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节

    “有有有。”她赶紧再从口袋里掏出来她自己列的单子，她将诊所的药材盘点了两遍才定下来的，还有罗队长那边的限制——总价不能超过两百。
    “你懂药吗？”小伙子又问道，夏维维忙点头：“我是医生，我懂一些的。我们不要贵的好的，要便宜的实用的。”
    “知道了，你先坐下喝茶，我去取样品过来你看。”董大伟推着眼睛说道，一脸憨厚，等然而很快夏维维就明白了，长的憨厚，不一定真是老实人。
    董大伟取来的样品里面，有一大半儿的西药，她连名字也没听说过。
    怀着不能冤枉人的小心思，夏维维挑出来一瓶看着就很贵的：“这个多少钱？”
    “哦，五块钱一瓶，里面总共三十片，一片才六毛钱，可便宜了。”董大伟笑着说道，夏维维心里一抽，六毛钱还可便宜？他家是开金矿的吧？
    “你是不是觉得我不是大夫？你是不是觉得我傻？”沉默了一下，夏维维问道，她当初背药名的时候，可是连成分什么的都记得一清二楚的。这个成分，和三分钱一片的止疼药是几乎完全一样的吧？
    第47章
    董大伟一脸惊讶, 很是不解的看夏维维：“这是什么意思啊？我怎么会觉得你是个傻子呢？这话说的可就太不好听了啊, 你看年纪轻轻你们大队就敢放你一个人出来采购药材, 这肯定是信任你啊，那肯定说明你是个聪明人啊，要不然他们怎么能放心呢是不是？”
    “你看看我给你带来的这几种药, 你觉得哪一样合适，你就选择哪一样。”董大伟很客气的将各种药瓶子往她跟前推了推：“这里面有药效好的，也有药效不太好的, 有价钱比较贵的, 也有价钱一般般的，你看中哪一样只管说, 我回头再给你找过来。”
    夏维维不太想说话, 她能分辨出来一种不代表能分辨出来所有的药材，有些她连见都是没见过的。可董大伟出的不是阴招, 人家光明正大的将东西给摆上来了, 你自己挑，挑贵了算你没眼光。这可就有些难办了。
    “等我自己看看, 你们是现在就要单子吗？”夏维维看了下郭大爷, 给他使个眼色，让他赶紧去将董大爷给找回来，现在可是董大爷表现的时间了。
    郭大爷也机智, 他大约是知道夏维维的学习进度的, 当即就转身飞走了。
    但没一会儿就又返回来了，他身后跟着的不是董大爷, 而是另外一个陌生的男鬼，三十多岁，文质彬彬，但身带煞气，看着就不是好惹的。
    “这个老鬼是你领着的？”男鬼进门就直接看向夏维维，夏维维皱了皱眉，转头看郭大爷，郭大爷有些无奈的摊手：“我打不过他。”
    夏维维嘴角抽了抽，当初打不过赵静，现在打不过这男鬼，郭大爷你自己不是说你自己修炼去了吗？修炼了这么些天，就是这么个结果？
    “这个是恶鬼，杀过人的。”看出夏维维脸上的嫌弃，郭大爷也是有些无奈：“我等良民，生前没害过人，死后也没杀过人，这修炼的速度自然是要慢几分了。”
    郭大爷看似在和夏维维调侃聊天，但实际上已经将这男鬼的本事给说明白了，郭大爷并非是没杀过人，黄伟光就是死在他手上的，他说他没杀过人，意思就是这男鬼杀的不是一两个。
    男鬼也不阻止，等他们说完，才冷声说道：“你既然能饲养这个老鬼，那想必也能帮我一个忙，你放心，我虽然杀过人，但我不伤害无辜之人。”
    这话鬼才信，现在能保持清醒，不代表以后也能保持清醒。为什么那些正道人士遇见厉鬼恶鬼之类的都要消灭掉？就是因为他们杀过人之后，神智会慢慢消失，日后就只记得吃人杀人这一类的本能了。
    除非，是有别的机遇。可这种机遇要是好遇上的，那这人间岂不是早成了地狱吗？
    “我想去个厕所。”夏维维转头看董大伟，董大伟在她不好开口，她和郭大爷董大爷属于相处时间长了，有时候不用开口也能明白彼此的意思，可这个男鬼，头一次见，她有点儿摸不准。所以，得找个僻静地方问一下。
