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2章 皇太后有何罪

    奢华的宫殿里，一身华贵衣裳的赫连桉看着面前的小男孩，良久都没收回诧异而惊恐的目光。
    一个五岁的孩子，他哪里来的这些想法。
    他又是如何能够这般平静的面对即将解脱的皇太后？
    他明知道自己的皇祖母是要去城门赴死，不但不让他拦着，还反过来劝他。
    难道在这个小孩儿眼中，皇太后该死？死得其所？
    这样有心机又沉静无情的孩子，也太过恐怖了些。
    也许哪天他一个不注意，就被自己的儿子给谋朝篡位了。
    想到此处，赫连桉觉得不能再疼爱这个儿子了，坚决不能养着这样一个年纪轻轻就足智多谋又心狠手辣的人。
    因为对五岁儿子的防备，赫连桉也怀疑起了他的皇后。
    他的皇后一向温婉端庄，今日却胆敢目无尊长的斥骂皇太后，当真是让他意外至极。
    纵然这对母子在某种程度算是帮了他，可是，这远远不能够成为他养虎为患的理由。
    深呼吸，赫连桉将目光从一脸平静的赫连希身上移开，向前走了两步，喊道：“来人啊，送皇太后和大皇子回寝宫，没有朕的传召和口谕，任何人不得进出。”
    立刻就有人听了皇命而来，周滢和赫连希都哑然了，不解的看着赫连桉，十分不明白为何刚刚他们还帮着他，此刻就要将他们禁足。
    赫连桉却不看他们，只是转身走向寝室，边走边道：“朕才是艾九儿要找的人，那朕所在的地方自然是最危险的，朕是为了你们好，你们快些走吧。”
    周滢摇头，说道：“皇上，你我乃结发夫妻，理应共患难。臣妾不畏生死，只想与皇上共进退。”
    赫连希也说道：“父皇，儿臣也愿意与您患难与共，决不退缩。”
    这等深情厚谊，本该令人感动的，可赫连桉已经不愿意相信他们，便理也不理，催促侍卫快些将他们带走，严加看管。
    这一刻，周滢和赫连希明白了，那不是为了他们好，而是害怕他们在最后关头反叛，成为了他的敌人。
    这种猜疑太伤人了，赫连希的小脸苍白，很是难受。
    他一下子就想起多年来他的父皇从未正眼瞧过他，心里悲愤难当，扭头便走。
    周滢却不愿意走，对儿子喊道：“希儿，你要乖乖听话，不要乱跑，母后很快就去陪你！”
    赫连希回首，茫然问道：“母后不走吗？”
    周滢含泪说道：“希儿，娘不走，娘要陪着你爹。”
    一句平常人家才会有的自称，让赫连桉的心软了软，顿住脚步，问道：“你为何明知有危险，还不肯离开？”
    周滢含泪笑着说道：“我不管您是不是皇帝，都当您是我的夫君。夫君有难，做妻子的哪能独自逃离。你若不放心，我绑了我自己，安安静静的待在你身边便是。”
    “你说的什么话，我何时不放心你。”赫连桉的心思被拆穿，羞怒的喊道。
    再看赫连希那张总让他想起赫连铭的脸，他就厌恶至极，不耐烦的道：“赫连希，你给朕赶紧走，朕不想再看见你。”
    赫连希的心被伤透了，眨了眨眼睛，悲伤而委屈的问道：“父皇，为什么您总这样讨厌儿臣，为什么？到底为什么啊！”
    赫连桉不想再说话，大步朝着寝室而去。
    周滢也难过了，伤心问道：“皇上，难道直到今天，您还不相信希儿是我们的孩子吗？”
    赫连铭大怒，吼道：“给朕滚！朕说了不想看到他，就是不想看到他！你是想逼朕杀了他吗！？”
    一声怒吼，周滢吓得双腿一软，差点摔倒。
    而赫连希却是笑了，笑的很是凄冷。
    他总算明白，父皇从未把自己当儿子看待。
    退后一步，他撩起袍摆，俯首跪地，磕了三个头，然后说道：“直到此时此刻，我赫连希才发现，我是多么希望我其实是摄政王狸猫换太子换来的。”
    说完，起身，握紧了拳头，挺直脊背转过身，在几名侍卫的跟随下，离开了皇帝的寝宫。
    每走一步，他小小的拳头就握紧了一分。
    每走一步，他的心就更冷，更硬。
    可是，眼泪还是滑落脸庞，泄露了他心底的柔软和难过。
    他不是摄政王的儿子，纵然他很希望他是。
    他是皇帝的儿子，纵然他不喜欢皇帝的品行，他还是尊他为父亲。
    可他的父皇却因为他和摄政王长得有那么一点点的相似，就疏离他，讨厌他，憎恨他，还要驱赶他，杀了他。
    就因为他过早的聪慧，过早的明白那些皇权争斗，尔虞我诈，便被父皇猜忌，早早的将他驱赶走。
    哪怕此时他孤立无援，是正需要人出谋划策的时候，他依然不把他这个才五岁多的儿子留在身边。
