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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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兆业哥哥舍不得了?”沈兰池细眉一挑,眼里有一丝嘲讽。她这样慵而绵软的语调,是从前的陆兆业最不喜的,他总觉得她太轻浮、太令人难以把握。以是,当宫里传来她与二皇子有染的流言时,他便立即信了。
    可现在的他,却再也说不出训斥之语了。
    “要我改头换面,在这东宫里苟延残喘,还是算了吧。”沈兰池慢悠悠地走近了太监,素手端起了锦盘上的金杯。
    恍惚间,她听见周围一片抽泣之声,原是那些终于看清现状的婢女嬷嬷们泣不成声,更有人跪在地上求饶。有为自己求饶的,还有为主子求饶的。
    沈兰池晃了晃那盛满酒液的金杯,语气不紧不慢,仿佛手中所握并非鸩酒,而是香醇佳酿。
    “兆业哥哥,要我喝了这酒可以。只是我想问兆业哥哥一件事——沈家一力扶持你,助你稳坐太子之位,可谓是有恩于你。可如今你却翻脸不认人,在我面前假装正人君子——你可睡得安稳?”
    她颊上的笑意含着一丝冷意,令陆兆业眸光微寒。
    沈兰池端起了酒杯,心底却有着一丝厌弃。
    沈家确实作恶多端,可这恶,又何尝不是陆兆业亲手放纵的?他与沈家本就是同林之鸟,如今却将沈家甩得干干净净,想要做个独身一人的清白君子,真是想得美。
    “沈家?有恩于孤?”陆兆业如冰霜所凝的面色,愈显寒冷。他攥紧了手,低声道,“若非皇后恶毒,母妃又何至于……何至于……”
    到最后,竟无法说出话来。
    沈兰池笑了笑,举起那金杯,一口饮尽。酒液微涩,她抬起眼帘,望着满布红色的洞房,耳旁浮现出的,却是另一个男人的声音。
    “和我走,今夜就走。现在不走,便来不及了。”
    昨夜,陆麒阳是这样对她说的。
    说这话时,他的面色极为焦虑,仿佛天就要塌了,一点儿都不像是那个快马飒踏、风流肆意的镇南王世子了。
    沈兰池也是第一次知道,这个从前有一杯酒便能醉倒天地、不管俗世的人,也有这样宛如惊弓之鸟的时刻。
    她觉得很是奇怪,便笑笑,道:“为何要走?你从来都知道,我只想做个与姑姑一般,身在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女子。我不走。”
    她婉拒了,陆麒阳竟恼地用手去拳狠狠锤了高墙,险些令手指磨出血来。
    沈兰池道:“陆麒阳,你不是从来都讨厌我么?如今何必来带我走?”
    “我巴不得……”陆麒阳的话有些吞吐了,眼里有了分痛楚与焦灼,“我巴不得我是真的厌了你。”
    现在想来,怕是同样姓陆的他得了什么消息,想要护她平安吧。
    只是,晚了。
    酒液浸入了喉中,令脏腑有了烧灼般的痛楚。未多时,沈兰池便觉得她如醉酒一般,意识飘忽了起来。她知道她兴许要死了,可她不想白白死去,还想令陆兆业这虚伪君子难受一番,便道:“兆业……兆业。”
    那从来都冷着脸的太子揽住了她,低声道:“孤在。”
    “兆业啊……”她倚在太子的怀中,露出了浅淡的笑意。虽然唇边嗪着血,却依旧美艳不可方物。她用手抚了抚太子的面颊,道,“我啊……”
    陆兆业眼眸微动,忍不住握住了她的手掌,道:“兰池,孤听不见,你想说什么……?”
    “陆兆业。”她的声音突然寒冷了起来,“我想要的,从来都是姑姑的凤簪。若是当初成为太子的是二殿下,我也会想尽法子嫁给他。只可惜,二殿下死得早。”
    说完这句,她勾着一道嘲讽的笑,便缓缓阖上了眼,只余下陆兆业僵硬地立在原地,脸上的表情,不知算是灰败还是冷硬。
    永嘉三年的冬日,便在这般的巨变中度过了。
    第2章 一见钟情
    永嘉二年,四月始夏。
    沈皇后所居的慈恩宫中,初蝉微鸣,花漏疏长。几名宫女坐在阶上,倩色宫纱迤逦一阶,膝上搁着叠了一半的花笺。向窗外远望而去,正是一派楼簇丹青、柳覆井亭的佳景。
    帘后榻上,倚着一名睡梦半沉的女子。
    不知是做了什么梦,她的秀眉微蹙,继而,便缓缓睁了眼。
    听见女子起身的响动,几名宫女便放下了手中花笺,起身侍立。
    “沈小姐可要起身了?”
    “时辰还早,再小眠会儿也无妨。”
    那倚在榻上的女子,正是安国公家的大小姐,沈兰池,今年正是十六岁的年纪,芳华正茂。
    几位宫女望着她,皆有些拘谨。
    这位沈家的大小姐,父亲、二伯与兄长皆是当朝重臣,祖父是安国公,姑姑则是执掌六宫的皇后。身世如此显赫自不必说,更有色冠京华的容貌,足叫所有女子见之羞惭。这盛名在外的沈大小姐,乃是楚京之中当之无愧的名门贵女。
    只是这几位宫女也知道,这般命好,是羡慕不来的。在她面前,她们也只有谨小慎微的份罢了。
    “姑姑可回来了?”沈兰池半起了身,纤细素手撩开了真珠帘子,半露出她的面庞来。只一瞥,便见到一双春池也似的眼,又如凝了纤纤桃风,叫人不禁想要多看上一眼。
    “皇后娘娘已回来了,只是见着您还在午憩,便叮嘱奴婢几个莫要扰了您。您身边的绿竹、碧玉姑娘,都在皇后娘娘身边吃茶呢。”其中一个宫女答道。
    沈兰池当然知道,皇后姑姑将她的婢女召去所为的是何事。
    还不是为了打探她的少女心思,免得她改了心意,不愿嫁给陆兆业?
    至于她为何会对此事一清二楚——
    说来,若是告诉旁人,旁人定是不会信的,但是她自认那是真的。她真真实实地死了一遭,死在了嫁给陆兆业的大婚之夜。她喝了那杯鸩酒,便死在了陆兆业的怀中。
    之后,她重生了,回到了与陆兆业订婚前的永嘉二年四月。
    她小理了下鬓发与衣衫,便带着几名婢女去拜见沈皇后。
    沈皇后名沈辛夷,今年三十几许,因保养得当,她看起来与二十几岁的宫妃并无区别。她是沈家人,容色自然美艳非常,配以那一袭华服宝冠,愈显端庄得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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