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0节

    这话一出，不只是麦兰文，就连艾琳自己也愣住了——这是一种很奇怪的感觉，她明确的知道自己说的既不是英语也不是法语，甚至也不是那因为脖子上挂着的那片生命树树叶而无师自通的精灵语，可她又清楚的明白这一句话的意思，是一种非常非常古老的语言，意思也很精灵化——愿日照耀您的路。
    难道这也是昨晚那个梦的“后遗症”？又点亮了一门外语的技能？
    艾琳心里有点囧。
    麦兰文目光微闪，笑容大了些，“anar sila lumenn' omentielvo。”
    阳光闪耀在我们相见的时刻？艾琳尴尬了，这个她应该怎么回答？
    “hantale？”
    麦兰文笑了一声，切换回了普通的精灵语，“饿了吗？我给你带了点水果。”
    艾琳敢说，这么来往一番之后，麦兰文的公式化少了很多，于是，她从善如流地点头，“好的，谢谢您。”
    话又说回来，刚才不说还没感觉，麦兰文一说，艾琳才发觉自己特别的饿，好像五脏六腑都被掏空了一样，前胸贴后背的感觉，接过麦兰文带来的一篓子水果随意用衣服擦了擦就吃了起来。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实在太饿了的原因，这些水果比起她平时吃的水果要好吃多了，汁多肉甜，回味甘美，艾琳几乎是以狼吞虎咽般的速度吃完了一篓水果，才颇为不好意思地擦了擦嘴，“多谢您了……”
    麦兰文体谅地摇头，递过了一个水囊，“喝点水吗？”
    “……谢谢。”艾琳接过水囊，喝了几口。
    她总觉得麦兰文望着自己的眼神怎么好像带了点儿……慈祥？
    一定是错觉！
    对，没错！错觉！
    ……
    精灵王的宫殿在一座山脉的山腹之中，山壁外盘绕着巨大的树根与石柱，艾琳跟着麦兰文走过石桥，路过十二座精美高大对列分布形态各异的石雕，沿着粗长大树的根茎一路盘旋而上，魔法灯镶嵌在石壁上，让整座宫殿好像挂了无数个太阳，明亮却不耀眼，麦兰文一路和那些守卫宫殿的精灵侍卫们打着招呼，柔和的笑脸相迎让宫殿的气氛都显得随和了不少，只是这种随和的气氛在艾琳看到王座上的那个精灵时消失殆尽。
    那是一个俊美无匹的精灵，艾琳敢发誓，她前后加起来也算是“活”了百来年了，却从未见过如此英俊的男性——至少从外表上来说，绝对是十全十美的。
    他戴着一顶白银的头冠，是很正式的那种王冠，大大小小的宝石加起来绝不少于一百颗的那种，一头耀眼的金发在脑后沿耳侧直垂到膝盖，没有一丝乱发，柔顺得让人忍不住想上手感受一下它的触感。他的眼睛是冰蓝色的，和艾琳有点像，但不同于艾琳的充满活力，精灵王的眼神是冷漠的，冷得让人心底发寒，仿佛对这个世间没有丝毫的留恋和感情，也不像蒂娜长老，哪怕她的眼神也是淡然无波沉寂得仿佛一潭死水，但她的眼神经不起深究，哪怕是艾琳也能从她表面清冷的眼底发现一丝热烈的感情，那或许是对生命的尊重，也或许是对未来的期盼，可精灵王不一样，他的眼神令人忍不住发抖——那是真正的淡漠，对一切都无所谓的淡漠。
    气氛有点肃穆，麦兰文的声音里也有一丝紧张。
    “吾王，普林斯小姐来了。”
    精灵王握着一只同样看起来像是白银制成的权杖，顶端是一颗成人拳头大的红宝石，他原本是背对着众人的，听到了动静回过神来，冰山似的双眼冷冷地注视着艾琳，艾琳只觉得好像有一盆冷水从头淋到尾，冷得她不禁哆嗦了一下。
    正犹豫着要不要行礼，该怎么行礼的时候，精灵王却挥了挥手，只一个呼吸的功夫，艾琳就发现自己来到了另一个空间，麦兰文也好，那些精灵侍卫们也罢，都在眨眼间不见了踪影。
    “我们做一个交易，”精灵王的声音也好像挂着冰凌，“普林斯的后裔。”
    “哈？交易？”艾琳不明白自己有什么能和精灵做交易的地方，何况……这位精灵王看着就是一副劳资天下无敌的样子，就算普林斯有值得交易的地方，他不也应该是高高在上的说一句“凡人，我允许你跪舔我”或者“能与吾族交易是尔等凡愚的荣幸”之类的吗？
