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卷(4)

    什么？
    特洛伊绷圆了眼睛，十分怀疑对方是不是因为亏损了一大笔钱从而失了智。
    贾斯汀汉默摸着自己的胡子，一通推论：虽然万科那家伙已经被关回去了，但是他留下来的生产图纸和总体的布局纲要还留着，我们完全可以用他留下来的反应堆来继续推进战衣的制作。我已经检查过目前的各组进度，你们这一支队伍是其中完成度最高的，如果保持着这个势头的话，拼凑出一整套不在话下！
    而且你的组员都说这条手臂远远发挥出了他们计划范围之外的性能，虽然他们讲不明白原因，并且原型机（prototype）已经被破坏得再起不能但显然这一切和负责设计的人脱不开干系！贾斯汀汉默满脸期待，说着些事成之后薪水不成问题之类鼓励的话，让特洛伊觉得更加头痛。
    他大概知道自己的组员们在惊叹什么，因为那根本不是由于他们的团队努力而得到的成果，而是从科学之外的另一边他已经决定不再插手的那个世界，从那边偷来的力量。
    不，我想我大概没有这个实力
    特洛伊虚弱地回答，这完全是本不该存在的期待，他举起被缠得严严实实的右手向汉默示意：而且您看，就算做成这种程度也是不具备实际效用的，如果把使用机械臂的结果算作产品测试的一个环节，我大概还得请一段时间的工伤假。
    *
    托尼斯塔克作为斯塔克工业的老板或许可以昼夜不息一天只睡三小时地泡在实验室里，但是特洛伊显然不可能爱岗敬业到带病上班的程度，因此不管贾斯汀汉默心里怎么想，都只能给他批假。
    为了表明自己确实身体不适没法出勤，特洛伊甚至还为此去了趟医院，开了一大堆种类不同的烧伤外用药回来。他就是普通地来上个班，奈何老板心比天高想要造高达，还要所有人都跟着他一起发疯，不知不觉就到了让人骑虎难下的程度。
    被信赖和依靠不是一件坏事，但倘若这份信赖建立在空中楼阁之上他开始有点后悔自己过早拿下汉默工业的这份 offer了。
    这段时间里，他们组的工作任务是将原本已经损毁的机械臂重新做一个，因此暂时不需要什么技术指导，而其它组的内容特洛伊显得兴趣缺缺，也不怎么愿意去掺和虽然汉默很希望他这么做。
    虽说不需要出现在一线，但习惯的力量非常可怕，特洛伊每天还是搜集着关于斯塔克战衣的最新情报。si官方没有出具任何有效的消息，而托尼斯塔克本人的花边新闻里，据说战衣已经再度更新换代，哪怕是能装进手提箱里的简化版本都增加了炮击的火力储备。
    他看过那个龟兔赛跑的故事，当兔子决心一骑绝尘的时候，乌龟注定只能拍马难及。
    另一边，斯塔克工业，地下实验室。
    佩珀将一益厚厚的文件抱在怀里，扬声催促着托尼赶紧把积攒了两个月的工作内容一次结清，等她走到工作台前的时候，就看到斯塔克正穿着工字背心，试图用长柄镊子仔细分拣一坨已经烧得看不出来形状的废弃金属。
    托尼？
    她把文件放在旁边的桌子上：你在干什么？
    前几天的那件事。
    他头也不抬地说：有点奇怪的发现，这是当时被烧剩下的残骸，那家伙没把东西带走。
    虽然他的回答有些前言不搭后语，但佩珀还是听懂了。
    你是说上次用一条手臂拦住了伊凡万科的那个人？
    佩珀也回想了起来，又问：可你不是说，那个人做出来的仿制品远不及你？
    我是这么说过。
    托尼点了点头，将一些带着焦痕的碎渣拣出来给她看：没有连接反应堆，用的是老旧的能源匣填充系统，冷却方式是液氮循环所以会有使用次数的限制，整体来看都是些中规中矩的设计，如果连接全身其它模块的话，大概会用电传和小范围液压的驱动形式基本上，从结构就可以看出对方的设计理念。
    麻烦说点不用读mit也能听懂的内容，托尼。
    佩珀忍不住提醒他。
    我是说，在这种情况下，它的弹药填充系统根本不足以支持两次连续的攻击，这东西表现出来的实力和它本身展现出的样子不一样。
    托尼跳过了一连串的证据论证，直奔结论：要么对方采用了某种就连天才的我都没办法理解的绝妙设计，要么，这是一种跟方舟反应炉截然不同的能源供应体系虽然原因不太清楚，但那家伙在藏拙，他是故意把制作的成果控制在这种程度的。
    前者在他的认知当中绝对不可能，那结果就一定是后面那个。
