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节

    他不知道自己要逃去哪里，脑袋被扇得有些晕乎，心里只有一个想法：离开。
    “朗朗！”妈妈踉跄着追出门，但电梯已经下行了。
    陈兴国心系奖金，顾不上逃跑的小畜生，眼巴巴看着电视里的主持人继续播报——
    “具体哪一层的住户还不清楚，但圣巫说入选者姓谢，跟殿下的年纪差不多，应该很快能确定身份。”
    “这栋楼就那小畜生姓谢……”陈兴国两只眼睛刷地亮起来，急忙喊老婆：“叶薰！快来看，你儿子背着咱们买奖券了？！”
    谢朗妈妈哪有心情管什么奖券，不知儿子要去哪儿。
    可她知道自己追不上，只能回屋，从包里翻出手机，急切地拨给谢朗。
    电话瞬间被谢朗那头掐断了，谢朗妈妈心里火烧火燎。
    好在谢朗紧接着发来一条【我回学校去了】的信息，她才稍稍安下心来。
    陈兴国已经顾不上谢家大伯讨价还价的憋屈事了，一心一意看电视节目，想知道谢朗究竟中了多大的奖，竟然被国家电视台播报了！
    “这小子心机还挺深……”陈兴国兴奋地盯着电视喃喃自语：“他还没满十八岁，咱们是他的监护人，奖金应该直接打到我卡上。”
    然而，主持人始终没有解释他家中了什么奖，奖金是多少，反而去采访围观民众的感想。
    不久后，镜头切换到皇宫内，另一个主持人开始采访皇后。
    “未必就能定下来。”皇后穿一身亲民的针织裙，用她招牌式的精致微笑，面对镜头说：“人家孩子也许对自己有其他的规划，我们不能强求她来陪同殿下一起学习，自愿是第一原则嘛，但是我会亲自登门拜访。”
    主持人：“您今天要登门拜访当选者吗？”
    皇后噗嗤一笑：“不着急，先得确定身份，最迟后天吧，周末他们家人应该不太忙。”
    听到这里，电视机前的陈兴国脸上的兴奋凝固了。
    他终于从近期的新闻里回忆起这件事——
    皇室征聘适龄学子，进入皇家学院陪皇子学习。
    陈兴国傻眼了，他自然知道皇家学院是什么地方。
    那里是贵族学子的聚集地，不但拥有世界顶尖的教育资源，通过毕业考核后，还有可能获得爵位。
    有了爵位，跟他们小老百姓就不在一个层次了。
    陈兴国露出极其煎熬的神色——为什么什么好事都让他谢家碰上了！
    不行，他不能答应。
    可是，皇后说要亲自登门拜访，征求他们的意见，谁都知道，这不过是给脸的客气话，他敢拒绝皇后的请求？
    活到这把年纪，地位这种事早就看透了，人人平等这种话陈兴国早就当笑话听着，自然也知道什么人得罪得起，什么人得罪不起。
    他连公司部门主管都得罪不起，还敢拒绝皇后的请求？
    可是，让谢家那小畜生平白捡这么大一馅饼，他心里更过不去！
    得想办法让自己从中捞到好处才行。
    **
    谢朗没吃午饭，晚自习结束，饿得麻木，肚子都不叫了，但却不期待放学。
    放学后去哪儿呢？
    他不想交出手机，更不想看见陈兴国。
    第五章
    谢朗乘公交来到老市中心西南的游乐园，没有买票进去，只在门口的卡通雕像后找了个僻静角落，坐在台阶上吹晚风。
    从前爸妈经常带他来这家游乐园。
    过生日，考试得了前十名，或者是感冒发烧痊愈后，这里就是他的乐园，是他心里天堂一样的地方。
    仿佛空气都与别处不一样，带着百花的香气。
    后来，这里成了他的疗伤地，每次跟继父发生激烈冲突后，他都会来这里寻求安慰。
    小学时候，时常身无分文，坐车的硬币都没有，他就徒步走三五公里到这里。
    奇怪是不管多累多疲倦，只要闻到这里的花香，看到卡通城墙后的摩天轮，他就能全然恢复精神，把烦恼忘得一干二净。
    今天却不行。
    他不得不去想接下来该怎么办。
    投奔爷爷奶奶吗？
    还有三个月就高考了，这是他命运的转折点，根本不容许耽搁学习，他只能留在本地。
    请大伯资助，暂且租一间房子？
    且不谈临时找房源可不可靠，他都没带身份证件，手续都办不了。
    住同学家？
    从前试过，同学的家长会在当晚联系他父母。
    谢朗从裤兜里摸出手机，低头苦笑两声。
    何必呢？
    反正都要解脱了，他考上大学，妈妈跟人渣离婚，一切都要结束了，何必在最后的时候惹这些是非？
