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1节

    伊尔迷抱住自己的姐姐：“附近有一个任务，顺便来看你。”
    在说话之前，伊尔迷下意识地撒谎了。他的上一个任务根本不在茉莉花公国附近，天知道优路比安大陆和这边隔着宽广的海洋呢！只要莉莉用家族成员的权限进行查询，这必然是一个立刻就会被拆穿的谎言。
    伊尔迷有一瞬间的心虚——这本身就是很奇怪的事情，他应该很清楚的，莉莉根本不可能怀疑自己的弟弟，这种小事还会去进行确认。
    伊尔迷抱住莉莉就是一个下意识的动作，因为他在那一瞬间的心虚绝对不可以出现在莉莉面前。莉莉不会去查伊尔迷这个弟弟，但却不会把放在眼前的事置之不理。
    在抱住莉莉的时候伊尔迷想了很多，想起了小时候他在莉莉身边，两个人曾经相依相拥。那个时候他还曾经怀疑过莉莉的念能力和催眠有关，因为在她身边的自己毫无戒心，睡过去的时候简直不像是一个揍敌客家的杀手。
    这些年的日子像是走马灯一样快速地滑过，他最终意识到，自己是没办法向自己的姐姐撒谎的了。这是从小养成的习惯，根本不可能改掉的——就像是从小在揍敌客杀手训练中练习出来的东西，全都成了本能。
    那不是依附于伊尔迷这个人存在的，而是那些本来就是伊尔迷的一部分，一起构成了别人眼中伊尔迷这个具象。
    莉莉很喜欢来自于亲人的亲昵，在第一个世界的自己还不懂得。在第二个世界的自己只有一位老父亲，偏偏那位前海军大将也不是什么擅长表达的人。只有在这个世界，她拥有了一个完满的大家庭。
    高祖父、祖父、祖母、父亲、母亲，还有可爱的，数量众多的弟弟妹妹。
    虽然她说‘完满的大家庭’这样的话会被人吐槽，但是没有错的。剥落掉‘杀手界第一豪门’这样的代称，揍敌客确确实实只是一个普通的家庭而已。
    “很高兴伊尔迷你来看我啊。”莉莉有些感慨，同时也没有从伊尔迷的怀里出来。这时候的伊尔迷早就比她高出一个头了，她在她身边非常合衬。
    “我们已经很久没见了，自从那一次去到黑暗大陆之后，一直都只是急匆匆见一面。”莉莉有些感慨。
    “姐姐你比较忙吧？”伊尔迷很快指出来了。
    虽然他热衷于增加业务，但是一般来说，做自由业的他远远比固定了工作时间的她要容易安排时间。
    莉莉笑了起来：“好像是这样啊...这几年都没有好好聚一聚了。糜稽肯定一直呆在家里，奇犽和朋友去了黑暗大陆探险，亚路嘉是常驻黑暗大陆那边的。科特，科特也能够独当一面了啊，应该和你很像吧？”
    “不然...等到奇犽从黑暗大陆回来，就通知亚路嘉也回来，我们姐弟几个人再来一次旅行吧！就像过去一样。”
    “像过去一样？”伊尔迷顿了顿，他的表情是看不出情绪波动的：“听起来很好，姐姐你决定就好了。”
    像过去一样当然很好，应该说伊尔迷曾经希望能够一直像过去一样——那个时候是旧时候，姐姐的世界还没有这些那些。那时候姐姐的世界是揍敌客，也只有揍敌客。最好是更早的时候，就连弟弟也只有自己这一个。
    只不过旧时代必定是要过去的，曾经亲密无间的姐弟再也不可能像以前一样了。刚才的拥抱已经是两个人能够做到的最亲密的姿态，可是过去旧时候的他们可以说比谁都要密切。
    明明他们才是血缘上最亲近的人，为什么偏偏要让位于后来者？一个毫无关系的男人。这是家里商量着给莉莉相亲的时候伊尔迷脑子里想的事情，他的脑子里只有杀了相亲对象一个想法而已。
    不过后来他又放弃了这个想法，因为他意识到了。一个位置并不能说明什么，那就只是一个位置而已。重要的是她是他的姐姐——上天为什么一定要带来兄弟姐妹这种存在？
    “那是为了让一个人不再寂寞，所以要有这样的存在，他和你有着一样的血缘，相似而不尽相同，仿佛倒影。”
