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节

    汉尼拔坐在烧烤架旁控制着串好的肉不被烧焦，一边还注意着穿着小红披风外套的米娅撒丫子跑的路线，他的身边是一位中老年蓄着胡子的矮个男子，笑眯眯的在一旁拍着风景。
    听说是一位富商，乐善好施又平易近人。
    米娅不知道从哪里掏出了一个野鸭蛋，在很远的地方兴奋地呼唤着汉尼拔的名字，“你看啊汉尼拔，我发现了一个蛋！”
    汉尼拔望着她笑，这是一枚野鸭蛋但是米娅很明显没看出来，要知道在孤儿院的时候一个人坐在黑荷塘边的米娅被野鸭吓得要命，如果她知道的话肯定……碰到不敢碰。
    她蹲着身体又把蛋放回去了，还用草屑掩盖了一下，这才又往别的地方蹦跳着观察着。
    米娅想起在上辈子在孤儿院学的一首儿歌，不知道为什么这种时候记忆深刻，连调子都哼的有模有样。
    好不容易出来，米娅其实很想借此逃跑，但是福克斯先生对养狗也非常热衷，几条健壮的长腿猎犬就趴在了烧烤架旁，正在呲着口水。
    跑不了多远又会被追上来的，米娅失望的想。
    福克斯先生的夫人也在奥斯曼夫人的沙龙会中侃侃而谈，她看起来比福克斯先生还老一些，慈眉善目的，时不时就说着上帝两个字。
    她是犹太人，仅剩不多活下来的犹太人。
    米娅跑了好一会有些累，她解开了领口散散热气，汉尼拔招招手让她过来。
    他从包里拿出小毛巾给她擦了擦汗，喂了她喝了两口水，米娅呼了一口气觉得凉快了一些。
    福克斯先生对她小红帽的装扮很感兴趣，特意的让她站在树下拍了几张，米娅小跑过去凑过脑袋去看，福克斯先生拍拍她的脑袋，笑的时候胡子遮盖住都看不到嘴，“还没有好呢米娅，还需要等几天，到时候我会让金利给你送过去的……放心，福克斯爷爷把米娅拍的好看极了。”
    用两人年纪来说，叫爷爷一点都不为过。
    烤肉并不是很好吃，这里的人热衷甜食，在烤肉上刷了一层又一层的蜂蜜和甜酱，吃多了就腻得慌。
    汉尼拔在烤肉，米娅刚吃完两根肉串，嘴里一股甜蜜的香气，她偷偷地和汉尼拔咬着耳朵，“米娅要吃辣的，再放点孜然粉。”
    米娅开了小灶，吃得心满意足。
    没过两天，在一场倾盆大雨中福克斯先生的管家金利亲自送来了被包好的照片，奥斯曼夫人抽了两张出来，其中一张是米娅站在树下笑得开心的照片。
    格外抽出来，奥斯曼夫人一手撑着下巴，“应该会满意吧……”
    第13章
    当天晚上米娅就收到了管家送过来的照片，尽管是黑白照片，却也是一件在宛如牢笼里的庄园里难得的新鲜事了。
    因为当时米娅的要求，福克斯先生还给汉尼拔和她一起拍了合照。
    后面的背景是一片在秋季仍旧长着青绿叶片的树木，脚边的草坪不再嫩绿反而枯黄下去，但是黑白照片里完全看不出这两点，照片上两人坐在草地上，相互依偎着对着镜头露着笑。
    米娅翻看了好一会，又把照片递给了汉尼拔，示意他收好，“我和汉尼拔都在里面，汉尼拔要收好呀。”
    少年接过，仔细端详了片刻后将照片放在了衣服的隔层里，贴身保管着。
    今天的天气并不是很好，外面阴风阵阵，刮得不怎么粗壮的小数东摇西摆，枝条上唯剩不多的枯黄小叶子几乎掉光了。
    米娅透过窗户望着外面的淅淅沥沥，汉尼拔仍然在桌边前看书，因为外面阴沉无光房间里点起了蜡烛，相比于那盏天花板上的小灯泡，汉尼拔更倾向于挨得更近的光源。
    大铁门旁栅栏里养着的娇嫩花朵被打的有些狼狈垂着花瓣，看上去就要凋零。
    米娅闲着无聊，就脱掉鞋子蹲在床边看窗户外面的世界。
    最近这几天的应酬似乎有些多，奥斯曼夫人又换了一套紧身衣裙坐着车准备出门。管家执行着一位司机应有的职责，守门人布林克淋着雨从小屋里跑出来打开铁门上挂着的大锁，那扇门似乎很重，布林克很强壮都推了好一会。
    参加的是晚上的宴会，莫莉甚至没有做晚餐。比平日晚餐还要迟半个小时的时候，洛芬丝端着牛排还有土豆汤上了楼。
    米娅听到了敲门声，她转过头去看汉尼拔，嘴巴里还塞着汉尼拔从厨房拿的小饼干，腮帮子鼓起一团。
    “汉尼拔少爷，这是今天的晚餐。”洛芬丝压低了声音在汉尼拔打开门以后把晚饭递了过来。
