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节

    “不是利奥，你带伦恩去检查。”
    塞西尔从管家的怀里抱出小狮鹫，把它交给医生，一边吩咐：“做完检查麻烦你把他送回来。”
    竟然是伦恩少爷吗？医生看了看无精打采的祖羽：“那利奥少爷？”
    塞西尔也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他没事。”
    虽然看起来不像是没事的样子，但医生还是带着小狮鹫走了。
    管家上前一步，把祖羽塞给了塞西尔：“刚刚才把伦恩少爷丢了，我现在心里还慌慌，还是跟他们一起去医疗室吧，利奥少爷就劳烦先生你照顾了，正好你们也还有些话没说完。”
    说完，一边遣散众人，一边追着医生走了。
    最终，主屋大门前，就只剩下塞西尔和祖羽了。
    塞西尔低头看了眼祖羽，正好和他抬起来的眼睛对上：“我们去书房谈。”
    现在的祖羽在塞西尔的怀里简直就是如坐针毯，所以等他们到了书房，祖羽就迫不及待的跳了下来。
    塞西尔才关好门，转头就和已经变回人形的祖羽对上了。
    祖羽强迫自己忘掉那些让他尴尬不自在的事情，板着脸说正事：“你之前说海雅留了笔记和照片？给我看看？”
    “当然。”
    没有回避，塞西尔直接当着祖羽的面，从暗藏的保险箱里拿出了那本笔记本。
    笔记本一看就是地球出产的，黑色封皮上画着一只水墨简笔的老鹰，边上是一笔而就的汉字签名。
    只看那字，祖羽就知道这确实是海雅的笔记本没错了，她的签名是当初特意找人设计过的，当时对方给了她好几个版本，海雅问了好些人最终确定了现在的这种。
    祖羽也是当初被问过的一员，所以印象深刻。
    翻开笔记本，一张照片就露出来了。
    那是他当初刚刚醒来时和所有老朋友一起拍的合影。
    他的袖里乾坤中放得相册里，也有一张同样的照片。
    祖羽至今一共因为天灾而沉眠了三次，这一次不是时间最长的，却是最让他不好受的。
    第一次醒来，他还是一只自由自在的始祖鸟，独身一人，就算睡得再久，也无所谓，第二次醒来，他的那些老朋友都还活得好好的，虽然偶尔要感叹一下物是人非，但大家能再见面就已经很好了。
    而这一次，他所有认识的人都不在了。
    再次从无到有，又再次变成孤家寡人。
    他闭了闭眼，合上了书。
    再睁开眼，他又是那个外表乖巧，其实一肚子坏水的大妖怪了。
    “你懂中文？”不等塞西尔开口，祖羽自己就找到了答案：“对，你懂，我见过你看中文。”
    那一次，和他的名字相似的两个字还吓了他一跳。
    祖羽突然醒悟过来：“那次你是故意试探我的？”
    “嗯。”塞西尔点头：“在看到你的真实样子后，我需要确定那究竟是不是你的又一层伪装。”
    “你认为还有人会知道我？”祖羽突然笑了笑，嘴角的幅度有些自嘲：“你想太多了，都那么久了，哪里还会有人记得我呢。”
    塞西尔没说话，他能看出祖羽现在的情绪不太稳定，虽然看起来在笑，其实眼角眉尾都透出一股哀伤。
    以及淡淡的茫然。
    不动声色的把这些都看在眼里，塞西尔开口：“至少我的祖先在离开之前，依然在期望着能找到你，我想会这么想的不仅仅是她一个。”
    塞西尔不知道当初的那些妖怪和面前这个少年到底如何，但从这本笔记本里，他看到了先祖对少年的思念。
    他点了点祖羽合上的笔记本：“她在里面提到很多有关你的事情。”
    所以在重新细致的看过这本笔记后，他也一点点的了解了祖羽是个怎么样的妖。
    没有外表那么无害，却也不是个危险的家伙。
    盯着笔记本发了会儿呆，祖羽才出声低声问道：“你知道其他人后来都怎么样了吗？”
    塞西尔沉默了一下，因为祖羽的关系，他确实是去调查过当年从地球上出来的妖怪。
    但结果，大概不是祖羽想听的。
    当时从地球上走出来的妖怪很多，东方的西方的都有，但其中祖羽真正认识且熟悉的，只有那张照片上的那些妖。
    这一群妖可以说是当时华夏甚至整个地球上最强大的妖怪，当星际海盗入侵地球，而地球人无能为力时，他们就是第一批暴露身份站出来迎敌的。
    也是最先出现牺牲的。
    即使是妖怪，在面对宇宙飞船和各种前所未见的热武器的时候，也不是无敌的。
    而且背后就是地球，不能后退的他们和毫无顾忌的星际海盗相比，完全处于弱势。