    这是当时姐姐给他解释什么叫做兄弟姐妹的时候说过的话，在这一刻成为控制住他的安全阀。他给自己找到了一个安全的理由——全世界其他人都不用管，无论他们看起来有多大的威胁，但谁也带不走他的姐姐。
    姐姐怎么可能属于别人，她是他的兄弟姐妹，这是一辈子的事情，这可比其他的东西要牢靠的多。
    莉莉已经在愉快地决定了和欧豆豆们去旅行，丝毫没有考虑过这件事会给女王办公室增加多少工作量。反正他们拿那么高的工资和补贴，就应该多做一些事情嘛~莉莉毫不负责任地想。
    作者有话要说：　　刚刚忍不住上传了《[综]女神事件簿》的第一章，大家可以去看一看——不管有没有预收的！
    如果喜欢的话，希望小天使能点一个收藏~么么扎！
    ☆、幻灭（3）
    “喂, 你真的打算在这个世界呆到死为止吗？”没有感情波动的熟悉声音响起，是莉莉知道的, 将她带入异世界的‘罪魁祸首’。
    在之前他曾经询问过莉莉要不要离开这个世界, 就像前两个世界一样，当她登上最高, 然后就干净利落地走开——他以为这是理所当然的, 因为随着‘业务’越来越熟练，她理应更加‘成熟’才对。
    当初可以理智做到的事情, 现在应该更加明晰，不是吗？
    莉莉当时却摇头拒绝了他：“不, 我打算在这个世界再呆一段时间。”
    让莉莉惊奇的是, 自此之后这位‘罪魁祸首’来找她的次数就多了起来。至于今天的突然说话, 这已经并不能让她吃惊了。
    “我不知道...但至少我现在并没有离开这里的意思。”莉莉告别了伊尔迷，站在休息室的落地玻璃前，俯瞰华丽的庄园, 这只不过是她在这个世界伟大版图的一个小小部分而已，一切和另外两个世界似乎也没什么不同。
    “搞不懂你...”这是‘罪魁祸首’第一次说出这么富有感情色彩的语句, 要知道以前都是程式化、一本正经的。
    莉莉忽然觉得这位老朋友也有点可爱起来——大概是承受不同的人生带来的后遗症，她对于这位一直陪伴了自己三个世界的家伙忽然就亲近起来，即使对方只是透露出了一点点程式化之外的东西。
    “很容易弄懂的。”莉莉热心地解释：“没有什么特别高深的原因, 我只是害怕了而已。你之前说过，只要完成你们的任务就会成为你们的工作人员。可是无论我怎么问，你都不会把你们的日常生活告诉我。”
    “我啊，只是对未知的生活感到害怕了而已。”
    莉莉在想, 能够做到让她穿越时空，并且以精神体存在，这些‘工作人员’恐怕不会是地球上的样子。那么，到时候她会面对什么，回事传说中精神体的身体、无尽的生命...这样之类的吗？
    听起来还不错，但是对于莉莉来说，她其实并不太想要这个，她想要一个普通人的生活，然后彻彻底底地结束自己的人生。
    “不管怎么说，这个世界对我来说至少是熟悉的。我还有时间来想一想将来的事情——请问，除了工作人员之外，我就没有其他的选择了吗？”莉莉的手放在了落地窗上，她看见了草地上有萤火虫。
    生命短暂而平凡的小东西，这是身为人类的她看向萤火虫的时候自然而然发出的感慨。说不定‘罪魁祸首’也是这样看待人类的，而自己将来也会成为那样的存在。这似乎是一种进步，可是自己无论如何也不能兴高采烈地接受。
    这一瞬间她想到了很多‘燕雀安知鸿鹄之志’‘夏虫不可语冰’‘井底之蛙’之类的，其实那就是燕雀、夏虫、井底之蛙的人生了，将他们抛入到滚滚红尘之中，知道本就不属于他们人生的东西，那又有什么意义呢！
    沉默了良久，对方才发出了声音：“也不是真的没有，其实有挺多职业可以选择的，不过我们这种属于‘公务员’，是比较轻松和舒服的，我以为你会更喜欢这个，所以一直只推荐这个。”
    莉莉愣了愣，然后就笑了起来。
    她对这位没有什么恶感，对他背后的强大势力也没有坏印象。不管后来在三个世界里她经历过怎么样的痛苦与崩溃，她都记得人家一开始是救了她来着。她能活着，并且活的这样精彩，全都是他们的功劳。