    董大伟很大方，忙给她指点了厕所的方向，夏维维后面带着两个鬼去厕所。幸好上班时间，厕所没人。这会儿的厕所，就是一个大房间，然后一个长条厕坑，讲究点儿的，厕坑上面隔成一个个小格子，不讲究的，那就是屁股挨着屁股了。
    厕所的那个味道……夏维维简直想吐了。
    “你想让我帮你什么忙？”夏维维开门见山，男鬼冷声说道：“我要你带一个人离开h省。”
    “带谁？”夏维维眉头皱得更紧了，这事儿可有点儿麻烦啊，她之前本来是想带个鬼的，但现在换成人……还有林长征那边，也不知道是个什么态度。
    “我爹。”男鬼脸上露出个嘲讽的笑容：“该杀的仇人我已经都杀掉了，所以，你现在应该很轻松就能将人带走。”
    夏维维觉得汗毛都要竖起来了，伸手拍了拍胳膊，将鸡皮疙瘩也拍下来，沉吟了好一会儿才说道：“等会儿咱们找个僻静的地方说说，要是能帮，我肯定会帮。”
    为小命着想，一个是她不一定能打得过人家，第二是积攒功德保住自己的身体。
    “但是在这之前，你能不能帮我个小忙？”夏维维眼珠子一转，连忙开口，男鬼冷笑一声：“是那些药材？你不是大夫吗？”
    “那啥，我刚学医没多久。”夏维维干笑道，十分不好意思，男鬼虽然有些不太耐烦，但还是点头应了下来。
    董大伟原本还以为今天遇上了个冤大头，能做成一桩大生意呢，结果没想到，夏维维从厕所出来，如有神助，一秒钟点一个瓶子，不到十分钟，所有他带过来的样品，全挑了最便宜的出来。
    但之前话已经说出来了，再者，人家是买方，人家要什么，他们得给什么。所以心里哪怕是嘀咕个不停，面色也有些不怎么好看，但还是赶紧的出去准备去了。
    整整一纸箱，到大腿那么高的纸箱。夏维维十分辛苦的拖到药厂外面，等走远了些，确定看门的大爷也看不见她了，这才赶紧的贴个大力符，佯装里面没装东西的上了公交车。
    “说说吧。”到了招待所，夏维维将箱子扔到一边，此行最大的目的已经完成，剩下的时间她就可以做自己的事情了。不过，总共也没几天时间，买个药而已，停留时间太长，罗队长那边估计会不高兴的。
    毕竟开春队里也是有很多农活儿的。
    “我叫章明，我爹叫章一行，是个中医，之前被人举报和大资本家董琏亭勾结……”男鬼点头之后就开口，夏维维忙摆手：“等等等等，和董琏亭勾结？董琏亭不是已经被下放了吗？”
    “你们认识董琏亭？”男鬼皱眉，夏维维忍不住掐了自己一把，太冲动，就不能等人家说完了再问吗？
    “认识，你爹也认识？”夏维维顺口问道，问完再次后悔，因为董琏亭被举报，被牵连，那人家不得将董琏亭当成仇人吗？仇人的朋友，那也是仇人啊。
    她为什么就改不掉嘴快的毛病呢？
    “你们怎么认识的董琏亭？”男鬼有些疑惑，扫了一眼夏维维，随即恍然大悟：“董琏亭是被下放到你们村子里去了？”
    要不然，一个外地人，上哪儿认识董琏亭去？董琏亭所有的亲戚里面，也并没有外地的，就算有，这会儿划清关系还来不及呢，怎么可能会傻到还来h省？
    “你和董琏亭关系还不错？”男鬼又说道，还是之前的理由，不好能来h省？
    男鬼皱眉 ，夏维维战战兢兢，犹豫半天正想开口，就见董琏亭返回来了：“维维，快跑，林长征找了红小兵举报你！”
    夏维维要石化了，看董琏亭的眼神也有点儿死鱼眼——你不是说林长征是你最信任的好朋友吗？
    果然她之前的预感，是正确的。
    董琏亭也看见了旁边的章明，愣了一下喊道：“章贤侄？”
    “董伯父。”章明面无表情的打招呼，夏维维这会儿还有空想，没打起来啊，没打起来就说明不是生死之仇啊。不不不，现在应该是赶紧想办法跑步……不对，她跑步做什么？做贼心虚吗？
    这地方可是h省，不是她的地盘，她能跑到哪儿去？这会儿去火车站吗？
    “去派出所。”非常感谢火车上遇见的人贩子，要不然，她这会儿就真的要抓瞎了。
