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节

    从前他想左了，总想着父亲走了，自己要扛下这个家。他与他娘一样，都不愿意看到对方落魄的要动手自己干这些的活计。
    他娘亲从小娇生惯养，一直是被人伺候着。一连受打击本就已经撑不住，再让她做这些，唯怕更容易想到从前，心底越发苦楚。
    所以他一直撑着把家里所有事，都想尽办法给解决了。没有想到反倒让他娘觉得安心，无心生活了。
    之前被蔡小满启发之后，便尝试改变，去示弱，让他娘亲看到他肩上的压力，让她以为自己有多可怜和苦楚。结果，他娘亲反倒不再自怜自哀。
    前几日抱着他大哭了一场之后，每日都好好吃饭，出来晒太阳，一心想着要赶紧好起来，为他分担。
    他娘身子骨不好，都是因为沉浸哀愁之中。如今充满了干劲，虽还有些亏损，却也不像之前病恹恹的状况越来越差。如今已经能四处走走，还要把灶上的活计揽回来。
    他自然没有不乐意的，从前是心疼她，如今觉得有活干总比闲着胡思乱想的好。
    蔡小满听到这些，心里也很为他高兴。一个家不管多少人，只有力气往一处使，日子才能越过越好。
    “既然如此，那就等你家需要的时候，我再过来帮忙。”
    顾怀瑾认真道：“你有事，也不要跟我客气。”
    “那当然，我们是哥们啊。”蔡小满特仗义的拍了拍他的肩膀，豪气冲天。
    顾怀瑾怔了怔，随即绽开一个笑容：“是啊，我们是哥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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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帮工的头天，蔡小满天还没亮就跟着曹婶儿一家坐着牛车去她娘家。其实娘家并不远，不过两刻钟的脚程，可曹婶儿的娘家还是派了牛车专门过来接她们。
    每次曹婶儿回娘家皆是如此，不仅仅是让曹婶儿省劲，更多是让大家看他们娘家对她有多看重。
    虽然时间很早，可大家都精神得很，尤其是王秀秀一路上叽叽喳喳没停。
    “我外祖家这次办得可热闹了，据说至少要请五十桌！”王秀秀伸出自己的手掌感叹道。
    五十桌在上一世也不算少见，她参加过很多婚礼，有不少也有这么多。就算没有一次也有三十桌，然后新郎新娘家各办一场，两边都宴请一次。可在这里对于平民百姓来说，数量就非常的大了。
    也是因为如此，蔡小满才得提前一天过去开始做，否则怕来不及。
    来回两趟对于厨师来说其实是好事，因为连着两天过来帮忙，就可以挣更多的钱，还能蹭两天的饭。一般来说主家都不会亏待厨子，否则宴席的时候不好好做，那就因小失大了。
    “这么多？那有地方摆吗？”蔡小满也惊到了。
    王秀秀道：“地方当然是不够了，所以得弄流水席。我听说我舅舅准备了三头猪三头羊，还有鸡鸭鱼可多可多了。”
    “好大的手笔啊。”蔡小满感叹，她记忆里也有跟爹娘去吃酒席的经历。
    有时候去的酒席简直一言难尽，整个席面每一道荤的就算了，全都是汤汤水水，连粗粮饼子都只一人一个小块。那天一出门，爹娘就赶紧带着他们去附近找吃的，省得都没力气走回家了。
    最要紧的是这家并不是穷的，就是纯粹抠门，想要靠着酒席挣钱罢了。
    不过大部分的席面都是差不多的，差一点的没有荤腥基本也会管够，好一点的会有一两道荤菜。饭菜其实也都差不多，有个约定俗成的菜单。每道菜虽然不一样，不过都是差不多标准的。
    像曹家这么大手笔的，一般都是很少见的。而且还是为了一个女娃娃的满月酒办的，这在平民家里就更少见了。
    可见是男是女过得好不好，也得看命。运气好了，即便是女孩，也比很多男孩日子过得好得多。
    “可不是吗，我外祖一家最是大方了，每年压岁钱给的最多也是他们。”王秀秀骄傲道，“他们最喜欢女孩子，知道一个女娃娃给他们做点心，别提有多稀奇了。一会他们围着你别害怕，他们就是长得五大三粗的，其实人可好了。”
    蔡小满没什么好担心的，她已经见识了铁锤一家一群肌肉发达的爷们，那一家和王秀秀外祖家肯定很有共同语言。
    “一天惦记你外祖家最好了，那给你说婚事，你怎么死活不要嫁给你那些表哥们。”曹婶儿的声音飘了过来，打断了两个小姐妹的谈话。