    他是和别的同龄孩子不一样，太过聪明，太过懂事，太过狠心，太过冷静，太过无情，可是，这是他的本心所愿吗？
    上天让他一个五岁的孩子就懂得这些阴暗的东西，他除了利用这些保全自己的性命，追求自己所想要的，还能怎么样呢？
    他不愿意做父皇那样的窝囊废。
    却也从没想过弑父夺权。
    可是，他的父皇不信，他又能奈何呢？
    抬手抹掉眼泪，赫连希扬起俊美清秀的小脸，带着一抹笑意露出哭相，死忍着心中悲痛，哽咽说道：“父子情意，至此，终。”
    他刚说完这句话，听得一道清丽的女声在皇宫上空响起。
    那声音不大，却传的很远，又很清晰，还很悦耳。
    那声音不怒而威，说道：“赫连桉呢？他为何不出来，是想死无葬身之地吗？”
    赫连希知道，这是艾九儿的声音，是他最敬佩的摄政王看中的女子。
    他听说过一些她的故事，也听过许多有关她的传闻，却始终猜不透她是怎样一个人，也没想到她会活着回来，还来找皇帝的麻烦。
    不过，就冲着她这份胆量，他佩服她是条汉子。
    哦不，是个女中豪杰。
    弯唇一笑，赫连希不再想其他的，只平视着前方，学着皇帝的气度向他的寝宫走着，想象着艾九儿那傲然而美丽的容颜，也许会在不久之后出现在他的面前，他的心情便好了些许。
    城门外，艾九儿问了那一句，便示意似锦向宫门前行。
    城墙上时刻准备着射出利箭的御林军们惊了，立即将弓弦拉得更紧，以示警告。
    艾九儿根本不将那些御林军放在眼里，她灵皇级别的实力，虽然还没学过什么功法和技能，却也知道她一个挥手间，便能挥开箭雨，毫发无损的前行。
    她骑着猛虎前行，她身后的那些人便步步跟随，将她保护起来。
    在那些人中，艾九儿忽然看见了孟无忧的身影。
    他穿着一袭浅蓝长袍，头发挽成发髻，扎着一条和衣服同色系同材质的发带，温文尔雅，偏偏才子。
    艾九儿没想到孟无忧会出现，她以为她被当成叛国之徒被追杀时，她曾经的朋友都会受到连累，会早早的离开京城。
    她看着孟无忧比以往稍显健壮的身姿，这才想起他已经是李丞相家的女婿，而李丞相已经是摄政王一派。
    纵然摄政王曾身陷囹囫，赫连桉也不敢肆意乱来，自然也没人能动的了孟无忧。
    看着看着，视线里忽然多出一个人来，正温婉甜美的冲她笑。
    那是李莞，她竟也戴了面纱，换了朴素的衣裳过来帮她了。
    再一看，又一个蒙面的女子，怀中抱着一个睡熟了的婴孩儿。
    “巧惠……”艾九儿惊喜的哑然出声，万万没想到巧惠还在京城。
    她曾以为，巧惠出事了……
    巧惠含泪摇了摇头，示意她别先激动他们的重逢，先办正事要紧。
    艾九儿连忙抿起双唇，微微一笑，冲他们点了点头。
    她继续前行，又发现了熟人，竟是霍达和莫漠墨，这又一次让她震惊而惊喜。
    不过，她没有表现出来，只是眼里多了一些笑意，然后很快又隐藏了下去。
    她真是太高兴了，这些朋友都还在，都还好好的。
    为了这些朋友，她决定不再逼近宫门，让似锦停了下来，遥望着素衣素面垂手而立的沐歆，缓缓的开口：“皇太后，别来无恙。”
    沐歆干涩的笑笑，大声大喊：“托神将的福，哀家无恙。”
    “既然无恙，就说明神智还正常，那便速速回去，本将不与你计较那些前尘过往。”艾九儿说道。
    沐歆摇头，缓缓向前行走，边走边大声的喊道：“哀家有罪，有何颜面再回去这巍峨皇宫。”
    艾九儿微微斜起唇角，目光微寒，问道：“哦？皇太后有何罪？”
    沐歆缓缓跪地，边艰难跪行，边大声的喊。
    “哀家有罪，罪在先皇驾崩时，未与之同去。”
    “哀家有罪，罪在没有教导好皇儿，使得摄政王劳心劳力。”
    “哀家有罪，罪在没尽皇嫂职责，为摄政王娶妻封妃。”
    “哀家有罪，罪在竟想趁着摄政王身陷囹囫，夺回大权。”
    “哀家有罪，罪在利欲熏心，想要开先河，做一代女帝。”
    “哀家有罪，罪在时至此时此刻，还不肯自裁谢罪。”
    “哀家有罪，罪在奢望神将能够饶恕哀家那无辜的子孙。”
    “哀家有罪，罪在曾不接纳神将为摄政王妃。”
    “此八宗罪，沐歆死不足惜。只哀求神将，念在摄政王也是赫连皇族的份上，莫让赫连一族，血流成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