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41：剑人

    “多少声了？”筷子龙脑子里嗡嗡嗡的，五个龙爪子不停抽动，像是在数数，又明显给人一种数不清楚，故而爪子抽搐的焦灼感。
    “得有一千了吧？”在众兽沉默之时，陆白有些不确定地道。它将头转向正在啃果子的仙云宫弟子身上，“多少声了？”
    人修的脑瓜子都要灵光一些，总不至于数不清楚。
    然而没想到的是，这些吃果子的人还真齐刷刷地摇头。楚云瑶解释道：“我们神识不够强，剑鸣之中蕴藏剑意，强行去听去数只会让元神受伤。”她下巴微抬，朝不远处那个脸色灰白嘴角溢血的仙盟弟子努努嘴，“喏，就像他那样。”
    话音刚落，有个灵兽立刻道：“我就说了我的威压施展得恰到好处，怎么可能把人伤成这样，原来是他自己听出来的！”
    那弟子气若游丝，耳朵里都流了不少血，若放任不管，必死无疑。之前这些灵兽都专注着数剑鸣，压根儿没谁注意到他快死了，如今被楚云瑶一提醒，那灵兽还给他周围施了个灵气屏障，隔绝了仿佛要震碎他元神的剑鸣。
    耳朵里终于听不到那些声音了。
    他一脸感激地看向楚云瑶，只是这个时候，楚云瑶早已不再看他，而是目不转睛地盯着雷池。
    “是不是剑响的声音越多，就说明圣后她领悟得越多，而雷心积蓄的力量消耗得也越多？”
    筷子龙这会儿终于放弃数数了，它高兴地道：“那是自然。”又飞低一些，落在池边，小心翼翼地将尾巴往紫霄雷液里一甩，犹如蜻蜓点水一般划过水面后，它卷起尾巴对着被雷液伤了的尾巴尖连吹几口气，这才道：“嘿，就算她最后没能容纳雷心，我们也能舒服个万儿八千年。”
    兽群很高兴，许多兽开始仰天长啸。这动静太大，惹得头顶上方雷云都翻滚起来，里头的雷光果噼里啪啦地炸，正在摘果的耳鼠遭了殃，提前被劈成了刺猬。
    它能从兽吼声中听出大家的喜悦，自然也清楚，现在形势一片大好。阮玉为大家争取到了很长的时间，它很高兴，因为这预示着，她活下来的机会更大。
    耳鼠：那就再多摘一些果子，把我的囊都装满。
    顾不上身上伤痛，耳鼠继续摘果，等阮玉出来，给她一个大惊喜。
    “多少声了？”
    “三千五百四十一。”蓝说。这会儿还能回答上来的，唯有蓝。
    剑啸声越来越急，声音也减弱，犹如暴雨打在树叶上，密集而急促。
    又过了一会儿，有兽问：“现在多少了？”
    蓝都摇了下头，“我只数到了五千三百二十七，之后分辨不清了。”不是数不清楚，而是无法区分出那一声剑鸣里到底有多少道剑意，它没有那么高深的剑道造诣。
    现在，还能分清的，只有池底挥剑的阮玉，以及雷心本尊了吧。
    池子底下，阮玉也不知晓自己挥了多少剑，斩出多少剑意。
    她从一开始就没数过。
    逢岁晚肯定清楚，她想知道，问一下就行。
    紫霄雷液淬体已经不怎么疼了，领悟剑意对她神识的消耗也并不大，这会儿阮玉还能一边练剑，一边跟逢岁晚聊天。
    阮玉：“雷心是剑灵，那柄剑本身是崩碎了的，所以剑鸣并非飞剑震动而产生，而是……”
    她顿了一下，“神魂尖叫？”
    这雷心的喜好还有点儿特别。
    阮玉嘴角上翘，“我劈一剑，它在旁边叫一声好，我再劈，它再叫！”
    “后面声音越来越小，越来越细，是不是嗓子都叫冒烟了呀。”灵兽口中的雷心凶猛狂暴，但被阮玉这么一描述，愣是从凶猛变成了凶萌，叫人觉得好笑之余，对此剑灵又多了一丝心疼。
    逢岁晚：明明可以神识交流，偏偏要说出口。
    可以想象，听到阮玉这话的雷心剑灵有多纠结。
    接下来，它是继续叫还是不叫？
    偏偏阮玉玩心大起，还在那里火上浇油：“你叫啊，你叫啊，你叫破喉咙也不会有人来救你……”