    夏维维连纸箱都不要了，转身就出门，刚出了招待所就听见不远处有杂乱的脚步声，她耳朵好使，转头一看，果然是好几个带着红袖章的年轻人。
    夏维维一扭头先悄无声息的躲到一边，然后顺着墙根快走，尽量不引人注意，等拐弯之后，就立马飞奔起来，穿过胡同，直奔派出所。
    幸运女神今儿大约是一直跟着她的，哦，也不对，要真是一直跟着她，那林长征就不该去举报她。
    小王同志正在派出所的院子里站着，见她飞奔进来，还吓了一跳：“你跑那么快干啥？有狗追你啊。”
    黑金适时的汪唔了一声，纸箱可以不要，但黑金是一定要带上的，万一章明就是个大反派呢？是个杀人不眨眼的恶鬼呢？她连行李包都带上了。
    “比狗还可怕，是红小兵。”夏维维喘口气，小王同志脸色瞬间就变了：“你怎么惹上了红小兵？”
    “不是我惹上的，我觉得，这事儿吧，还得你们所长出面才行，能让我和他说说吗？”夏维维喘口气，她觉得，不报仇就太憋屈了，怎么也得让林长征出口血才行。
    所长端着搪瓷缸从另一个屋子里出来，招招手，示意夏维维进去说话。
    “长话短说，事情是这样的，你们省里有个资本家董琏亭，被下放到我们村子里去了，后来呢，这个董琏亭就生病了，毕竟年纪大了，干活儿重，革委会的人说了，不能叫人死了，得让他们活着恕罪，一辈子干活儿，折磨他们一辈子，我们队上当然得听革委会的是不是？”
    “让他们干一天活儿能得六七个工分，给他们吃两片药才几分钱啊，所以我们队长就特别聪明人，让我给董琏亭开药治病了，但是没想到啊，董琏亭运气不好啊，这下了一场大雪，人就不行了，人都快不行了，这药钱怎么办呢？我们大队不能亏本啊，所以就找董琏亭，问他还有没有藏着什么宝藏之类的，要是真有的话，贡献给国家，也是一大笔的财产是不是？”
    “没想到，还真有！”夏维维一拍大腿，一脸兴奋：“董琏亭说，他有一笔账，在林长征手里，总共六百块钱！”
    夏维维一翻手，也得亏董琏亭他们不能进派出所，要不然，恐怕惊讶的脑袋都要掉下来了。
    “这可是一笔大钱，要是有这六百块钱，我们队里就能买三头牛了！甚至再攒两年，我们就能买个拖拉机了！”这个有点儿悬，在这个钱很值钱的年代，一辆拖拉机也要一千多呢。
    “所以，我们罗队长就派我来讨账了。”夏维维说道，她敢保证，派出所所长要是去问罗队长，罗队长是绝对不会拆穿她的谎话的，当时追敌特的时候，罗队长可是也去了的，对夏维维的本事还是有几分了解的。
    再说了，白得一笔钱，罗队长又不傻，干嘛要推掉？
    “我到了招待所吃了午饭就赶紧去找林长征了，早要到这笔钱我早轻松，还能多给我们队里买点儿药是不是？可没想到，林长征黑心啊，他为了赖掉这笔钱，居然找红小兵举报我！我要不是听见下面有动静，还听见那些红小兵说我的名字，我今天可就遭殃了啊。”
    她之前说自己耳力好这事儿，可真是说对了。
    派出所所长皱眉：“你说的都是真的？”
    “你打电话问问我们队长不就行了？哦，我们队里没电话，那你打电话给我们公社，让我们队长去接电话不就行了吗？对了，董琏亭已经死了，但人就算是死了，这笔账还是要会的，不然那些药可真就白浪费了。”夏维维一脸的肉疼，所长同志皱眉盯着夏维维看半天，夏维维半点儿不心虚。
    “你先坐着。”所长说道，夏维维忙点头，又有些催促：“您快点儿解决这事儿，这天都快黑了，我一个女孩子家家，晚上不能不睡觉啊。”
    所长点点头出去了，革委会和部队是有些不太对头的，也可以说是有些彼此对立的意思在里面的。所以，若是这次能拿住革委会一个把柄，所长应该还是很高兴的吧？
    她在里面坐着有些无聊，小王同志送进来一杯茶水：“人贩子那事儿，已经审问清楚了那几个人贩子都是一个村子里的，他们透漏出的信息，好像那一整个村子的人，都参与了这种事情，不是拐就是买卖，总之……”
    都不是好人。
