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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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周围一片噗嗤噗嗤的笑声,有女孩男孩的,慧公主呆了一呆,似是一时间说不出话来的模样。
    贺盾实在是想看看这公主长什么样,不由就往前走了两步,只还离着一丈远,就听一阵哗啦啦的下雨声伴随着尖叫声突兀刺耳的响了起来,前面站着六七个公子小姐们慌忙避让,惊呼声碰撞声噼里啪啦,人都分往了两边避开了,地上一大滩水渍,贺盾也被挤到了边上。
    贺盾揉了揉眼睛又往慧公主头顶上看了看,不是她的幻觉。
    慧公主浅靛青色的衣裙上沾染了些黄色的污渍,是泥沙,贺盾在黄河边待了好几个月,对泥沙再熟悉不过了。
    慧公主被淋湿也就是眨眼间的事,雨停了,那朵乌云也不见了。
    第11章 我要是骗你的话
    跟在慧公主身后的人多少都遭了些池鱼之殃,好几个小姑娘漂亮的裙子都沾染了泥污,正满面懊恼,慧公主衣裙湿了个透,找来找去找不到原由,只得当自己倒霉。
    清都公主便说大家先去换身衣服,待会儿再来御花园里玩。
    慧公主眉宇间有些懊恼之色,只得朝杨广道了声失礼,自有仆人婢女伺候着各自的主子更衣去,不过片刻的工夫,偌大的花园里就只剩下了贺盾杨广两人。
    杨广看着地上雨水留下的痕迹,心里疑窦丛生,抬头见小俘虏还在看着那慧公主的背影发呆,脸沉了一沉,开口命令道,“过来。”
    方才的事当真是太玄了,贺盾来这个时空也有两年多,像这样的稀奇事还是头一遭。
    贺盾被杨广唤得回过了神,跑到他身边,问得迟疑踌躇,“阿摩,方才下雨的时候你有没有看到什么稀奇的事,慧公主身上。”
    水渍延伸出去,到后面虽只有几滴,但一头连着面纱公主,一头就是方才小奴隶站的位置。
    杨广看着小奴隶目光幽深,伸手臂一把揽过人,再没看地上一眼,携着小奴隶往里面走,回话也懒洋洋的,“一只不知所谓的花孔雀,有什么好看的,你也不许看。”
    杨广拥着贺盾肩膀就往花园深处走,他大姐是太子妃,祖父与外祖父与先帝乃是至交好友,这御花园他自小逛到大,熟得与自家没什么分别,闭着眼睛都能来回绕几圈。
    贺盾心里还在想慧公主的事。
    慧公主的来历她不关心,但陛下的一首诗被人先剽窃出来公诸于世,贺盾挺郁闷的。
    剽窃了陛下的作品,并且受害人可能永远不知道,这件事真是哽在心里散也散不出去。
    贺盾吸了口气,打起精神问,“阿摩,咱们现在去哪?”
    杨广唔了一声,“不是要躲猫猫么,找个地方躲起来,让慧公主来找便好。”他就是想不通,萧二公主写得出此等诗作,又号称聪慧过人,怎么就看不出皇帝皇后忌讳江陵萧家与他杨家来往过密呢。
    权臣与邻国国主,当真来往过密,岂不是自己找死。
    暗地里他不清楚,但明面上萧岿并没有与隋国公府有相交,逢年过节多余的人情礼数都没有,可见萧岿是个头脑清醒有远见的,只是养的女儿就不怎么样了。
    杨广漫不经心地走着,心说这面纱公主的聪慧大概都用在旁的地方上,比如小小年纪惹人注目,费尽心思吸引旁人的目光。
    杨广兴趣缺缺,揽着贺盾沿着湖边走,“走,带你去个好地方,保管能让二公主玩个尽兴。”
    贺盾:“………”
    杨广拉着贺盾左穿右穿,绕到一个飞角亭旁边才停下来。
    这亭子四周空旷,除了一个巨大的假山石外,旁边光秃秃只有几颗细枝雪松,一侧临水,压根就藏不了人,杨广却熟门熟路,踩着右边的假山石往上两步,脑袋往里探了探,接着直接跳了进去,贺盾跟在后头,进去就呆了一呆。
    里面干净空旷,漂亮的汉白玉堆砌成了张简单的床榻,透光透风,可谓别有洞天。
    贺盾四处转了转,见杨广手臂枕在脑后趟得十分舒心惬意,简直没话可说了。
    贺盾在旁边坐下来开始发呆。
    她还在想慧公主的事。
    那小姑娘一看就是想与陛下交好,还有比念陛下的诗更贴合陛下心意的么,有一就有二,剽窃一首就能剽窃四十首……