    王秀秀并不是个害臊的，说起自己的婚事连眼皮都不眨一下，直接翻了个白眼：“我才不要哩，他们当哥很好，当我的夫君……还是算了吧。”
    “你这丫头真是不知好歹，表哥有啥不好的，从小就那么疼你，对你百依百顺，家里又有舅舅外祖给你撑腰。你舅妈们也都是爽朗性子，以后嫁过去绝对不会受委屈，日子还能过得很舒坦。嫁给别人，指不定会被怎么折腾呢。”
    曹婶儿用手指狠狠点了点她的脑袋，“你看看街头那家的新媳妇，婆婆是个刻薄性子，丈夫也不是个心疼人的。刚嫁过来多好看啊，现在都瘦得脱形了。”
    “娘，您少拿这些话说我，你当初不也是没嫁在娘家，非要嫁出来吗。”王秀秀眼珠子一转，“难道你嫌弃我爹，觉得我爹对你不好，所以才想让我嫁回外祖家？哎哟，娘，别打，疼！”
    “你这孩子，尽是瞎扯淡！不打你不长记性。”曹婶儿恼怒不已，直接操起鞋子打在王秀秀身上。
    蔡小满连忙上前拦住：“婶儿，婶儿，现在可不能打，一会衣裳都弄乱了。”
    曹婶儿这才停手，一边穿鞋一边没好气道：“那都是你外祖挑了好久才挑中了你爹，我嫁的时候都已经十九了。再说了，别以为我不知道你什么小心思，成天想着嫁给那白面书生，尽是做白如梦。”
    王秀秀听这话，耳根子才红了起来，有些扭捏道：“娘，在外头说这些干嘛，臊死人了。”
    “哼，现在知道臊了。”曹婶儿语重心长道：“咱们就是普通人家，你啊别老是看戏文看得傻了，什么锅就要配什么盖。咱们一家都是大老粗，跟那种人合不来。”
    王秀秀撇了撇嘴，左耳进右耳出。
    “老人们都说门当户对，你别不当回事。”
    王秀秀把玩着自己的手指，还跟蔡小满做鬼脸，压根没把她娘的话放在心上。
    “其他不说，你看看顾家那小子，你觉得跟你能配一起吗？”
    顾家那小子？说的不就是顾怀瑾。
    听到熟悉人的名字，蔡小满耳朵不由望向王秀秀，她不会看上顾怀瑾了吧？好像之前是有几次，她问过顾怀瑾的情况。
    她只以为好奇，因为那一家自打住进来，就不怎么与巷子里的人交往，这反而让大家更为好奇。
    顾怀瑾母子又是从京城来的，顾怀瑾小小年纪就是已经考取了秀才，其他底细又不是很清楚，所以一直是大家关注的对象。
    她被问的时候，也就没有多想，难道王秀秀心底还有这个意思？
    想到顾怀瑾那小豆芽的模样，再看看王秀秀，也同样还稚气未脱，怎么都看都觉得别扭。
    上一世虽然很多很小就开始谈恋爱，这一世的人瞧着虽然年纪不大，却因为从小帮家里做事，而不是蹲在单纯的校园里，则多了一些沉稳。
    可蔡小满还是觉得，听到这种事，心底不得劲。
    “娘，你胡说八道什么呢！”王秀秀的耳朵更红了，说话声音都娇柔不少。
    蔡小满眨了眨眼：“秀秀，你真的喜欢顾怀瑾吗？”
    “哎呀，当然不是啦，我娘胡说八道呢！”王秀秀整个脸都红了，嗔怪着捶了她一拳，然后转过身去：“哎呀，我不跟你说了。”
    这样子，完全是少女怀春的模样啊。
    ☆、第 45 章
    牛车很快来到曹婶儿的娘家, 大老远就有个胖墩站在巷子口焦急的等着，不停的东张西望。一看到蔡小满一行人的牛车, 直接奔跑了过来。
    虽然跟个肉球一样，奔跑时候一颤一颤的, 可动作出奇的迅速和灵敏，很没有一个胖子的样子。和肉呼呼看起来很笨拙的胖球不同, 这个胖子属于是个身手灵敏的健壮小胖子。
    “姑姑！表妹。”小胖子笑得原本就不大的眼睛，眯成了一条线。
    曹婶儿向里头挪了挪，腾出一个位置，小胖子非常矫捷的跳到了正在行走的牛车上，牛车明显震了震。
    “你这孩子几天没见, 怎么又胖了？”曹婶儿捏了捏他的脸。
    小胖子嘿嘿笑道：“自打宝珠生下来之后，家里天天大鱼大肉，一连海吃海喝一个月, 咱们家所有人都胖了一圈。”
    曹家条件虽然很不错，却也不能天天大鱼大肉，尤其家里都是胃口很大的爷们。可这次实在是开心，天天好吃好喝。
    “宝珠？这名字起得好。”曹婶儿上次回来, 这孩子还没有起好名字。
    为了这个名字, 整个曹家折腾了很久, 都没有一个合意的，最后还是找了之前给曹婶儿起名字的老先生帮忙取的。
    曹婶儿虽然没有大富大贵，可一辈子平顺，不管在家里还是在婆家, 日子过得都很不错。从小到大也极少生病，身子骨健壮，长得也好。
    大家伙想着这应该是老先生起的名字好，又看自家人实在是取不出大家都满意的名字，便是又找上了他。
    “可不是吗！老先生说，宝珠是咱们家的宝物、掌上明珠。而且，我们家又是杀猪的，宝珠宝珠保住猪，多有寓意啊，所以叫这个最是搭配。”小胖子乐滋滋道，说完不忘跟王秀秀和一旁的蔡小满打招呼。