    这个时候对方这样无限接近于关心，或者说就是关心的话，让她觉得温暖。
    “或许有你这样一个同事也不错...不过到时候再看吧，或许有其他职业也很有趣呢，应该可以让我来挑选吧？”莉莉不自觉带上微笑。
    “当然可以，我是说我们对任务完成者的待遇都很优厚的，”
    听起来更像是毕业找工作了，她是在上大学之前开始经历这些事情的。经过三个世界就好像是读完了一所学校，只不过这个‘大学’上的真漫长啊，漫长到她以为完结永远不会到来。
    然而现实是，现在回忆起来真的很快，好像一眨眼的功夫就到了要说再见的时候。而进入第一个世界，不知道怎么下手的样子，好像是还是昨天的事情
    “不管怎么样，我想在这个世界停留一段时间，就好像正式开始工作之前总有一段放松的时间一样。”
    她重新走出了休息室，从楼梯慢慢地下去的时候，所有人的目光都自觉或不自觉地汇聚到这位名动天下的女性身上。
    时光并没有在她身上留下什么痕迹，她看上去像是雪山之巅飘落的雪花一样，似乎是转瞬即逝的美丽，随时随地要笑容。但事实上，亘古不变，至少雪山下的人来了又去了，她也依旧在日光之下折射着惊人的美丽。
    德尔玛自觉地站在楼梯一侧，接过她的手，将她带进舞池。
    音乐声再次奏响，并且比之前还要活泼、精巧。
    库洛洛和侠客依旧没有和各自女伴跳舞的意思，侠客似乎明白库洛洛的意思：“德尔玛那个家伙，想杀了他？恐怕不会太容易——那个家伙的实力，怎么说呢，当初有人称赞他，即使是在流星街，那也是五十年一遇的天才。”
    这句话其实很有意思，因为无论侠客也好，甚至在流星街名头更加响亮的库洛洛也好，都没有得到过这种程度的评价。侠客这时候这样说，说他是劝告库洛洛，那还不如说他是想搞事情。
    “别看他在莉莉面前蠢的简直不能直视，完全就是一只小奶狗。”侠客似乎是想起了什么让他牙疼的事情，表情非常古怪：“但是面对莉莉之外的人，他比流星街的任何一个疯子都要疯狂。”
    “看来你已经吃到苦头了？”库洛洛捂住嘴，陷入了沉思。只是不知道，他知不知道自己这句话有多嘲讽。
    “呃，还好吧。”侠客回忆了一下：“我的话，因为身份的关系，那个家伙反正也不会把我怎么样。即使是再凶猛的野兽，身上一旦套上让他们心甘情愿的绳索，也就没那么可怕了。”
    侠客是莉莉的秘书室室长，德尔玛当然不会把他怎么样。
    “同样的，你也不会把他怎么样。”库洛洛忽然出声：“对付那个家伙对于你来说也是束手束脚吧。”
    “啊。”侠客苦笑了起来。
    “库洛洛桑，你还真是高看我啊。我可不是战斗挂的，那个家伙虽然年纪还小，但我可赢不了他。自己都无法保全的情况下，我怎么对他束手束脚。”
    束手束脚只能是上手对付下手的时候，至于下手，先疲于奔命再说吧。
    库洛洛却比侠客本人更加了解：“不，这可不只是战斗的事情。对于掌握足够权势，并且头脑相当好的你来说，运用各种‘意外’让他没命，似乎是很简单的事情。”
    侠客这一次是真的苦笑了。
    “没错，这就是现实了，我也是被绳索拴住的猛兽，和那个年轻人一样，都没有什么差别。”
    侠客想起很多事情，喃喃自语：“在她带我出流星的时候，我那时候的愿望是和她一起浪迹天涯，全世界逃命——那样的话，全世界都是我们的敌人，我们的世界就只有彼此了。这是隐藏的意思，当初我不明白我这个念头，现在我才明白过来。”
    “原来那时候我已经明白了，她不会属于我，她的心有一个世界。”
    侠客离开了和库洛洛站着的角落，在德尔玛之后接过莉莉的手——德尔玛似乎很不乐意，不过莉莉已经答应了，他的话也就无所谓了。
    “莉莉，我想问你一件事。”这一曲换了十分舒缓悠扬的乐曲，两个人贴近着，随着音乐跳的很慢。
    “嗯？”莉莉当然能感受到侠客和平常的不同，这个她最看重的副手她再了解不过了。
