    永远记得小时候的电视里，华莲牵着克诺修斯的手、怀抱布洛德出现在屏幕上，那是被蜘蛛关在笼子里的小实验品难以想象的高贵漂亮。
    黑发皇后温柔从容，与出现在他面前近乎神经质地反复念叨要成为皇帝的女人截然相反，是从未见过的美丽模样。
    他可以不觉得自己命运悲惨，但总要小小的报复回来一下，就像孩子的恶作剧。
    “克诺修斯殿下……您回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