    他可以跟同学说，为了专心学习，手机暂时停用了，也没什么丢人的。
    谢朗用手机登陆了云账号，把手机短信里写给爸爸的信息全部备份好，又检查一遍从前备份的照片没有遗漏，最后，把手机格式化，揣进兜里回家了。
    到门口时，十一点半，谢朗担心陈兴国还没睡，就在电梯里靠了会儿，快十二点，他才悄无声息回到家。
    开门时，发现客厅灯还亮着，他有些忐忑，但还是沉着脸进了家门。
    “回来了？”
    陈兴国的嗓音不像中午那般戾气阴沉，倒也听不出什么情绪。
    谢朗没回答，手揣进兜里，准备交出手机了事。
    “做吧，我有事跟你谈谈，大事。”陈兴国故作严肃地指了指沙发。
    这待遇还是头一回，继父让他坐下来谈事，真是太阳打西边出来了，平时谈大事，都是把他打瘫在地上谈的。
    谢朗默然走到沙发前坐下。
    “皇家伴读那事情，你知道吗？”陈兴国问。
    谢朗没回答，抬眼用“你到底想干嘛”地眼神看着他，毕竟继父从来不跟他闲聊这种八卦。
    “今天圣巫把人选定下来了，电视上有报道，中午你去上学了，可能不知道结果。”
    谢朗依旧没说话。
    这件事其实已经在学校炸开锅了，虽然他一下午都精神恍惚，还是隐约听见女生聊说：被选的幸运儿，好像是个姓谢的女孩。
    虽然跟他同姓，但这丝毫也激不起谢朗的兴趣，他现在只希望继父要走手机后闭嘴滚蛋，让他回房睡觉。
    “下午我们小区来了很多人，围观咱们这栋楼，想打听圣巫的人选，你当时在学校里……”陈兴国还在滔滔不绝地绕弯子。
    “我知道了。”谢朗敷衍地想要结束讨论皇室八卦，于是严肃地开口：“我代表广大学子，祝贺殿下找到了新伴读。手机我放这儿了，没事的话我去睡觉了。”
    陈兴国急忙拦住他，直入正题：“你知道圣巫选的皇家伴读是谁吗？就是你！谢朗。”
    谢朗面无表情斜了他一眼，冷笑一声：“没有希望就没有失望，你就别想这心思了。”
    “我骗你干什么！结果已经公布了，那个人姓……”
    “跟我同姓，我知道。”谢朗说：“不管全国有多少跟我同姓的人，我被选的几率都是零。”
    “为什么？”陈兴国被这小畜生理所当然的态度，吓得有些不确定了，难道这栋楼还有其他姓谢的孩子？
    谢朗像是看白痴一样，对陈兴国同情而讽刺地一笑：“因为我是男的。这次找伴读只不过是个幌子，起因是圣巫说皇子需要找到真爱，结果会给他找个男的？你要是皇子，你能放过圣巫吗？”
    “什么找真爱？就是给殿下找个伴读而已！”
    “随便吧，你爱怎么想怎么想。”谢朗漠然开口：“我要睡了。”
    “你在手机上查查今天的报道！”陈兴国急到：“圣巫预测的人，家就住在咱们小区，而且是咱们这栋楼，姓谢，还跟皇子差不多年纪，除了你还能有谁！”
    谢朗脸上淡淡的嘲讽渐渐褪去了，忍不住有些惊讶。
    如果电视上报道选了他，同学们肯定早就沸腾了，但如果圣巫只是给出了这些信息，同学们确实不会联想到他。
    因为没人知道他家的具体住址。
    怕被同学看见继父对待自己的态度，谢朗从不透露自家住址。
    迄今为止，所有人还都认为当选者，是一个女孩。
    理所当然该是个女孩。
    谢朗转身，拿起自己放在沙发上的手机，翻找新闻重播。
    快进到公布结果的阶段，他一个字一个字的仔细听——
    “东庭花园，32号楼……”
    “姓谢，跟殿下年纪差不多……”
    谢朗一双漠然的猫眼渐渐睁大了，清澈的眼瞳里映射出视频里主持人的笑容。
    陈兴国走过来，殷勤地拍了拍谢朗的肩膀，鼓励道：“这是你的福气，后天周六，皇后要亲自登门拜访咱们家，你跟老师请三天假，跟你妈妈把家里好好收拾收拾。”
    谢朗满面惊愕，大脑里一片空白，被继父推搡着洗漱回房了。
    陈兴国回到房间里，叶熏还坐在床头，紧张地问他：“朗朗答应了？”
    陈兴国瞪了她一眼：“这有什么不答应的？天上掉下来的金馅饼，哪有给脸不要脸的道理？”
    第二天起床，妈妈一早就在擦地板。
    陈兴国也起得格外早，像是迫不及待要迎接幸福的到来。
    一看到谢朗，陈兴国反常地露出个和蔼地笑：“起这么早干什么？再睡会儿去吧，养好精神面貌，迎接皇家审核，一会儿让你妈帮你跟老师请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