    “你曾经爱过人吗？”这是一件对于侠客来说很重要的事情，他甚至不清楚莉莉的回答是肯定好一点，还是否定更好一点。
    肯定的话当然不会让人多开心，她曾经爱过谁？世界上谁有那样的可能？但是这至少是一个好的讯号，曾经爱过，那么未来又为什么不可以呢。
    否定的话也不见得是好事。他们没有得到，然后别人也没有得到，听起来像是不幸中的万幸。但是那有什么可高兴的，这只不过更加明确地告诉所有人，她不爱任何人，也没有多大希望在未来爱任何人。
    “爱过的。”在不泄露自己的来历的情况下，莉莉很少在这些事上说谎。即使这会让她的人生经历变得很奇怪，细细追究甚至会觉得她是在撒谎骗人，但是她并没有因此改变。
    “我当然爱过一些人。”莉莉笑着回应：“后来也因为一些人爱我有过回应，只不过那都是很久很久以前的事情了，现在的我做不到了。”
    得到答案的侠客甚至不知道自己该询问那是谁，还是为什么现在的她做不到了。
    “那些人...我是说莉莉你爱过谁？真是有些好奇。”只有侠客自己知道，自己是花了多大力气才说玩这句话的。
    侠客对这件事的兴趣很大，莉莉也猜得到原因。莉莉倒是没有隐瞒，反正侠客也不可能穿越世界去找那些人，最多最后查遍全世界，得到一个‘查无此人’的结果。
    “最开始呢，我的初恋，我们是在一个任务上认识的，只不过当时我们都不知道对方也是在执行任务——我要保护的人是他要杀掉的人。完全是电影的情节，不过生活从某种程度上来说，常常是要超过电影的。”
    莉莉有一瞬间觉得眼睛发热，她想起了千手扉间这个真的很久很久没有提前的名字，想起了当时自己的臻至——她甚至因此得到了‘万花筒写轮眼’。眼睛变化的瞬间，自己是真情实感的。
    而这样的真情实感她已经很久很久没有过了。
    “然后是一个红头发的家伙，他是一个好人，总是有一些天真幼稚不切实际的想法，想要世界的人能够彼此信任，都过上好日子。我爱他，因为他真的不怀分毫恶意，天真到愚蠢又如何呢？那反而是少年的痛快与浪漫。”
    时间过去了那么久，关于漩涡高次这个男孩，莉莉甚至记不清他的样子了，可是她爱他的那种感觉，她一直记得。甚至这是她最接近于恋爱的恋爱，以至于被她一直惦念，一直不能忘怀。
    ......
    莉莉说了很多人，多到侠客都有一些怀疑这些事情的真假了。自从他成为莉莉的秘书室室长之后，她的所有事情他几乎都是知道的。即使有一些不知道，但也不足以发生这么多的事情。
    但是莉莉的眼睛里怀念有释然，说到爱的时候是真的爱，他从来没有在她的眼睛里看到过的东西。而且，莉莉要么不回答他的问题，要么就会说真话，她根本没有对他说谎的必要。
    “看起来莉莉你经历过很多事情啊。”侠客最终也只能说这一句。
    “那为什么现在不可以爱上任何人了？”这才是多少年来，折磨许多人百思不得其解的问题。
    莉莉忽然笑了，面对现在愁眉苦脸的侠客。她不像是面对了一个不能接受的追求者，而像是对着一个初恋不成功的少年。
    “因为一个人的爱是有限度的，一开始的时候我还能爱人。后来我只能在别人爱我的时候给出一点点回应，再到现在，一点点都没有了。”
    莉莉凑到了侠客的耳边：“就连渣滓也没有剩下了，侠客我现在就是那样的生物。就像我养在花房里的花朵一样，明明是应该在冬日凋谢的，但因为人为的干扰终年不败——不会凋谢的花就已经不是花了。”
    “别把我当成是‘人’，侠客，我不是。”
    侠客忽然福至心灵：“如果，我是说如果，如果一开始我就遇到莉莉了，并且邀请你和我一起浪迹天涯，你会不会答应——或许不会有莉莉你成为女王的荣光，也绝不会有这样巨大的权势。只不过是刺激而普通的人生，你会答应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