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节

    花娇停在一块岩石上，翅膀一个劲地往下指。洛琳菁加快脚步，跑了过去。一般有幼崽的地方，母兽都不会离得太远，只是奇怪的是，这附近并没有什么其他兽类的气息，唯有一道微弱的呼吸声从脚底下传来。
    洛琳菁低头看去，才发现岩石下面确实有一条石缝，缝隙非常的窄，她必须蹲下身子，才能勉强看清缝隙下面的情况。
    石缝窄而深，离地面一尺多深的地方悬着一坨毛茸茸的东西，小东西个头很小，灰黑色的皮毛不知道是脏成这样的，还是本来就是这个毛色。它不时地挣扎两下，想要往上爬，可惜不但徒劳无功，身子还在一点点往下掉。
    石缝这么窄，再掉下去她可就抓不住它了。洛琳菁连忙趴伏在地上，轻声安抚着它：“小家伙别怕，我很快救你出来，你别乱动。”
    下面的小东西不知道是听懂了洛琳菁的话，还是实在太虚弱了，反正它是乖乖不动了。
    洛琳菁伸出右臂，试探了一下，好在石缝虽窄，但她的手还是勉强能伸进去的。她小心地把手伸到小东西的腹部，将它整个身体托在掌心之中，才慢慢地往上提。
    好不容易将小东西抱出石缝，洛琳菁暗暗松了一口气。
    洛琳菁将它微微举高，仔细看去，小家伙浑身上下都是泥土和枯叶，脏兮兮的，身体非常瘦小，刚才把它救出来的时候，怕它乱动再次掉下去，她抓得很紧，小家伙的骨头都能咯着她的手，除去皮毛，它的个头都没有一只小鸡大，看着倒也不像山猫，更像普通的小猫。
    小家伙半眯着眼睛，软软地趴在她手心上，洛琳菁心也跟着软了下来，忍不住想要伸手轻轻揉捏小家伙的颈脖。
    手指才刚刚抚上它的颈脖，变故突生，原本弱得连声音都发不出来的小家伙身体一僵，两只前爪猛地往后颈处抓去。
    好在洛琳菁这几年勤于训练，在危险发生的前一刻就条件反射地收回了手，才免于被小爪子抓伤的命运。
    刚才伸手进入石缝的时候袖子就被撩了起来，再加上她又猛地一缩手，只听 “叮铃” 一声脆响，一直藏于衣袖里的铃铛滑落了出来。
    这条手链是母亲留给她唯一的东西，长大后就戴不了了，她舍不得摘下来，就找了金匠加了一小节金链子，做成新的手链戴在手上。小小的金铃铛给孩子戴还挺合适，如今戴在她手上就显得太小了，好在她也只是想留个念想，并不在意，这金手链也一直放在里衣的袖子里，平常不会露出来，倒也无所谓好不好看了。
    被小家伙挠了，洛琳菁也不恼，甚至还亲昵地轻轻点了点它的头，将小家伙小心地抱进怀里。当她准备起身离开的时候，忽然发现不远处似乎有陌生的气息存在，同时她也感觉到自己被一道目光紧紧地锁住了。
    “谁？”洛琳菁微微皱眉，脸色瞬间冷了下来。
    第四十八章 山林里的陌生人
    无形的精神力丝朝着洛琳菁感觉异样的方向扑了过去，不一会，她便准确地找到了那道目光的主人。
    三十丈外，一道高大颀长的身影立在一棵粗壮茂盛的老槐树旁。
    洛琳菁面无表情地看着那名仿佛忽然出现在眼前的男子，心中惊骇异常，她刚才明明已经用精神力丝探查过周围的情况，竟完全没有发现男子的身影。她敢肯定，男子从来没有动过，移动的物体不可能躲得过她的探查，也就是说，他一直都站在那个地方，而她却没有发现他的存在，她还是第一次遇到这种情况。若不是他有一瞬间乱了气息被她捕捉到，她可能离开之后都不会发现这片林子里还有第二个人。
    被发现之前，男子气息内敛毫无存在感，被发现之后，便让人完全无法忽视他的存在，她从未见过有人将气势和内息掌控得如此完美。
    洛琳菁可以肯定的是，男子很强，隔着这么远，她都能感觉到危险的气息，被那双仿佛不含任何情绪的眼睛盯视着，她全身的肌肉都忍不住紧绷了起来。
    花娇也感受到了紧张又危险的气场，小家伙惊恐地盯着男子看了一会，下一刻立刻猛地扇动翅膀，飞到高高的树梢之上，扯着嗓子大声呼唤着某个名字。