    她今天看起来很精干的把那头浓密的黑发绑成一股辫垂在背后，这样的话尽管有些清瘦但是很耐看的脸完全的露了出来，米娅看她看久了突然有股违和感。
    洛芬丝的眼睛很明亮，就像在沙漠里徒步很久的旅人突然看到远处一片绿色的湖泊，那般的神采奕奕。
    胃的容量不大，又因为刚刚因为贪吃让米娅完全对眼前的主食毫无兴趣。食物不会保持热度很久，凉了的话对小孩子的肠胃也不太好，汉尼拔劝着米娅吃了两口，确保她过一会儿不会饿也就放弃了喂食。
    莫莉在一楼转了两圈，又在洛芬丝的房间里扫视了一遍确定她没有偷吃后才嘟囔着回到自己的房间去。
    这是一个相当好的机会去看奥斯曼夫人衣柜里的那个洞，米娅以为汉尼拔没把她上次说的话放在心上，借着上厕所的理由准备偷偷摸摸的去检查一番。
    她表现的相当影后，汉尼拔甚至没有回头看她一眼，仍然沉迷于书里的世界。米娅不懂医学，那一副副人体图和看不懂的文字她不知道对汉尼拔有什么吸引力，可能是因为她上辈子就是学渣的缘故。
    米娅贴着墙壁往下瞥，莫莉刚刚应该是去她自己的房间了。她慢慢游移过去蹲在栏杆那里看了好一会，发现是真的没人就迈着步子往奥斯曼夫人的房间走去。
    管家还没有回来，按照前几天的估算，大概还有很长一段时间足够她再次探索那个秘密的洞口。
    对于去过一次的奥斯曼夫人的房间，米娅已经轻车熟路的在拉上窗帘的灰暗房间正确找到奥斯曼夫人的衣柜了。
    衣柜门紧闭着，米娅偏头看了眼窗户旁边的桌柜，想到上次那条似乎在哪看过的项链又鬼使神差的走到了桌子那里，扯开了放着照片的那个抽屉。
    灯光太暗了一些，但是努力凑过去看的话还是能够看清照片上的脸和主要特征。
    为了节约时间，米娅把一沓照片都抱了出来放在地板上一张张翻看，出乎她意料的是，第一张照片是她和汉尼拔在草地上的合照，和她从管家那里拿到的照片唯一不同的是表情有点不一样。
    汉尼拔盯着她的后脑勺看，而她则是仰着脸朝着镜头笑。
    米娅不懂为什么要把他们的合照放在这一堆照片里，难道是因为这些孩子都是被奥斯曼夫人收养的缘故？
    她越想越不对，在她的印象里除了一个不知道名字是不是奥斯但是知道模样的男孩子，她并不知道在她们之前奥斯曼夫人是否还收养过其他人。
    想起初衷，米娅又赶紧翻着照片仔细看着，终于在倒数几张的照片里看到一个戴着项链的小女孩，她长的很可爱，穿着一条小裙子坐在花园里朝着镜头捂嘴笑。
    像是亚洲人的黑发，又长又直，认真看的时候还能看到洛芬丝的影子。
    米娅越想越心惊，她整理好照片一个个摞好放在抽屉里，下面放着果照的文件夹她看都不敢看。
    已经浪费了几分钟时间了，米娅心底略微有些不安，她关好抽屉，悄悄的打开门往外瞅了一眼，没有看到半个人影后才放心的又关上了门。
    暗悄悄的打开衣柜摸索着，因为关上的话光线就完全不足让她去找上次无意间摸到的那个开关，于是敞开了半边衣柜门，米娅蹲在角落里开始寻找。
    不是很难找，但是不仔细观察的话那一小截凸起完全可能被忽略了过去。
    米娅拉着提手把洞口打开，洞口里的风带着雨水的味道扑面而来，还夹杂着……一种难以言说的味道。
    里面隐约有着光，米娅看了看洞里的地面，很干燥而且很平整，踩上去不会留下痕迹，她这才猫着爬进去。
    进去了以后才发现洞里的高度对于一个两米的成年人都绰绰有余，而眼前的长度一眼望去足足有十米。墙壁上每隔五米就有一盏灯，此刻却没有打开但却隐约有光从更里面的地方传了过来。
    尽管心里压制不住的害怕，米娅一想到令人担忧又彷徨的未来也就强打起精神往里面走去。
    这段路不算长，也就是从庄园大门走到花园的距离，但米娅提心吊胆，怂的要命。
    不敢发出一点声音，但又迫切的想要走到这条路的尽头去查看这幢庄园隐藏的秘密，最后她快步走过了这十米的长度，到达了第一个转弯的地方。
    她扶着墙平复着心情，这个转弯的地方只有一米的长度，之后又是一个九十度的弯道。
    记起自己并没有去关洞口的小门，米娅下意识的抬眼去看，正好看到了一只苍白的手伸了进来。
    米娅：！！！！！！
    接着是身体钻了进来，米娅还没来得及跑就对上了汉尼拔抬起的脸，抿着唇不苟言笑的模样。