    刚这么想着，艾琳就听到精灵王继续用他那不带任何感情的声音说道，“既然你就是众神选中的那个人，自然有与我平等对话的资格。”
    艾琳完全没关注到自己的心声似乎都被听去了，而是注意到了一句话，“众神选中的人？”
    那是谁？是她吗？她什么时候被众神选中了？
    “星辰终会陨落，河流亦会干涸，时光的长河拥有湮没一切的力量。”精灵王没有为她答疑的意思，而是自顾自地说道，“你通过了星辰的测验，大月岭的未来决定于你。”
    艾琳：“……”虽然没有听得很明白，但依稀是和大月岭的精灵们相关？可您这语气，就好像在说别人家的事情一样耶。
    精灵王扬起法杖，虚空轻点，这个好像树木掏空而成的书房里就浮空出现了一副画面，画面里是一颗参天巨木，金银双色的树干交缠，光辉灿烂，粗壮的根茎深深地扎在土里，金银夹杂的圆形树冠遮天蔽日，其上似有白色的气体萦绕。
    而在那白色气体之中，似乎还有黑色的星星点点夹杂其中，带着一种不祥的意味。
    精灵王注视着那颗大树，不带任何感情的眼睛里终于出现了一点点波动，可这一点波动还没有被艾琳察觉就消失无踪，他淡淡地重复了一遍，“大月岭的未来决定于你。”
    艾琳皱眉，“什么意思？”
    精灵王看了她一眼。
    艾琳：“……”他是不是在鄙视我？
    “是生命树种。”空气中一阵波动，好像一幅画从背后被看不见的手撕开，一只眼熟的精灵一边代替精灵王回答了艾琳的问题，一边缓缓地走进了这个空间。
    是蒂娜长老。
    她的脸色比昨晚看起来要难看很多，面无血色的样子，走近了还有一种奇怪的腥味，有点像血，但又和艾琳闻过的血腥味不一样，她看着虚弱极了，摇摇欲坠得仿佛下一秒就会摔倒。
    不过这还不算什么，最让艾琳感到不适应的是她的眼睛——蒂娜长老瞎了！
    昨晚究竟发生了什么？
    她怎么就成了众神选中的人？
    蒂娜长老为什么瞎了？
    这两者之间有没有什么联系？！
    ——这个地方简直太诡异了！
    艾琳心里想着，默默地转头看了一眼精灵王。
    果不其然，哪怕蒂娜长老虚弱成这幅样子，这位精灵王也冷冷地看着，丝毫没有去扶一把的意思。
    真是冷血又没有同胞爱的家伙！
    这样的家伙还能做精灵王！
    这群精灵是有多想不开啊！
    艾琳偷摸着吐槽了几句，却还是赶紧上前扶住蒂娜长老，“蒂娜长老，您还好吗？”
    “没关系，不用担心，”蒂娜虚弱地说，转向精灵王，“昨晚……多谢您的援手。”
    精灵王没有说话，而是再次挥了挥手，艾琳就发现自己身处的空间再次被转移了——这回是个类似书房的地方，墙壁被雕琢成内嵌的书架，直到天花板上，一颗古老粗壮的树枝从底部衍生而上，充当了梯子的角色，房间正中有一张书桌，边角处雕刻着繁复木质雕花，上面还摊着一本看到一半的书。
    精灵王走到墙边，从书架上取出一本足有两本大英词典那么厚的书，直接扔给了艾琳。
    艾琳差点被怀里的重量压倒在地。
    太太太……太重了！
    “所有精灵的存活都离不开生命之树，精灵出生在生命之树，死后灵魂也会回归生命之树，可以说，没有生命之树，就没有精灵，”蒂娜长老略带惆怅地说，“对于精灵来说，死后无法回归生命之树的怀抱，是精灵族最为严厉的处罚，因为那意味着被永生永世驱逐出了精灵族群，再也不能回来。”
    话都说到这份上了，艾琳哪还有不明白的，“生命之树出了问题？”
    “月精灵的生命之树已经开始枯萎了，”蒂娜长老的脸很严肃，没有半点笑意，“千年前我们关闭密林，就是因为生命之树出现了枯萎的迹象——我们需要你的帮助，艾琳，”她诚恳地说，“月精灵一族恳求你的帮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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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109章 生命树种