    宿主，你的警觉性和感知能力实在不怎么样，还有待提高哦。六年的朝夕相处，系统和洛琳菁早就成了最亲密的伙伴，因此系统嘲笑起她来，也是驾轻就熟，张口就来。
    洛琳菁努力装着面瘫的脸上闪过一丝窘迫，低声回道：我刚才有些分神，下次我一定会更加细致地探查的。
    男子气场强大，让人一时间竟忽略了他的样貌，洛琳菁睁大眼睛，决定把这个让她第一次吃瘪的人的长相好好记下来，给自己提个醒，别再如此放松警惕。
    男子离得有些远，好在洛琳菁眼力不错，还是看清了他的样貌，男子身材非常高大，穿着一袭黑衣，鼻梁高挺剑眉入鬓，眼窝很深，让人只能感受到那双眼睛迫人的视线，却看不清眼眸的形状。
    奇怪，这张异常俊美的脸庞，她仿佛在哪里见过？洛琳菁迟疑地说道：他长得好像……
    系统嘿嘿笑了两声，接着她的话说道：很眼熟对不对，他就是六年前和你一起对抗银狼一族的男人。
    男子当年满脸血污，又闭着眼睛，宿主认不出来很正常，但系统识别人脸除了面部轮廓外，还有面颅骨扫描，所以任何人在他面前都是无所遁形的，不管你是易容还是蒙面，统统没用。
    是他？！洛琳菁双眸倏地一亮，盯着男子的目光瞬间灼热起来。这些年来，她每次习武的时候，都会将男子作为自己的目标和榜样，甚至有时做梦都会梦到男子与狼群对峙时的情景，和男子战一场几乎成了她的执念。
    万万没想到竟在这里遇到他，怎能不叫她热血沸腾。今日也许能一偿夙愿？！
    殷绥眉峰微皱，这女子的目光有点……怎么说呢？就像军营里那些军痞子隔三差五就想找他练一场时的眼神，略有些不同的是，手下的兵将看向他的眼神是兴奋中又带着些许畏惧，而女子的目光则是全然的狂热和战意。
    可是为什么呢？他好像没做什么冒犯她的事情吧？
    女子来之前，他就在这里了，看到她的时候，他也没打算出声打扰。
    他看着女子从石缝里救出一只小猫，将小猫举了起来，一双清澈的眸子满含宠溺地看着小猫，嘴角扬起了一抹漂亮的弧度。
    他不知道原来女孩子笑起来嘴角边居然会出现两个小涡，觉得有几分新奇，他便多看了两眼，但也仅此而已。当年无贵妃宠冠后宫，艳绝天下，号称大洲国第一美人，他也没看出美在哪里。 这女子脂粉未施，自然清雅，看起来倒是比总是浓妆艳抹的贵妃娘娘舒服许多。
    最后让他乱了呼吸的，还是那一声铃铛的轻响。这声音与他六年前听到的铃声实在太像了，然而细看之下他就知道自己多半认错人了。眼前这名女子与当年那名小女孩年龄有些对不上，当年那女孩又瘦又小，看身形最多七八岁，六年过去了，女孩现在也就十三四岁而已，对面的女子亭亭玉立容貌清丽，怎么看都不像没及笄的样子。
    她应该不是自己要找的人，不知道为什么，殷绥竟莫名地感到几分失望。
    洛琳菁完全不知道殷绥那点失望的小情绪，她现在只想和他打一场，若不是手里还抱着一个脆弱的小生命，她估计已经冲了出去。
    宿主最好不要轻举妄动，他的身体各项指标比起六年前都有了很大提升，宿主目前的综合实力比他起码低了一个档次。
    系统的警告一点也没能打消洛琳菁想要与男子切磋一番的念头，这些年她也存了不少魅力值和信仰值，就算真的输了，受了伤，多花点魅力值也能修复好。她一直都是和系统模拟出来的人影对战，这次好不容易遇到一个仰慕已久的对手，她自然不想错过，就算输了也无所谓。
    系统冷哼一声，阴测测地说道：今天是宿主小姨的生日，现在已经快到申时了，宿主再不回去，天黑前就赶不回家了，还有宿主手里那只小东西，如果三个时辰内得不到治疗，小命估计就没了。
    ……洛琳菁沸腾的血液瞬间冷了下来，蔫蔫地回道：我知道了，这就回去。
    洛琳菁深深地看了殷绥一眼，抱紧小猫崽，转身就走。
    女子最后的那个眼神是什么意思？委屈？不舍？还是……别的什么？殷绥下意识地不想女子就这样离开，想也没想，立刻追了上去。
    洛琳菁即使背对着男子，也能感觉到男子正在向她疾追而来。他现在追过来自己也没空和他打架啊，白白浪费机会！越想胸口越闷，堵得难受，眼见男子越追越近，洛琳菁心下不耐，精神力丝捕捉到一道熟悉的身影正在上空盘旋，她立刻在脑海中轻喊了一声：流萤，拦住他！