    虽然后来联邦的军队及时赶到避免了地球的灭亡，但在那不到一年的战争里，死亡是不可避免的。
    祖羽的老朋友满打满算也不到二十人，这还是算上他们的伴侣和子孙后代。
    由他亲自教导成精，华夏最初的一群妖怪，就只有七个。
    而在那一场战争里，就死了五个。
    妖怪虽然长寿，但不是没有底线的，祖羽的那群老朋友本来年纪就很大了，隐约已经能感觉到自己的死期将近，所以当他们在战斗中遇到无法战胜的对手时，这些老妖怪毫不犹豫的选择了自爆。
    如果不是联邦军来的及时，剩下的两个估计也会和其他伙伴一样欣然赴死。
    而唯二存留的两位大妖怪，在那场战斗中消耗过大，本应该还能再活个两三百年的他们，在不到五十年里，就相续去世了。
    当祖羽从塞西尔的嘴里听到这个噩耗时，只觉得天旋地转，心脏像是被刀扎进去一样的疼。
    仿佛一夕之间，整个世界都崩塌了。
    第47章
    之前还因为自己的黑历史红了脸的少年，现在满脸的血色全部退净，惨白的一张脸，配合着连指尖都在颤抖身体，摇摇欲坠。
    但他并没有倒下，他的眼睛在塞西尔的眼中一点点的变红，最终，透明的液体从里面滑落。
    无声无息。
    有时候大哭大闹并不比默默哭泣更让人心疼。
    塞西尔见过很多人哭，那些因为犯错被他开除的，因为心怀不轨被他解决的，在命运被决定的时候，这些人会后悔会不顾形象的哭泣求饶，但从来没有一个人的眼泪能让他动摇。
    现在有了。他在心里如此想着。
    在看到眼泪在那双本应该明亮璀璨的眼睛里积攒，又一出来的时候，塞西尔觉得自己的心跳漏了了一拍。
    他很想抬手摸一下胸口，确定这是否是自己的错觉。
    但抬起的手并没有碰到胸口，它自己跑到了少年的脸上。
    贴着如婴儿一样柔嫩的脸蛋，拇指轻滑，把眼泪擦掉。
    “别哭，他们不会想看到你这样的。”
    塞西尔为自己脱口而出的安慰而惊讶，却很快又恢复平静。
    大概是已经习惯把对方当成自己的幼崽，所以即使现在他不是他熟悉的幼崽模样，塞西尔还是忍不住像是照顾小狮鹫一样去照顾他。
    结果，只是让眼泪越擦越多。
    祖羽就只是站在那里掉眼泪，好像连塞西尔的话以及他的举动都没有注意到。
    除了哄小狮鹫外没有一丝一毫哄人经验的塞西尔看着情况完全没有按照自己所想的进行，最终叹了口气。
    哭吧哭吧，等哭够了，大概就不会再哭了。
    这么想着的塞西尔收回手，把人拉到一边塞进沙发，随便把沙发上放着的靠垫塞进他怀里，就坐到等着祖羽哭完了。
    哦，他顺便还给祖羽倒了杯水。
    很体贴吧？嗯，大概是体贴到没伴侣的节奏。
    但祖羽也确实没有哭太久，不过时间也不算短。
    至少等他哭完，本来温热的水已经凉了。
    他花了点时间去接受塞西尔的话，虽然对结果震惊到不能接受，但老朋友们不在了这点，他从很久以前就知道的。
    只是他以为他们会活到老死，然后在家人的陪伴下闭上眼睛。
    而不是用如此惨烈的方式，让自己连一丝痕迹都不留的消失在宇宙里。
    自爆，那得是多大的决心啊。
    ……那得有多痛啊……
    这绝对不是祖羽设想的离开方式。
    妖怪就应该活的自由自在，什么也不管只要自己舒服就好了啊，做什么去当拯救世界的大英雄啊！
    哪怕如果换了祖羽自己，他大概也会选择一样的方式，但听到他的那些老朋友选了这条路，他还是不能接受。
    如果那个时候他在就好了，他才是所有妖怪里最强大的啊，即使不会多少法术，他也是最强的那个啊。
    换了他，也许大家就都不会死了。
    “……我以后不会再冬眠了，再也不了。”
    突然开口的少年一口浓浓的哭腔，声音没有了之前的清透，悔恨的意味听得人心都揪了起来。
    一只大手从侧面伸了过来，如抚摸幼崽时一样，摸着他的一头碎发。
    “不是你的错。”
    除了这句话，塞西尔也不知道该说什么。
    好在哭过以后，祖羽的心情也平复了下来，而塞西尔一如既往的举动让他仿佛中有种自己还是那个以为大家什么都不知道的假幼崽。
    他非常自然的动了动脑袋，在那只手上蹭了蹭。
    只是这个举动一出，他就有想起来自己已经被揭穿老底了，亲昵也跟着僵硬下来。
    塞西尔看出他的不自在，收回手，转了话题开门见山道：“你对之后又什么安排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