    这不怪贺盾惦记,实在是隋炀帝的诗文在大天[朝的文学史、诗歌史上的地位十分不能忽视小觑。
    被萧慧剽窃的这一首《春江花月夜》,词作还在张若虚之前,张若虚的诗,一读便知受了陛下的影响。
    杨广做的诗神采天成,成就非同一般,后人对他虽是颇多非议,但在诗词上,也得老老实实赞他一个绝字。
    贺盾不知道别人的诗怎么样,但隋炀帝杨广的诗她最清楚不过了。
    要知道这时候的诗词歌赋多是陈梁靡靡之音缠绵荡曲,杨广的诗恰逢其时地脱颖而出,诗歌风格恢复了汉魏的风骨和精髓,开阔大气,立意辽远,并存雅体,归于典制,有正言之风,雅语之意。
    杨广在这种背景环境下开启的文风非同小可,承上启下,后期的诗歌开创了盛唐之音的恢弘大气和阳刚之美。
    杨广可以说是唐诗之祖。
    巡视江都时所做的《江都宫乐歌》是七律之祖;
    开汴渠的时候所做的《水调歌》流传千古;
    塞外诗豪放辽远,被后来的许多诗人模仿沿用。
    一首《野望》‘寒鸦飞数点,流水绕孤村,斜阳欲落处,一望暗销魂’短短二十字,被两位词人大家——秦观、马致远袭用。
    秦观那句斜阳外寒鸦数点流水绕孤村人人称道,一首枯藤老树昏鸦小桥流水人家夕阳西下断肠人在天涯是马致远的巅峰词,成名作……
    这些都是袭用炀帝的诗改编来的,诸如此类多不胜数。
    炀帝之才,实高群下。
    世人对他多有误解,鲜少深究这些也罢,现在一个小姑娘不劳而获将这些名诗名作据为己有,这在贺盾眼里就不是一件小事。
    而且有一就有二。
    贺盾越想心里越是着急,推了推旁边躺着悠闲得不行的杨广,病急乱投医,“阿摩你作诗么?你现在作的话我就把它刻在洞壁上。”
    贺盾说着当真捡了块石头,巴不得陛下现在就文思泉涌,赶紧把那些脍炙人口的大作给写出来,这样她才放心。
    杨广瞧着他认真的模样有些啼笑皆非,心情又莫名有些愉悦,眼带笑意,“阿月你是怎么回事,平时我随口说两句你背下来也就罢了,这会儿是要做什么,当真喜欢你不如自己写,背别人的诗也没意思。”
    “我喜欢你的诗。”贺盾心里急成一团,却又知道她这是干着急,没用的,作诗又不是买白菜,想有就有,想要多少就有多少。
    怪道这小子能结许多善缘,嘴巴甜估计也是原因之一,杨广想起方才的事,没理贺盾的浑话,坐起来把人拽上了床榻,仔仔细细看了小奴隶的脸,没瞧出什么异常。
    看起来就是个凡夫俗子,哪里像能呼风唤雨的。
    杨广指腹从小奴隶头顶百汇、上星、神庭一直下延,捏了捏小奴隶软软的脖颈,又一路往下从锁骨间风门挪至檀中穴,仔细看着小奴隶的反应,越捏眉头蹙得越紧,鬼神妖邪之说他原是当无稽之谈,今日却是开了眼界,这等事以前也是闻所未闻,亲眼所见由不得他不多想一二。
    杨广像是要确认她是真人一样,越捏力道越大,贺盾差点没给戳翻在榻上。
    陛下这里没办法,只能从慧公主那里入手,实在不行,她也蒙个面,将小姑娘弄出来恐吓一番,让她再不敢偷别人的东西。
    贺盾舒了口气,定定神,捉了杨广作怪的手,好声好气地问,“阿摩你在做什么,咱们待在这不合适,还是出去陪慧公主玩罢。”一来她想多接触接触这位公主,二来禁宫之中有这么个地方本来就很不妥当,让宇文邕知道更不好了。
    “放心,这里是太子的地盘,皇伯父也不知道。”杨广手随意瘫在膝盖上,蹙眉看着贺盾问,“说罢,刚刚是不是你搞的鬼,方才你看见了什么。”
    “…………”她哪有那能耐,呼风唤雨的,贺盾摇头,“下雨的时候公主头上乌云罩顶吶,就是那种小云朵,卷尾的,只罩着她一人。”
    编,你再接着编,带乌云,杨广乐了一声,心说怎么不说带雷,那姑娘的脑子被劈傻了,这才往他跟前凑的。
    杨广伸手在小奴隶脸上揉了一下,捧着他的脑袋不给动,命令道,“下,下雨,不下我揍你。”
    “…………”都说不是她了,贺盾哭笑不得,“阿摩我没有骗你,我要能下雨,前两日蓝田干旱,我早去赈灾了。”魏晋南北朝迷信思想遍地飞,动辄求神问卜,贺盾倒也不奇怪陛下会相信这些神鬼之事,或者她可以借这些东西吓唬吓唬萧慧,小姑娘最好是不要再剽窃别人的诗词了。