    窗外阳光灿烂, 这处不知位于宫殿何处的书房拥有最好的视野, 远眺而去, 一片葱绿之中的金银双色尤为醒目, 精灵们的歌声伴随着流水声和乐曲声隐隐约约的传来，一派歌舞升平的景象, 哪里看得出来他们赖以生存的双圣树即将枯萎？
    “哈瑞卡和罗兰告诉我，传承仪式可能暂时无法召开, 是因为生命之树的原因吗？”艾琳想到那两人的话问道。说起来, 看其他精灵的情况，似乎是不知道双圣树枯萎了啊，不然的话，这样还能唱歌跳舞，心也太大了吧？
    “不是, ”蒂娜长老笑了笑, 忧心的眉目间流露出一丝温和, “是每年盛夏的沐夏节，月精灵为了感恩月之女神的恩泽而在年中举办的盛典, 你来得巧, 今年的沐夏节就在一个月后。”
    恰逢这样全族性的节日，自然没有精灵顾得上她的传承仪式了。
    这么一想的话, 敢情那个仪式还挺复杂？
    “不过——”蒂娜长老望向艾琳，无神的目光中带着欣赏和庆幸，“多亏了你的到来，我想你或许已经发现了？”
    “发现什么？”她来到精灵族也才一个晚上, 能发现什么？难道——“是昨晚那个梦？”
    刚刚过去的那一夜于她来说太过记忆犹新，艾琳相信这辈子她都不会忘记自己做过这样一个痛苦的梦！最紧要的是，痛苦也就算了，它还那么真实！哪怕是现在回想起来，她都能真切地回味到那种深入骨髓的剧痛——这简直不科学！！！
    “众神留下的神谕里，双圣树的残光将在希望泯灭前出现，唯有抓住那一线生机，吾族人才能免于永生沉睡和永世流放的命运，”蒂娜点头，略带惆怅地说，“我们等了千百年，原以为这个机会已经在不知不觉中逝去，却没想到竟然等来了你。”说着，她又高兴起来，“星辰之力淬体的过程虽然痛苦，但你的血脉被最大程度的淬炼，传承仪式必然会非常顺利，何况你本就觉醒了精灵族的血脉，从前或许十分稀薄，可在星辰淬体之后，你的血脉浓度会一日高过一日，等不了多久，你就能脱胎换骨踏上全新的旅途，而这，也是吾族的希望所在。”
    她苍白的脸庞因激动而泛起一丝晕红，结合着那带着一丝狂热的表情，艾琳感觉自己仿佛看到了一位虔诚的信徒，而信徒所膜拜的竟然是自己……
    不，不是自己，而是自己所代表着的未来。
    所以说，将一个族群的未来系在一个不到八岁的小女孩身上，而且还不是精灵族的小姑娘，这样真的好吗？知不知道什么叫做“非我族类其心必异”？要是她有个什么歪心思，或者借此狮子大开口什么的，他们不是将自己放在了砧板上任她拿捏么？——虽然她不会这样做就是了。
    好吧，想必他们是不知道的，毕竟他们“闭关锁林”的时候，那个东方古国有没有出现这句话还不知道呢……
    趁火打劫的事艾琳不是做不出来，但不知何故，面对着这样一群天生地长的神之宠儿，哪怕求人都求得那么骄傲矜持，实在是可爱得很——精灵王除外！——艾琳感觉自己真下不了手——所以她就是个颜控没得跑了！为什么这一个个的都那么好看！让她都不忍心拒绝他们的请求了好吗！
    暗自鄙视了一把自己，艾琳摸了摸莫名有些发痒的耳朵，正色道，“那么——你们需要我做什么？”
    “当年精灵西渡，留下来的精灵族每个族群都获得了一颗生命树种，但深渊精灵和暗影精灵早已被堕落之神引诱坠入地狱，生命之树于它们而言不再是生存必需，而是毒药般的存在，是以它们在离开驻地前便将树种留在了原地没有带走，而现在，我们需要生命树种。”蒂娜看了一直坐在书桌后假装自己是个大书架的精灵王一眼才说道，“在我们的族人寻找树种时，希望您为我们提供必要的帮助。”
    “我不是很明白，”艾琳沉吟道，“千年前不是你们封闭了密林吗？如果需要新的树种，为什么不在千年前就去找？”
    双圣树的枯萎应该不是一天两天的事吧？为什么他们当时会选择封林而不是直接派人去找树种呢？
    “……那是神的指示。”蒂娜又看了精灵王一眼，眼里划过一丝迷茫，事实上，她也不太明白当初为什么会做出那样的选择，只是当初神谕降临的光辉又是所有精灵都看见的，接受神谕的又是颇有威望的大长老和精灵王，大长老向来神出鬼没，而精灵王又从不会对他的行为做出任何解释，所以她也只能无条件执行，哪怕冒着月精灵族的生命之树——金银双圣树枯萎的危险，也不得不对外关闭了小月林，连大长老也因为刻画魔法阵而导致力量消耗过度从而陷入沉睡，她就更不能说什么了。