    眼看着他与女子之间的距离只有不到十丈，殷绥耳边忽然传来一声清啸，一道黑影从空中袭来，带起的劲风甚至刮倒了附近几棵大树的枝条，他脚步一滞，急退数丈。
    殷绥很快稳住身形，抬眼看去，只见一只半人来高，双翼张开足有六尺的大雕立在他的正前方，生生拦住了他的去路。
    看清大雕头上两个高耸的黑色羽冠时，殷绥瞳孔猛地一缩。
    那是……角雕？！
    殷绥不得不谨慎起来，角雕无比凶悍，是食肉性猛禽，吃的还不是兔子老鼠之类的小动物，它的爪子强壮有力，轻轻松松就能抓爆猎物的头骨。山羊、柴狗，凡是被它盯上的猎物，几乎没有逃脱的可能。
    角雕平常不会主动出击，但是一旦出击，必定死咬住猎物不放，但这只角雕非常奇怪，第一下攻击之后，就停了下来，等殷绥摆开阵势，准备与它一战时，它已经扬起翅膀，直入云霄飞走了。
    殷绥敏锐地察觉到这事很不对劲，当他再次抬头看去时，树林中哪里还有女子的身影。
    角雕出现的时机实在异常，也太过巧合，仿佛它的出现，就是为了阻止他继续追那名女子似的。
    难道说这只角雕是女子的兽宠？殷绥刚起的念头又被自己打破，角雕虽然不是凶兽，却绝对是世上最凶猛的猛禽，想要驯服它，驱使它，最起码也是五级以上的驱兽师才能做到，而他知道的五级以上的驱兽师，年龄没有低于三十岁的。女子那般年轻，会有这样的能耐吗？
    殷绥黑眸微眯，盯着女子消失的方向，若有所思。
    片刻后，一道黑影奔向殷绥，来人双手抱拳微低着头，满目焦急，神色沮丧地说道：“将军，还是……没找到。”
    殷绥收回远眺的目光，脸色微沉，低沉的嗓音带着隐藏的疲惫，低声说道：“先回去。”
    “是。”
    第四十九章 我的小师叔（上）
    麒麟阁是僚城最大的药阁之一，药阁由前院和后院组成，前院是一座两层小楼，主要用来收购药草，后院则被分割成十间小屋，用于安置病人。普通的伤风感冒，一般人都不会来麒麟阁，来到这里求医的大多数都是疑难杂症。
    后院东厢房内，一名满脸络腮胡的壮汉正躺在床上，双手死死地抓住身下的被褥，紧咬的牙关，布满血丝的双眼和额头上密密麻麻的汗珠，都显示着他正经历着难以忍受的痛苦。
    初夏的季节，壮汉的身上仍盖着一床薄被，他的右腿伸出被子外，从脚踝到小腿上方全部发黑溃烂。一名白衣青年正在用浓黑的药汁为他清理溃烂的伤口，随着青年的擦拭和挤压，伤口不断流出褐红色的脓血，一股恶臭弥漫在屋内。
    莫大夫两指搭在壮汉青筋暴起的手腕上，双眼微闭，眉头紧锁，神色是前所未有的凝重。
    门外传来两声叩门声，房门随后被人推开，两道高大的身影一前一后地走了进来。壮汉猛地扭头看向两人，络腮胡遮住了他的神情，眼中的期待却是一览无余。
    莫大夫依旧闭着双眼探脉，头也没回，问道：“怎么样？找到了吗？”
    身后没有任何回应，壮汉的眸光也渐渐暗淡，莫大夫收回手，摇了摇头，说道：“再拖下去，整条腿都保不住了。”
    床上的男子浑身一抖，痛苦地闭上了双眼，片刻后又猛地睁开，咬牙说道：“将军，切吧！”
    殷绥脸色阴沉，黑眸中暗光流动，细看之下不难发现，他紧握的双拳上同样青筋暴起，这实在是一个无比艰难的决定。
    跟在殷绥身后的年轻男子裴溁红着眼睛看向一脸决绝的战友，不忍地别开眼，哽咽道：“莫老，真的……没办法了吗？”
    莫大夫叹了口气，回道：“找不到离桑草，我也没有办法，只能尽力保住他的膝盖，以后做个木头假肢，勉强还能走路。”
    这人是被赤毒蛛咬伤的，这种蜘蛛体型很小，毒性也不算猛烈，却无比难缠，被其咬伤，不会立刻致命，伤口却会一直溃烂。不过一个月的时间，毒素已经从脚踝蔓延到小腿，再等下去整条腿都会废掉。
    赤毒蛛的毒也并非无药可解，离桑草就是它的克星，然而离桑草却是极其少见的药草。