    “…………”杨广听了只觉古怪,大言不惭,这里有倒是大公无私。
    杨广神色莫辨,俊脸上看不出喜怒,看着她目光幽森分明就是不信,贺盾都不知如何说才好,想来想去也只剩赌咒发誓这一条路可走了。
    贺盾抬手指天,目光坚定,语气真诚无比,“阿摩,真的不是我,我要是骗你的话,就天打雷劈不得好死。”
    小奴隶是打定主意不说了。
    杨广眯着眼睛看了他一会儿,应了声好,思量着将这小奴隶捆起来烧一烧,看他有没有下雨自救的可能性。
    若当真能呼风唤雨,那紫气祥瑞一说,便要重新估量了,杨广心不在焉地想,他这小玩伴身上谜团很多,也不差这一件了,以后慢慢总会弄明白的。
    这时候的人是不敢胡乱发誓的,贺盾见杨广不再追问,以为自己靠着迷信思想蒙混过关,顿时舒了口气,开始废脑子整理这位萧慧公主的事。
    首先,小姑娘肯定知道未来的事,一定程度上至少是了解陛下这个人的。
    以此为前提,便有可能知道杨家是未来皇权斗争的胜利者,如此一来,亲近杨广也无可厚非。
    但仔细想想这也有说不通的地方,比如年仅十一岁的唐国公李渊今日也在,小姑娘若是单纯是想找靠山,唐国公李渊显然是更好的选择。
    可慧公主一路来便只与杨广有亲近之意,如此要么和她一样,是杨广的粉丝,对李渊不感兴趣,要么是只知其一不知其二,不知道后面李唐江山的事。
    贺盾揉了揉发胀的太阳穴,心说若是粉丝,大概是不会想着剽窃偶像诗作的……
    第12章 你何时能得天下
    “殿下您什么时候能当皇上呀,臣就日日盼着殿下得天下了……”
    声音由远及近,幽幽长长的叹息声如同平地惊雷,劈得贺盾脑子发懵,还来不及反应老天又当头给了一棒,这次贺盾是彻底不知如何反应了。
    “老东西不死,本王又能奈何……不若乘着今晚人多手杂,在老东西的酒里加点料,他死了干净不说,嫁祸给萧岿,有灭了梁国的理由,一石二鸟!”
    一中年一青年沿着栈道越走越近,很快就从后头绕到了亭子里。
    在假山石里虽是看不见人,但两个声音贺盾都不陌生,正是郑译和宇文赟。
    人倒霉起来估计喝水都能塞牙缝,两句话不过一眨眼的工夫,现下纵是想弄出点动静告之宇文赟四周有人也不行了,听了这一耳朵大逆不道的晦气话,出去毫无疑问就是个死字。
    贺盾看向杨广,杨广坐在床榻上面沉如水,抬手示意她别出声。
    贺盾点点头表示明白,事已至此,也只好等宇文赟郑译待够离开了,他们再出去。
    出去了装作没来过此处,听见的话也烂在肚子里,这件事便也就过去了。
    贺盾暗自舒了口气,杨广却没有贺盾想得这么乐观。
    透过石缝能看见宇文赟正背对着他们,一身太子的服饰行头,显然是从宫宴那边直接过来的,身为一国储君,国宴本是最能露脸的好时机,这时候气冲冲跑出来,十之八[九是吃了皇帝的挂落。
    杨广看了看入口,目光暗了暗,是他失策,大庭广众之下宇文赟若是受了气,当场不得发作,总要找个舒心的地方泄泄火的。
    杨广看着外头宇文赟一身黄色太子服,面色晦暗,他武功不错,但宇文赟郑译身量高不说,身手也不差,再者这里是皇宫,动静大了势必引来巡逻禁军,弄死宇文赟郑译再全身而退,基本没有可能。
    事已至此,只得静观其变,见机再行事。
    杨广薄唇微抿,只静坐着听宇文赟说话,宇文赟往右边走了些,挪出了杨广的视线,但话语却微微停顿,紧接着的言语就变得无关痛痒起来,父皇如何狠心抱怨一通,对着湖面长吁短叹了一回,又忆苦思甜明白了父皇的苦心,气顺了,摆手说这便走了。
    贺盾见识过宇文赟的表演水平,这时候便不确定宇文赟是发现四周有人开始即兴表演,还是只是自怨自艾感慨一番。
    这地方偏僻得很,宇文赟若当真发现有人,指不定就是发现他们了。
    贺盾朝杨广看去,陛下隐在阴影里看不清什么神色,但四平八稳镇定之极,贺盾看着心里就安心不少。
    脚步声走远了,又过了一会儿,杨广想起身,被贺盾一把按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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