    他看起来很不高兴，应该说在生气。
    米娅第一次见到汉尼拔这样的表情，于是站在那不动等着汉尼拔的发作。
    她知道自己欺骗汉尼拔跑出来，还跑到一个未知危险的地方该让他有多担心。
    双手扯着睡裙的边褶，米娅咽着口水很心虚的瞪着眼睛看走过来的汉尼拔，心里直打鼓。
    “米娅。”他难得的硬下了语气，在还有几米的地方朝着她招手，脸色十分的难看。
    在米莎还在的时候，他同样从不太过惯着她乱来，这不仅仅是作为一位兄长应有的责任，也同样是对妹妹的爱。
    尽管他觉得是失而复得，但性格没有半点改变，对待米娅做错事的时候他不会有丝毫的让步，这是他作为兄长的原则。
    米娅挪动了一下，心虚的看了他一眼。
    转弯处传来了轻微的脚步声，汉尼拔瞳孔紧缩急忙的冲了过去，然而因为距离相隔太远，亲眼看到米娅被一双手猛地抓了过去，没有让她发出任何声响。
    来自灵魂深处的恐惧彷徨让汉尼拔变得不堪一击，他一边跑着喉咙里发出像是食肉动物濒临绝望的咕噜声，那一声即将突破极限的嘶吼终于突破桎梏发出了最后的悲鸣。
    “——不！！”
    他的理智告诉他如果再次失去妹妹的话，那他就离疯不远了。
    宽大的衣袖出现在汉尼拔的眼前，被抱在怀里捂住嘴的米娅睁大眼睛望着他，面无表情的洛芬丝目光如炬的凝视着处于崩溃边缘的少年，“你没有照顾好她，你应该照顾好她的……如果不是我——”
    她任由汉尼拔把米娅抢了过去，“你不尽责，汉尼拔少爷，你让她差点陷入了险境！”
    洛芬丝的情绪很不稳定，说话也有些不知首尾，“不在这里不在这里哈哈……”
    汉尼拔抱着米娅往后退一点，眼神警惕的注视着神神叨叨的洛芬丝。
    小女仆突然敛了神色，朝着汉尼拔身体前倾，声音故意的压低造成一种神秘的色彩，“你知道躺在树林里的奥斯是怎么死的吗，浑身都是被猛兽撕咬的血洞，特别是脖子大动脉的地方……”
    她又直起身体，“肺病哈哈哈，全都是骗你们的……奥斯身上的血都没了，没了，我的莉丝也没了，没了……连身体都找不到啊。”
    米娅听着洞内回荡着的笑声，惊得直往汉尼拔的怀里缩。事实总是在意外之中被告知，而洛芬丝还在说着话，“莉丝没有了，找不到了，那就让这幢庄园一起陪葬……”
    第14章
    汉尼拔抱着米娅悄无声息的退了出去，他并不想和神志不清的人有所接触，况且无论怎么想都弊大于利，远离才是明智的选择。
    米娅搂着他的脖子还是很心虚的不说话，直到了走进房间汉尼拔把她放到了床上才小心翼翼地看了他一眼。
    他的胸腔已经平复了下来，但是隐埋在内心的复杂情感却难以平息。
    刚刚因爆发而喊出的声音让他觉得自己已经打开了某个口子，至少并没有从前那样完全无法发出除米娅以外的其他词语，这是一个好消息，但是用这类接近绝望的触发点他并不希望再次出现。
    汉尼拔不会像他父亲那般不苟言笑且态度坚硬，从性格上来讲他更像是他的母亲，对待从心底里爱着的人总是会在对方示弱的时候会抑制不住的心软，也许是一双低垂下来认错的眼睛，或者是一个求饶般的亲吻，之后便是为他们用各种理由开脱。
    米娅还是太小，好奇心强烈也是很正常的。汉尼拔这么想着，回忆起刚刚对他来说撕心裂肺的一幕，想来米娅肯定也是怕极了。
    她还这么小啊……
    汉尼拔在心里感叹了一声，又重新把米娅拥在了怀中。米娅虽然怂又有些笨，却也知道汉尼拔是真的对她好，她在他怀里蹭了一下脸，很有眼力见的道着歉，“我错了汉尼拔，你不要生我的气好不好？”
    汉尼拔不说话，米娅有些着急的把脑袋抬起来，他的神色仍然和平日里不太一样，绷紧的面部让他的轮廓更加硬朗一些，那双浅色的眼睛微眯的时候却显得不近人情。
    在不同的国度待久了，习惯也就不知不觉中潜移默化着，本来在上辈子还算矜持的米娅来说，小孩子之间的脸颊吻仅仅只是象征着亲密的色彩，于是能作为讨好武器的吻便开始大张旗鼓的上场了。
    作用很明显，汉尼拔的表情放松了很多，他叹了口气，在米娅的脸上回了一个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