    而且，运气好被及时救出来的这几个，还能回到原本的家庭，还能继续原先的生活。可已经被买卖走的，除了男孩子，那些个女孩子，十有八九，都会留在那样的村子里了。
    夏维维也觉得有些悲哀，哪怕是到二十一世纪，被拐卖的女孩子，也没有全部回归自己的原家庭的。要么是家里嫌弃，觉得名声不好，不愿意要，要么是被孩子困住，被孩子绑架，要么就是已经被折磨的再没有回去的力气了。
    人贩子都该被枪毙。
    “这些人会被判死刑吗？”夏维维问道，小王同志摇头：“我能和你说的就这么多，剩下的你就不要问了，你问了也没办法。”
    两个人说着话，墙壁上挂着的钟表的时针慢慢的走动着，半个小时后，所长才回来。
    “行了，你先回招待所住着吧，明天革委会的人会找你问话，到时候别紧张，我让小王陪着你去，就是问个话，很简单的。”所长说道，夏维维点头，心里也微微松口气，只要所长愿意出面，这事儿就算是成功了一半儿。
    出了派出所，就见郭大爷飘在半空中，董大爷和章明则是站在一起，一个脸上满是激动悔恨，一个脸上冷冰冰没表情。
    一边往回走，夏维维就一边听了个有些俗套的故事。
    章明的爹章一行，也是董琏亭家大药房的坐堂大夫，但他坚持中医才是正宗的，才是董琏亭这个继承人应该要学习的，但董琏亭既然当年能出国留洋，心里其实还是有些偏向西医的。
    意见不合，三观不同，董琏亭就不待见章一行，章一行也是脾气倔，你不待见我我还不在你家干了呢，于是利索的收拾东西告辞走人了，并且自己开了个小诊所，做的是中医，卖的是中药。
    林长征则是因为顺从董琏亭的话，也愿意接受西医，这才被董琏亭因为知己的。
    一句话，就是董琏亭眼瞎，将真正正直的人当成了敌人，将溜须拍马的当成了朋友。
    章一行性子倔，早些年在董家干的时候也受过董琏亭父亲的重用，受过恩情，所以在董琏亭被下放之后，也曾接济过董琏亭的妻儿。然后呢，就被林长征给举报了。
    林长征举报的不是一两个人，通过举报别人，他自己逃过了革委会的审查。但因为之前的职业身份，也并没有让革委会完全放心，所以他虽然保住了自家院子，但钱财散尽，也终日不敢出门。
    章明之所以在那个药厂出现，是因为他家的药方，被药厂的人给拿走了。他之前杀死的，就是药厂厂长，现在换了新厂长了，不怎么喜欢中药，所以厂里多是生产西药。
    夏维维忍不住叹气：“难怪你会被下放呢。”
    “他的妻儿现在怎么样了？”夏维维转头问章明，章明冷冰冰的说道：“出国了。”
    董琏亭的妻子也是大家出身，在董琏亭出事儿之后，东躲西藏了一段时间，就跟着家人偷偷的出国去了。虽然现在查的严，但也并非是一个人都走不出来。
    忙活了一整天，夏维维回到招待所就觉得自己的肚子，饿的都快要将整个胃都给吃掉了。现在外面的饭店都不开门，她就扒在招待所柜台上卖可怜：“小姐姐，真没饭菜吗？我可以买的，我实在是太饿了，饿死了都。”
    小姐姐不忍心，犹豫了一下才说道：“厨房还有一点儿二米饭，我去给你弄个炒饭？”
    夏维维眼睛一亮，迅速点头，小姐姐起身去厨房忙活了五分钟端出来一盘子炒饭，很简陋，两三片青菜叶，撒了点儿酱油，油用的也少，但夏维维饿得很了，吃到嘴里就像是美味佳肴，那叫一样香甜，看的小姐姐也眉开眼笑，觉得自己手艺真是太棒了。
    休息一晚上，第二天小王同志就来找她了。
    夏维维思量着应该是所长同志占了上风，要不然，这会儿就该是红小兵来招呼她了，而不是她自己去革委会。
    “你抖什么？”停住车子，小王同志一脸不解，夏维维脸色微红：“那啥，我这不是害怕吗？”紧张啊，激动啊，万一所长同志落了下风呢？这还是头一次进革委会呢，这个传说中的组织，要涨见识了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