    这些年来，眼看着双圣树越来越没有精神，蒂娜身为一族长老，揪心得吃不下睡不着——双圣树枯萎，近百年来新出生的小精灵越来越少不说，连原本健康的精灵们也开始生病！精灵什么时候生过病？还不是因为双圣树的力量不足以庇护精灵了！她活得够久了，回归天地也无所谓，可其他的人做错了什么？为什么要无缘无故遭受这样严厉的惩罚？
    这般想着，她的表情难免就露出一抹悲切。
    艾琳心说自己大概又不小心戳到了这位责任心颇重的女长老的某处心结，只好讪讪地转移话题，“那你们需要什么样的帮助？”她摊了摊手，“您也看见了，我只是一个未成年的小姑娘，可能没有太大的实力，如果超出了我的能力范围，那我也只能力不从心了。”
    这不是故意推脱，而是提前做好说明，免得万一这群不谙世事的精灵们异想天开让她去掏个什么黑龙老巢之类的，那还不如直接让她去月球上逛一圈更简单呢！
    “如果可以的话，我希望您能和我们的族人一起去寻找生命树种的下落，”蒂娜长老肃穆道，“你的灵魂在生命之树内接受了星辰之力的洗涤，对于生命树种的感应，会比一般的月精灵族人强上许多。”
    “这个……我得上学啊。”艾琳又挠了挠耳朵，把自己还在读书的事儿说了一遍，与精灵王陛下已经捧着一本大部头读得入神的淡然相比，蒂娜长老一张饱经风霜的脸仿佛瞬间就老了几千岁，连眼角的皱纹都更深刻了些。
    艾琳心下不忍，只好保证自己会尽快毕业，不光是罗丁女校，还有霍格沃茨。
    而后蒂娜长老的脸色就在艾琳眨了个眼的功夫立刻红光满面，重新恢复了生机活力。
    深深觉得自己受到了严重心灵创伤的艾琳：“……”说好的彼此信任呢？说好的天真单纯呢？所以这些精灵到底是真的那么单蠢吗？她怎么感觉被美色迷惑的自己比他们要蠢多了？
    不过这个问题艾琳已经没有功夫深究了。
    被迫“出卖”了自己的小姑娘被蒂娜长老容光焕发的打包丢给了麦兰文，作为被选中和艾琳一道出林的精灵代表——麦兰文是整个族群里唯一曾在人类的世界生活超过十年的精灵。
    据说当时整个月精灵的族群在西渡的途中中断了航程，直接选择了调转回头，只是曾经的家园大月岭已经不复存在，他们只能就近选择了月光之力最为充沛的小月林，麦兰文的来历谁也说不清，只知道月精灵和普林斯接触的时候，还是一个三头身小精灵的麦兰文就已经生活在普林斯庄园了，在月精灵正式入驻小月林后，麦兰文就被送到了蒂娜长老那里学习，千百年来都是如此。
    这个八卦当然不是当事人告诉她的，毕竟以麦兰文的性子，看着也不会是说这些的人，也只有罗兰才会喋喋不休地和艾琳说起这些，顺便表示了一下对于麦兰文的同情——麦兰文是跟着蒂娜长老长大的。
    在他看来，族群里有两个最让他觉得很可怕的人，一是他的大哥英格索，冷着脸的时候那叫一个冰冻三尺，小时候他少没被大哥一个瞪眼就吓得哇哇大哭；二就是深藏不露的蒂娜长老，不仅因为长老太严厉了，而且长老还是所有“小”精灵的启蒙导师，精灵族三百岁成年，那三百年的抄书时光简直让罗兰提起蒂娜长老就条件反射的双手打颤——毕竟班主任这种存在很难说不是每一位坏学生的心头噩梦，而显然罗兰看着就不会是什么乖巧的小精灵……
    不过对于艾琳来说，自来熟的罗兰无疑比其他大部分精灵都要好相处多了。
    至少她不用担心自己变成光头。
    ——这才多久的功夫，打着“看望普林斯后裔”的名头，实际上和参观稀有动物差不多的精灵们就来了好多批，粗略估计至少得有近千人，捏脸捏脚算是亲切的，若是对上那些好奇心旺盛的，艾琳连晚上睡觉的功夫都得紧闭门窗以免他们试图“近距离观测人类与精灵睡眠时的区别”！好在比起逃到哪儿都有精灵冒出来揪一把狼毛、都快变成秃皮狼的小狼人，艾琳觉得能保住自己的头发实在是太幸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