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节

    “文老师文老师……我知道错了，保证下次不再犯！你让我抄定义也好，罚我做卷子也好，能不能不要请家长啊？”
    杨心跃从小就没让家长操过心，她可是队长、班长，老师教练眼中的“大红人”，同学队友眼里最值得信任的“老大”，她哪想到这次翻墙的后果会这么严重！她都十八岁了，未成年时从没请过家长，成年了居然沦落到请家长了？
    不行，绝对不行！
    杨心跃爸妈生她生的晚，同龄人的爸妈也就四十岁上下，她爸妈都踏入五十后半了。让年纪这么大的爸妈放下生意、为她来学校里挨训，杨心跃哪里愿意。
    可她这次闯的祸太大了，她是班长，本应该以身作则，结果却被两位班主任当场抓到她翻墙出逃——若其他同学有样学样怎么办？若她摔伤了谁负责？
    “杨心跃，你不要再和我讨价还价了。这件事情我必须要和你的家长谈谈，看在你是班长的份上，我把这个主动权让给你，你去给家里人打电话说清楚这件事，我就不亲自打电话了。”文班主任虽然生气，但还是很疼爱这个班长，希望由她主动开口向家里人解释。
    “……”杨心跃沮丧的背手站在办公桌前，觉得天都灰暗了。
    ※
    太阳低垂，染红了天边的云彩。
    大片大片的赤色云霞从天空的这一头烧向另一头，越接近西山，那红色就愈加浓艳。从浅红到深红，富有层次的红色就像是photoshop里被拉开的渐变层，大自然随笔画下的美景，足以获得所有人的惊叹。
    罕见的“火烧云”美景令路人们停下了脚步，他们举起手机想要记录下这一刻的美好。
    然而对于即将高考的文科生来说，窗外的火烧云可不是谁都能欣赏得了的。
    “袁筱，你来回答一下火烧云的形成原因。”地理老师毫不留情的点了一位开小差专业户。
    被突然点到名的袁筱全身小肥肉一颤，赶忙把视线从窗外收回来，匆匆忙忙地去翻课本。
    “不要看课本，难道高考考场上还能让你们把教材带进去吗？”地理老师用教鞭敲敲黑板，“回答我，火烧云这种大气变化现象，是怎么产生的？”
    “……”袁筱的文化课一团乱，地理课更是一塌糊涂，她好不容易记住洋流，背下山脉，分清上旋气流下旋气流……老师就让她回答这么超纲的问题，她哪答得出来啊。
    她赶忙用脚踹了踹椅子，后排桌子连带着咣咣震动了两声，可惜她想要求助的对象正在发呆，根本没发现好闺蜜陷入了麻烦。
    杨心跃单手托腮，大脑放空，傻傻地望着窗外的晚霞，心里也不知在想些什么。
    她在看天，而钟可在看她。
    男孩眼里的担忧都要凝结成实体了：杨心跃从班主任办公室回来后，就把老师的处理结果告诉了他。很多时候，“请家长”这三个字给“好学生”带来的威慑力，远比坏学生大。
    钟可一想到杨心跃是为了给自己找回礼才触犯校规的，那愧疚的小禾苗就刷刷往上涨。
    也不知杨叔叔杨阿姨是什么样的人，若他们执意批评杨心跃的话，那他就……那他就……
    ※
    漫天的赤红色晚霞下，一辆山地赛车踏着夕阳的余晖和深秋的落叶，穿过曲曲折折的小巷，最终停在了京英复读学校的大门外。
    那是一名身材高大的成年男人，他看上去二十出头的模样，剑眉星目，长相端正帅气。明明外形看上去是“硬汉”风格，可鼻梁上的眼镜却收拢了那股刚硬气势，给他增添了几分文人气质。
    他停好山地车，理了理外套，走向了复读学校的门卫室。
    “您好。”
    他笑起来时，那股温和劲儿更明显了。初见面的人会误以为他是只猛虎，但只要他露出笑容，就会暴露出他的真实性格——一只懒散的、与世无争的大猫。
