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3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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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太医来过,果然没有什么大事,只涂了一点儿药膏,叫我少沾水就无事了。
    自始至终,那女子再未发一言,只是冷冷地看着我,眼中再无半分柔软,只有寒光闪闪,锋利如刀。
    我越发来了兴致。等太医退下,我便起身走到了她的面前。
    那女子冷哼一声,转过脸去。
    “喂,你拿簪子伤了我,该生气的似乎是我吧?”我有些无奈。
    那女子并不理会,只高傲地昂起了头,一副宁死不屈的姿态。
    我的心中既觉好笑,又不禁有些无奈。
    僵持许久,我渐渐地有些尴尬了。
    这时那女子却忽然转过头来,冷笑道:“今日杀不了你,是我无能;但你若不杀我,是你无耻!”
    我想不通杀人跟无耻有什么关系,但这些都不重要。只要她肯主动同我说话,对我而言便是春暖花开了。
    我凑到她的身旁,腆着脸笑道:“你或许应该听说过,我一直都很无耻。”
    那女子的脸上微微一僵,显得愈发恼怒。
    我觉得我似乎是说错了话,只得在一旁陪笑道:“你今日杀不了我,可以等明日再杀。我可以留你在宫里,只要你想杀我,随时可以动手。”
    “无耻!”那女子横眉竖目,怒喝一声,身子往旁边避让了几分。
    我见她的身上被绳子勒出一道道深深的印痕,心中不禁痛惜,忙上前替她松绑。
    不料她竟毫不领情,狠狠地甩开了我,怒吼一声“滚开”!
    我只得讪讪退开。
    不是怕她伤到我,而是怕她生气,怕她一怒之下伤了她自己。
    我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这样在意一个陌生的女人。
    即使她对我有着毫不掩饰的敌意,即使此时横眉竖目的她已经减损了大半的美貌,我依然不忍伤她。
    那女子见我退开,立时松了一口气。
    我觉得有些好笑。
    这实在是一个不自量力的女人。
    她或许有些小聪明,但也并不十分高明。她若真是存着杀我的心而来,至少应该知道,靠一根簪子杀人是异想天开的。即使没有刀剑,剪刀总能找到一把吧?
    真不知道这个愚笨而柔弱的女人,是如何会生出“弑君谋逆”这样大胆的念头来的?
    我努力挤出最真诚的笑容,试图问出她的底细,最后却以失败告终。
    她不肯说出她的名字,只肯斥责我昏庸无道,草菅人命。
    我或许确实昏庸无道,但是……草菅人命?
    我并不记得我杀过谁啊!
    那女子显然没有兴致向我解释什么。问得急了,她便板起面孔不肯开口。
    这件事其实难不倒我。我只需要叫人去把蝶梦楼的老鸨叫来,打听一个女人的来历实在并不困难。
    但我还是想听她自己告诉我。
    于是,我不顾妃嫔和朝臣们的反对,执意将她留在了宫中。
    枯燥乏味的日子一下子变得生动有趣起来,我的心境仿佛云开月出,整个人都变得明朗了许多。
    虽然她还是喜欢对我怒目而视冷嘲热讽,但时日久了,她已渐渐不再寻死觅活了。
    我解开了她身上的绳索,满心欢喜。
    从什么时候开始,浪子段御铖的心情,竟然会被一个连名字都不知道的女人牢牢握住了呢?
    我有些诧异,却并未十分抗拒。
    好像,这样也挺不错的……
    番外之后续篇——江湖夜雨惯相依(1)
    滇南某地,一个依山傍水的小小村落里。
    池塘中的莲花开得正盛,采莲姑娘的歌声沿着水面清亮亮地传了过来。
    远远看去,这是一幅幽静美好的山水画卷。
    只是走到近处,这种静谧却往往被孩子们的喧闹切割得支离破碎。
    这日,莲塘边的小溪里,照例有十几个孩子在戏水打闹。装鱼虾的小桶散乱地摆放在岸边,偶有鱼虾侥幸跳出桶外,也没有人去管。
    男孩子们是片刻也不肯安静的。这会儿离午饭时间尚有一会儿工夫,他们打闹得累了,便三三两两地聚在一处,身子泡在水里,只露出一颗颗小脑袋来,兴致勃勃地说着些或稀罕或寻常的事儿。
    一个约莫八九岁大的孩子忽然拍了个大大的水花,隔着老远向岸边叫道:“悯之,你娘给你生了妹妹没有?”