    佩珀闻言也立即进入了工作状态：所以你认为，这位先生的成果可能会对斯塔克工业的新能源开发产业带来威胁？
    哈？那怎么可能！
    托尼夸张地拖长了音调：没人能在这个领域走在斯塔克工业的前面，我是说，没有人。
    那你
    他曾经是斯塔克工业的员工吧？
    胸前闪烁着反应炉的si执行总裁兼股东突然提问：你猜他在斯塔克工业任职的时候是不是也保持着这种藏拙的工作状态？
    或许，十有八九
    佩珀顺着他的话往下说，但说真的，她可不想猜测这些：整个武器研发部门离职了百分之七十的员工，我没办法把他们全部都调查清楚。
    那就只调查这一个。
    斯塔克说着，将拆下来的零件分门别类排开：或许你会发现一个工作积极性不是很高的天才。
    第7章
    特洛伊弗雷因，祖籍罗马尼亚，大学以前在英国念书，mit毕业，专业me和ee，如果硬要细算的话，斯塔克大概还能算他的半个学长。
    大学的成绩同样很好查询，作为mit的知名校友，尤其是每年都在给自己的母校捐款的衣食父母，想要做个简单的背调甚至不需要用到太复杂的手段。
    没什么特别出色的地方，但也没有哪里说不过去不得不说是意料之中的结果呢。
    佩珀随手翻了翻那些资料：作为工程师而言倒是份漂亮得无可挑剔的简历了。
    仅限于作为工程师的标准，如果是我的标准，这个履历不及格。
    托尼嗤了一声，对此不屑一顾。
    佩珀于是又看了他一眼：所以？现在你打算怎么办？
    不怎么办，既然他打算就那么当一个无聊的工程师，那就不需要天才来为这种事情操心。
    托尼打了个呵欠，伸手招呼着自己的机械臂把之前被拆开的各类零件收拾回去：不过我猜新能源开发产业部应该也需要做结构设计和自动控制方面的人才，用来将方舟反应炉和各类设备进行对接。
    佩珀对于这位说话拐弯抹角的老板显然已经足够了解：我知道了，我会在合适的时候提出合适的邀请那么现在，是处理这些文件的时候了，托尼。
    而另一边，特洛伊的假期生活并不算安稳。
    首先，在所有人都全功率运作忙于工作的时候，作为一个还算有良心的打工人，他很难直接把自己的手机启动飞行模式，屏蔽一切来自同事的技术对接。其次，在工作彻底中断，生活重新闲下来以后，脱离了社会身份这个齿轮，特洛伊反而有些不知道这些多余出来的时间应该用来做些什么。
    曾经他的每分每秒都被填得满满当当，向着一个接一个的目标前进，就像是骡子在追逐自己前面吊着的那个永远也吃不到的胡萝卜。而现在，胡萝卜已经不复存在，绑在身后的马车和磨盘也全部消失，空旷的世界当中，到处都是可以随便做出的选择。
    特洛伊皱了皱眉，从书架上取下《量子电动力学理论浅析》。这是本面向大多数人的科普性质书籍，没有什么特别前沿高深的复杂内容，合理控制在了任何一个工科类大学生都能阅读的程度，顶多能当个打发时间的消遣。他也说不准为什么会突然对这方面的知识感兴趣，真要细的话，起因只能够追溯到他被辞退的时候看到的那封内部邮件。
    基于冷聚变技术的新能源开发，那个人曾经在聚光灯下放言说，这个技术即将点亮新世界的第一盏灯。
    漂亮的精装书脊上写着一行小字。
    the world is a dynamic mess of jiggling things.[1]理查德费曼
    十二种基本粒子和四大自然力，如今的大多数人类坚信世界是由这些东西所构成的。在前沿的物理学尚未发展到如今这个已经让普通人头脑发晕的程度时，有一大群人曾经经年累月地追寻着世界的真实，比如光到底是波还是粒子，质子和中子还能细分到什么程度，诸多学派争论不休，只为了求得难窥全貌的、能够精确描述整个世界的大一统公式（graheories）。
    而作为魔术师的前半生里，特洛伊和他认识的大多数同行者都在做类似的事作为真理之路上的求道者，他们同样在追逐着根源，世界的本源，诞生一切的因，珈蓝之洞，或者随便别的什么描述。科学无法抵达之处谓之魔法，某种意义上，两边在这种层面上的努力可以说是性质接近。
    阅读的时间过得很快，书看了大约三分之一的时候，笔记本叮咚一声弹出了提示音。