    门卫大爷提醒他：“小伙子，这不是居民区啊，这是学校。”
    “我知道，我是来找人的。”年轻人说，“我要找文科班的杨心跃同学。”
    门卫大爷对那个活泼外向的姑娘印象深刻，复读学校有一百零一名学生，只有杨心跃会在每次进出校门时，用她那清亮的嗓音向他问好，并且附赠一枚灿烂的露齿笑。
    只是开学这么久了，杨心跃从来没有访客。门卫大爷狐疑地看着他，问：“你是她什么人啊？她现在还在上课呢。”
    “我是她哥哥。”年轻男子彬彬有礼地回答。
    “带证件了吗？要登记的。”大爷从窗户里递出了一本访客登记表。
    年轻人一愣，摸摸身上，为难地问：“我不知道要登记，没带身份证，学生证行吗？”
    一边说着，他一边从钱包里掏出证件，递到了门卫大爷的手中。
    大爷老花严重，他眯起眼睛，把小卡片拿的远远的，终于看清了上面的内容。
    “嚯。”他惊叹，“高材生啊。”
    只见那枚小小的卡片上清清楚楚的印了三行字：
    ——燕京大学
    ——法学院博士生
    ——方杜若
    第25章
    “小方哥哥！”
    少女惊喜的声音响起, 杨心跃就像是一只见到天空的小黄鹂, 挥舞着“翅膀”, 从教学楼门口一跃而出，飞扑向那个笑容和善的年轻男子。
    她跑得很快, 三步并作两步，很快就窜到了他面前。
    眼看着两人之间的距离越来越近，可是女孩却猛地来了一个急刹车, 两只胳臂收回来，十分别扭的在背后扭成了麻花。
    “那个……你怎么来了？”她停在一个不远不近的位置，仰起头看他。短发微翘, 遮住微微泛红的耳朵，藏起了她不可告人的少女情怀。
    方杜若的爸爸方老师是燕京市赫赫有名的“高考押题王”, 每年都有数不清的学生排队等着他指导。方老师退休后, 干脆办了个“突击班”, 小班教学，保质保量, 杨心跃因为基础太差, 去方老师那里补习的次数特别多，一来二去就认识了方老师的儿子, 小方哥哥。
    还记得初见时是大雪飘飘的深冬，方杜若顶着寒风进门，头发上、肩膀上全是未融化的碎雪——像极了结婚典礼上, 漫天飘散的礼花。
    方老师一边吸溜吸溜吃着儿子送过来的面条，一边介绍：“这是我儿子, 方杜若，你叫他‘小方哥哥’就成。”
    山中人兮芳杜若，君思我兮然疑作。
    杨心跃的心跳速度瞬间就破表了，她上过那么多次“战场”，但没有一场战役能让她慌张到忘记自己的名字。她紧张地同他打招呼：“你好，小方哥哥哥哥哥哥哥哥哥嗝！”
    方老师狐疑的看着她：“你怎么突然开始打嗝了？”
    杨心跃都快急哭了：“哥哥嗝嗝嗝！”
    方杜若：“……噗。”
    ……虽然杨心跃在方杜若面前丢了个大脸，但也因此，让方杜若记住了这个爱打嗝的小妹妹。
    不过方杜若本身学业、工作繁重，两人见面的次数一只手都数得过来，这次他突然来到复读学校，实在让杨心跃太惊喜了。
    方杜若笑着同她解释：“我听我爸说，你在这儿复读。刚好我老板今天来这边办事儿，我就跟过来了。”
    “老板？”
    “就是我现在跟的导师，我研究生开始就在他的律师事务所实习，他是合伙人之一。”
    “哦哦哦。”
    杨心跃一共说了不到二十个字，就没话说了。
    明明见不到他时，她满肚子的话想同他说，可是见到他之后，她又什么都说不出口。
    方杜若已经26岁了，有稳定的工作、有成熟的职业规划、有成年人的交友圈；杨心跃低头看看自己，觉得她浑身上下都透着一股学生小鬼头的幼稚气息。
    怎么办啊。配不上他。
    就在两人大眼瞪小眼，在学校大门口尴尬对视之时，一个意料之外的身影出现在了他们身后。