    话音刚落，周围壁画陡然消失，紧接着，一个紫色雾气团从池底飞出，径直撞向了阮玉。
    那气急败坏的模样，让逢岁晚眉头紧锁，暗道不好！
    对方来势汹汹，根本没给阮玉半点儿反应时间，她还在挥剑，剑灵已经径直撞入她的身体。宛如九天神雷轰入她的体内，而神雷进入之时还在积蓄力量，等到了她的身体里，那股摧枯拉朽的力量才轰然炸开！
    雷心是剑灵。
    剑身已毁，它选择的是以人为剑。
    而直到此时，阮玉才明白，通过前面三关考验后的修士，在雷心入体时到底经历了什么，又是如何死去的。
    元神不够强大的，雷心进入刹那，识海都会被天雷给撕裂，就宛如那些魔修夺舍重生，雷心直接毁灭了修士的元神，占据其肉身。
    雷心与那些歹毒魔修的区别在于，它压根儿瞧不上这肉身而已。
    元神侥幸未被其湮灭的，肉身则需要承受雷心剑灵的磅礴力量，从内部被其摧毁，哪怕经历了紫霄雷液淬体，也很难扛住那足以毁天灭地的神威。
    连天地都能毁灭，区区元婴期的肉身，又如何坚持得下来。
    阮玉的身体还未崩溃。
    但她能感觉到，皮肤裂开，内脏震碎，时不时有血肉从身上剥离，能看见莹白玉骨。
    她被天地间极品的五行精魅淬炼过灵根和肉身，又泡过不老泉，喝过胭脂老祖给的圣泉，此前还在紫霄雷液里泡了这么久，肉身状态可以说是比之许多出窍期都强大得多，然而，此刻依旧难以承受。
    她大口大口的吐血，吐出来的还不是单纯的血水，里面有许多血块肉块，好似把震碎的内脏都给吐了出来，偏偏这个时候，她都没办法疗伤。
    摆在面前的只有两条路。
    承受住雷心的力量——生。
    承受不住肉身崩溃——死。
    上上次那个人修还能走出雷池得到蓝的救助，而她，兴许是说话得罪了雷心，导致这家伙异常暴躁，压根儿不愿给她第三条路。
    逢岁晚：“运转五行轮转诀！五行齐聚，天地自成，快。”
    五行轮转诀，唯有五灵根修士才能修行。
    普通的五灵根因为灵根驳杂根本无法吸纳多少灵气，然阮玉不同，她体内的灵根都是极品，早早就达到了五行平衡，修炼的心法则是以自身为熔炉，演天地之变化。
    即是说，待她修为大成时，她的身体都能自成天地，拥有一方属于自己的小世界，为其制定天道规则。
    逢岁晚在她识海内念咒，以免剧痛让她昏死过去。
    阮玉努力保持清醒，咬紧牙关运行五行轮转诀。她的身体已被摧毁，体内经络早就毁得七七八八，其他法诀都无法施展。
    唯有五行轮转诀依托的是体内灵根，灵根还在，便能坚持运转。
    等到灵气艰难地运行一周，阮玉感觉到周身的疼痛减轻，她打起精神，继续运转心法。
    逢岁晚：“上古时代的修士修炼，并没有灵根这个说法。”那时候天地间到处都是灵气、天材地宝随处可见，许多人都可以算做极品五灵根，可以修行世间万法。
    雷泽这位老祖必然就是五行道体，体内自成天地。
    既生天地，便能容纳风雨雷电，因此他才能不断地挥剑斩雷劫，并将天雷引入体内，陨落后在无尽海的飘荡，肉身形成雷泽秘境。
    如果说拥有五行平衡的阮玉都无法吸纳雷心，那这天底下，恐怕就无人能将雷心收服了。
    就算他全盛时期亲临于此，也无法将雷心纳入体内。
    这是独属于阮玉的机缘。
    只是，对她来说，真的是机缘吗？看到阮玉逐渐将雷心压制下来，逢岁晚道：“雷心是剑灵，它融入你的身体，会对你造成一些无法逆转的影响。”
    阮玉这会儿已经缓过来了，她眼睛瞪得溜圆，“比如说……”
    不等逢岁晚回答，她已经自个儿惊叫一声：“身体变得硬邦邦！”
    这狗剑灵，难不成想把我变成一把剑啊。
    那我岂不是成了……
    剑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