    ……
    前面的解释就已经足够了，后面那段话是什么鬼。
    王秀秀和蔡小满对视一笑，都在暗想以后这小姑娘长大了，知道自己名字的寓意，不知道会是怎么想。
    小胖子望向蔡小满，问道：“姑姑，表妹，这一位妹妹就是咱们的糕点师傅吗？”
    曹婶儿点头笑道：“没错，这是小满，别看她年纪不大，手艺可好了。”
    “上次捎回来的点心你也尝过吧？是不是味道比你最喜欢的秋记糕点还要好。”王秀秀一副与有荣焉的得意模样。
    这段时日她一直和蔡小满学习厨艺，两个人亦师亦友，感情非同一般。
    虽说有曹婶儿的保证，可曹家人很是看重这次满月酒，所以还是让她将蔡小满做的点心带了一份过去，想要尝尝手艺再说。
    曹婶儿因为这事，还跟家里人闹了起来，觉得他们不信任自己，觉得有了宝珠自个这个外嫁女就变成一根草了。
    蔡小满也是听王秀秀说的这事，便是主动做了一份点心送过去。曹婶儿吧起初还很不好意思，觉得是在质疑蔡小满的手艺。蔡小满却并不在意，且觉得这样也更好。毕竟她虽说对自己的手艺很自信，可每个人的口味是不一样的。有时候不一定是你的手艺不行，而是就不好那一口。
    她不想曹婶儿难堪，便是道这点心也是让曹家人尝尝是否适合，看他们宴请的人是否适合这种口味的点心。
    曹婶儿明白蔡小满的用意，心底对她更是有好感。她也确实不想真的和娘家起了间隙，或是耽误了蔡小满的活计，便是拿回了娘家。
    结果不用说，曹家人满意极了。
    蔡小满做的是水晶桂花糕，宝珠出生在桂花遍地开的季节，而且她虽然刚出生，却和其他像个像个小红猴子的孩子不同。白白胖胖的，瞧着特别的漂亮讨喜。
    她一生下来就有九斤，之前没有起大名，小名就叫做九斤。这么大的孩子却没有难产，生产得还颇为顺利，实属难得。这么胖的孩子，这方圆百里都很罕见，即便有往往也会害得其母不是难产而死，身子也大亏。
    大家伙都觉得这孩子是个福气的，曹家也就更愿意给她大办一场满月酒了。
    水晶桂花糕晶莹剔透，瞧着忒别的喜人，和其他糕点很是不同，一看就很不一般。曹家人觉得和他们家宝珠特别像，漂亮、剔透还告诉了大家宝珠是什么时候出生的。
    最重要的是，味道非常好，而且还用上了百姓家不常用的牛奶和椰浆。这让曹家人觉得很不一般，符合他们低调炫耀理念。
    曹家人是这里人眼中的暴发户，杀猪佬出身，从前祖上还有人做过仵作——从前的仵作多是杀猪佬兼职。虽然一直家境不错，可到底是被瞧不上的。
    这么多年下来的，大家伙对曹家的印象一直停留在暴发户的层面上。从前他们也不以为然，反正我有钱，普通人也不敢惹，管你怎么说。
    可现在家里有宝珠了，那就不一样了。从前曹大婶婚事就很是愁人，典型的高不成低不就。他们家境不错，自然看不上太差的，担心曹大婶以后日子过得不好。但是家里头比较好的，又嫌弃他们粗鄙低贱。
    如今他们也想着改善一下口碑，让大家伙觉得他们也是讲究的人，这满月酒就是一个很好的切入点。
    不管他们家原本怎么样，养出的宝珠是温柔贤惠，知书达理的，以后才能找合适的婆家。
    这些都是王秀秀跟蔡小满说的，所以蔡小满在想要做什么糕点的时候，想到了水晶芙蓉糕。
    水晶芙蓉糕晶莹剔透，瞧着很是精致漂亮。阳城是盛产桂花的地方，城里城外都种植了很多桂花树，在城外更是有一片桂花林。每年秋季的时候，都会有一群男男女女踏香而去。
    浓郁的芬芳引来很多美好的故事，有诗人为此饮酒作诗，也有男女在这香味之中喜结良缘。每年这个时候，那里会变成相亲大会一样。若是有心仪的对象，家人就会领着他们借此机会见面相处，自然不刻意。
    蔡小满因为落水以及后来生意的缘故，还没机会去瞧过。只是收集过巷子口街道边桂花树的桂花，知道可以用来酿酒或者做糕点等，蛮牛帮的小伙伴们摘了很多回来。
    尤其是胖球，他今年也去了城外。他姐姐要去相亲，他也得跟着去。虽说阳城还算开明，可也还是不允许孤男寡女同处一处。大人在年轻人手脚放不开，所以就让胖球跟着。
    胖球上头有五个姐姐，两个姐姐都已经嫁了。这种陪着去相亲的事，已经做了第三次了，很清楚到底怎么回事。那一天会相当无聊，便是早早准备了麻袋去捡桂花。
    一来打发时间，二来捡回去送给蔡小满，以后还有好吃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