    “杨心跃，没想到你还挺自觉的嘛。”文班主任背手站在岗亭旁，笑眯眯地说，“下午刚找你谈完话，现在就把家长叫过来了？”
    他还以为杨心跃肯定要拼死耍赖，一拖再拖，拖到不能再拖下去为止，才肯把家长叫来学校。哪想到晚自习还没开始，杨心跃就把家长叫来了！
    他快步迎上来，伸出手去：“我是杨心跃的班主任，请问你是她的……？”
    “鄙姓方，方杜若。”方杜若赶忙同班主任握手，“我是她哥哥。”
    班主任点点头：“那请方先生跟我去办公室吧，咱们聊聊杨心跃同学中午翻墙出校门的事情。”
    杨心跃浑身一震，小脸刷白。
    她、她怎么把这件事给忘了！她今天闯了大祸，班主任要请家长，她还没想好怎么和爸妈坦承这件事，哪想到小方哥哥居然来了！
    怎么他早不来，晚不来，偏偏在这么重要的关头来了呢？
    别看杨心跃平常开朗、外向、大大咧咧，可她心里也有女孩子细腻的小心思，哪个女生不想在喜欢的人面前展现最好的一面啊？杨心跃根本不愿意让她的小方哥哥知道她的缺点，为什么，为什么老师非要在他面前揭短呢？！
    杨心跃急得声音发颤：“文老师，你听我解释，他不是……我没有……”
    一边说着，她一边去拉方杜若的胳臂，希望他能帮忙澄清他们之间并没有亲戚关系。
    谁想方杜若居然抬手把她搂到了自己身边，摸了摸她的脑袋，动作极为亲昵，就像是真哥哥一样。若是在其他任何时刻、任何地点，他愿意同她这样亲近，她肯定要开心疯了，可现在她哪还有什么旖旎心思，只顾得上着急了。
    方杜若根本不懂她内心的焦虑，他冲她使了个眼色，小声安抚道：“没想到你这么大胆，还会翻墙？我真是来得‘太巧’了，居然赶上你被请家长的大日子。你放心，这件事交给我，小方哥哥绝对不会告诉你爸妈的。”
    “……”杨心跃哭丧着脸，心里哀嚎：她现在宁可把这件事告诉爸妈啊！
    ※
    走廊的另一头，是学校特地开辟出来的茶水间。
    因为考生们需要时时用脑，又正处于长身体的年龄，营养消耗大，所以京英复读学校干脆在教室对面设立了一个专门的茶水间，里面摆了三台自动贩卖机，提供必要的健康零食和饮料。
    除此之外，自动贩卖机对面还摆放着几台饮水机，24小时不间断的提供咖啡、速溶果珍，能在这么冷的冬天，随时喝到暖暖的热饮真是太美好了。
    茶水间里，七仙女们聚在一起，叽叽喳喳地聊着八卦。
    “诶，你们刚刚看到那个男人了吗？进办公室的那个？”
    “看到了看到了，当然看到了！杨大班长一脸小媳妇样跟在他旁边！”
    “他是谁啊，不会是她校外的男朋友吧？”
    “你这么一说啊，真有可能！杨班长不是中午翻墙出去了吗，我看啊就是去见男朋友去了……”
    “行了。”缪斯斯打断她们越扯越没谱的八卦，“别说这些了。老师留的卷子你们谁写完了，借我看看。”
    七仙女们一听，笑开了：“斯斯，我们还盼着你能借我们抄抄呢！我们几个成绩加起来都没你好。”
    “那你们还不赶快去写？晚自习下课之前就要交。”
    她这句话一出，七仙女们哪还有什么心思聊天，一哄而散，急急忙忙跑回教室里写作业去了。
    很快，茶水间里安静下来，只剩下缪斯斯一个人站在自动贩卖机前，专心的看着货架内的零食，可是为了保持姣好的身材，她什么计划外的东西都不能吃，只能过过眼瘾。
    自动贩卖机的玻璃橱窗反射出了她精致的面容，以及……那个背对着她，站在饮水机前的男孩。
    饮水机的出水口流速很快，转眼间，热水已经涌到了杯口。可男孩的心思完全没放在那儿，眼看热水都要涌出来了，他还握着杯子一动不动，这样下去非烫伤不可。