    特洛伊看了看，是自己一开始挂上简历的求职网站。虽然入职了汉默工业，但他一直没想起来要把简历撤下去，只是设置自动屏蔽了绝大多数小公司的招揽，因而在这个时候能够提示的企业，大多数都有着不错的综合评价。
    即便如此，这个弹出提示还是让他吓了一大跳。
    斯塔克工业，来函人维吉尼亚佩珀波兹。
    谁都知道这个名字意味着什么。他打开邮箱，对方用得体的语言先是感谢了他在赛车场上价值不可估量的重要帮助，又称赞了一通他在机械臂结构设计上的优秀之处，最后委婉地表示，虽然裁掉整个军火研发相关工程这件事情很让人遗憾，但斯塔克工业将为他留下一份合适的位置，在方舟反应炉和外部设备对接这个领域上。
    后面附着详细的岗位说明，外加薪资条件，即便是如今的他看来也觉得格外诱人。
    特洛伊瞪着屏幕看了半天，直到眼睛发酸以后，将这封邮件拖进了垃圾桶。
    作为被裁掉的前员工，特洛伊对于斯塔克工业并没有多少憎恶，倒不如说如今从媒体了解到了斯塔克本人的想法和做法之后，他还不得不称赞一句这位天才过人的才华和行动力。当然，这种不声不响就裁员的做法给一大批人带来了麻烦，甚至职业生涯的灾难但这不是让他意气用事地拒绝掉一个好offer的理由。
    只不过，他无比清楚地知道，这份offer究竟意味着什么。
    一个美妙的误会，就像是如今的贾斯汀汉默所表露出的多余的期待一样，都是对他作为工程师的实力的错误预判。特洛伊书里夹上书签，刚坐在电脑前面伸懒腰，就听到走廊里传来高声喧哗的嘈杂声。
    现在是下班时间，他看了看表，大多数人这个点儿应该刚开始享受自己的晚餐。
    住在这栋楼里的大多数人都是和他一样的工程技术人员，又都是曾经各个领域的佼佼者，很少发生什么骚乱事件。特洛伊不禁推开门，伸出脑袋往门外张望，刚一探头就看到几名隔壁组的成员拧着眉毛往身上披外套，大踏步的速度快得像是要跑起来。
    怎么了？
    他拦住了其中一个人：出了什么事？
    重大试验事故，有一个实验人员穿着战衣进行动作测试的时候腰部扭转角度过大，听说脊椎横断了。
    对方语速匆匆地解释。
    轰地一声，特洛伊觉得自己的血液在哗哗地往头顶上涌。
    实验室里拉着警戒线，地上洒满了斑驳的血迹，可以看出发生事故的场面到底有多么惨烈。半成品的金属身躯上，上半身和下半身的扭转角度摆出了一个诡异的姿势，弯扭联合的位置上甚至还滴滴答答地淌着血。伤者据说已经被转移，地上留了很长一截血迹拖曳的痕迹，显然将这个倒霉蛋从战衣里面解放出来的过程不那么友善。
    谁让你们直接进行全局测试的？
    他听见自己抖着嘴唇问：计算机仿真的下一步应该是用仿真人偶进行分步骤测试，谁让你们直接拼装进行整机试验的？
    试验大纲是谁编写的？他的视线扫视着在场的众人，回忆着一开始分组的时候负责腰腿联合部件的人名单。
    这完全是无意义的伤害，如果严格遵循t（test）型件转p（prototype）型件的转状态规则，一切都可以提前避免。魔术师的求道过程当中不乏伤痛和死亡，甚至比大多数人的世界观要残酷得多，但这不代表他们可以认同这样毫无价值的牺牲。
    一双手搭在他的肩膀上，那位同事看着他轻轻摇了摇头，对方的眼底泛着青黑，显然是压力过大造成了失眠。
    救护车的声音由近而远，最后消失殆尽。他看着周围所有人的缄默，在这片血腥气的沉默当中突然明白了。
    就是贾斯汀汉默主张让他们这么做的。
    作者有话要说：
    通用附注：
    [1]the world is athings：引用自理查德费曼
    真实的世界里没有这本书，但是费曼真的说了这句话。
    第8章
    特洛伊在老板办公室前面拍了桌子。
    他没表现出多么情绪失控的样子，但仍旧执着地要个说法，右手还因为烧伤缠着绷带，唯有一只左手显出不肯退让的气势。门外徘徊着好几名同行，大概是有不少人对这次实验事故感到不满。
    贾斯汀汉默非常平静地排出了几张风险合同。
    是试验人员自己签好的，赔偿金比例也早早地商量过，后续补偿已经有法务部门跟进，从法律上看没有任何不合理的地方。
    他早有准备地回答：他在签合同的时候就已经被告知过试验风险的相关问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