    赤毒蛛一般生活在沙漠戈壁之上，与它相克的离桑草，则长在至阴之地。木莲山的深处确实曾经出现过离桑草的踪迹，但那也是四五十年之前的事情了。殷绥一行人在山里找了整整七日，一无所获。木莲山脉绵延数千里，别说七日，就算七年也不见得能将这座山脉全部勘察一遍。
    赤毒蛛的毒越到后面，蔓延会越快，再拖一个月，别说腿，就是命都保不住。
    壮汉名叫乾维，自幼家贫父母双亡，天生神力，习得一身好武艺。十年前参加武举，一举拿下状元之位。他放弃了舒服的御林军执戟郎中一职，自请入军营。乾维力大无穷，神勇无畏屡获战功，短短四年，就已升任校尉一职，六年获封郎将，前途无可限量。
    这次回皇城，殷绥还准备为他请封正四品“忠武将军”，若在此时断了腿……
    裴溁想到两人曾经一起练兵，一起杀敌，在战场上共同进退，以命相交，乾维还多次救过他的性命！
    一想到乾维将要变成一名残废，他的眼泪就忍不住涌了出来，裴溁紧紧抓住莫大夫的手，哭求道：“莫老，您再想想办法吧，求求您了！乾哥不能没有腿啊！”
    莫大夫甩开青年的手，一张老脸沉了下来，瞪着他吼道：“你以为我不想保住他的腿吗？毒性蔓延越来越快，是保腿重要还是保命重要？！”
    和腿比起来，自然是命重要！裴溁再不敢多言，脸色煞白地站在床前，年轻的脸庞上早已泪流满面。乾维躺在床上，愣愣地盯着床帷，满脸绝望面如死灰。殷绥自始至终一句话也没说，但那一身的煞气几乎凝成实质。
    看着这三人，莫大夫心下烦躁，在内室里走来走去，不知道他忽然想到了什么，用力地一拍大腿，黑沉的脸居然放晴了，甚至还高兴地笑了起来。
    莫大夫一巴掌拍在白芨的肩膀，说道：“我是没办法，不过我师妹或许有办法，她对疑难杂症总能想出不一样的治疗方法！白芨，快，去请你师叔过来。”
    “是。”白芨嘴角微不可查地抽了抽，面无表情地站起身走了出去。
    莫大夫如此喜形于色，又对这位“师妹”推崇备至，裴溁和乾维都松了一口气，无论如何有希望总是好的。
    殷绥面上神色如常，心中却是疑惑不解，莫老什么时候多了个师妹？
    据他所知，莫老神医门下只有两名弟子：大弟子周吉，曾任太医院院首，座下有八个徒弟，全是男子。先帝驾崩后，他的大弟子周川柏接替了他的职位，成为当今圣上御用的太医；二弟子是莫神医的儿子莫寻，也就是眼前的莫大夫，目前莫大夫也只有一个弟子，白芨。
    莫老神医十多年前就已仙逝，整个神医门都没听说过有女弟子，这位“师妹”又是从何而来？
    殷绥的疑惑暂时不会有人给他解答，这位神秘的“师妹”此刻正在逗弄自己的吃货宠物……
    今日是岳棋的生日，看着自家的两个孩子都健健康康的茁壮成长，她一时高兴，就多喝了几杯。晚饭一过就被洛琳菁扶回房里休息去了，院子里只剩下洛琳菁姐弟在乘凉。
    小少年蹲在屋檐下，一双眼睛满含渴望地盯着猫窝里的小灰猫，手举在半空中蠢蠢欲动，好想摸一摸啊……
    洛玹一边试探性地伸出手，一边问道：“姐，小猫以后都住在我们家了吗？”
    他姐姐经常会捡些受伤的小动物回家治疗，治好了就放回林子里去，有些走了，有些却留了下来。那只威风凛凛的大雕就是两年前姐姐救回来，放生了几次它都又飞回来，每天都停在他家屋檐上。好在它自己会捕食，不用他们喂养，不像那只整天就知道吃的小老鼠，不仅能吃，还总喜欢和他抢肉吃！
    洛琳菁无视了洛玹怨念的眼神，一手温柔地摸着小药鼠毛茸茸的脑袋，一手托着装满香酥排骨的碗，方便小药鼠进食，漫不经心地回道：“嗯，最起码也要先养半年。”
    这只小猫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身上并没有什么外伤，让小神给它扫描了一遍，也没看出有什么内伤，就是无比虚弱，洛琳菁给它喂了很多强身健体的珍稀药材，才总算缓了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