    岸边那孩子看上去不过五六岁模样,却偏要板着面孔作严肃状,硬邦邦地回道:“不是妹妹,是弟弟!”
    “真的?那太好了!如果生的是妹妹,你可就惨了!”那个大孩子欢呼一声,掬起一捧水用力向岸边泼去。
    岸边那孩子躲闪不迭,半边身子俱被淋湿,却也只是微微皱眉,并未着恼。
    旁边却有一个胖乎乎的孩子笑起来:“你听他胡说!我刚从他家门口过来,他娘还大着肚子在院子里浇花呢,咋就说生了?我看他爹的脸色呐,悯之想要个弟弟恐怕——悬了!”
    被称作“悯之”的孩子闻言,脸色立时一沉,也不同旁人打招呼,提起一只小桶转身便走了。
    身后传来一阵哄笑,夹杂着那小胖子尖细的叫声:“喂,你别恼啊,添个妹妹不也挺好的吗?”
    那小娃娃并未回话,一路踩过曲曲折折的石板路,走进了一座青瓦白墙的院落。
    院子里架着一架秋千,翠绿的藤蔓随意地垂落下来,开满了不知名的小花。
    秋千架下放着一张竹榻,这会儿正有一个女子半躺在上面,听见开门的声音便费力地转过身来,露出一张明艳绝伦的笑脸:“盼儿?怎么回来得这样早?”
    原来这个被孩子们称作“悯之”的小娃娃,正是乳名唤作“盼儿”的那个小家伙。他的母亲,自然便是逃出京城的葛馨宁了。
    四年前韩五携家眷逃出京城,四处游历了两年之后,便在这一座宁谧的小镇上定居了下来。
    此地气候宜人,葛馨宁的畏寒之症固然已经无碍,就连体弱多病的盼儿竟也一天天健壮起来。
    于是韩五便愈发不肯再迁往别处,竟吩咐一众家奴栽桑种茶,作起了长住的打算。
    去年冬里,葛馨宁意外地发现有了身孕。韩五紧张得连院子里的石板路都叫人拆了铺上细沙,生怕她有半点闪失。于是继续云游的念头自然又搁置了起来。
    这会儿葛馨宁的身子已经十分笨重,不用韩五再拘管她,她自己也已经慵懒得连房门都不愿出了。
    盼儿撅着小嘴,把装了半桶鱼虾的小桶放到竹榻边,便挨着葛馨宁坐了下来。
    葛馨宁看见他身上湿漉漉的,不禁皱眉:“不是说了不许你再下水么?立了秋一天凉似一天,你若是着了凉怎么办?”
    盼儿委屈地抽了抽鼻子,垂首不语。
    葛馨宁的心里,比这小鬼头更加委屈。
    别人家五六岁的小娃娃正是喜欢赖在母亲怀里撒娇的年纪,偏偏她养的这一个与众不同!这小子也不知道是跟谁学的,尽会装深沉,搞得她时常闹不明白他这颗小脑袋瓜里面都藏的是什么!
    不足六岁就已经是这个样子,长大了那还得了么!
    葛馨宁越想越闷,不禁来了气。
    这时韩五正端了一个小盖碗,兴致勃勃地走了出来。一见葛馨宁在生闷气,他的脸色立时黑了下来:“盼儿,又惹你娘生气了?”
    “我没有……”盼儿缩了缩脖子,钻到了葛馨宁的臂弯里。
    葛馨宁下意识地搂紧了他,心里早已柔软下来,反向韩五怒目而视:“你吓着孩子了!”
    盼儿从葛馨宁的臂弯里探出头来,朝着韩五扮了个鬼脸。
    韩五忽看到葛馨宁衣袖上的水渍,嘴角刚刚堆起的笑容立时散尽了。
    “混账东西,谁叫你把水弄到你母亲身上去的!”他冷下了脸,便要冲过来捉盼儿的衣领。
    盼儿像一只小鸡仔一样缩进了葛馨宁的怀里,装着瑟瑟发抖,唇角却带着调皮的笑容。
    葛馨宁纵有一肚子闷气,看到这样的笑容也早已云开日出了,哪里还生得起气来?
    韩五是不敢从葛馨宁的手里抢人的,见状只得仰天长叹:“慈母多败儿,慈母多败儿啊!”
    葛馨宁忍不住翻了个白眼:“说白了,你就是嫉妒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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